《古鏡記》:第一部有明確歷史記載的唐朝傳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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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鏡記》是一篇古代漢族傳奇小說。

據唐代顧況《戴氏廣異記序》和《太平御覽》所記﹐作者當為王度。

王度生卒年不詳。

隋大業初為御史﹐大業八年(612)兼著作郎。

奉詔撰國史。

九年﹐出兼芮城令。

大業末寫作《隋書》稿未完成﹐約於唐武德初年去世。

《古鏡記》載於《異聞集》,《太平廣記》也採錄。

作品主人公王度﹐自述大業七年從汾陰侯生處得到一面古鏡﹐能辟邪鎮妖﹐攜之外出﹐先後照出老狐與大蛇所化之精怪﹐並消除了 疫病﹐出現了一系列 奇蹟。

後其弟王績出外遊歷山水﹐借用古鏡隨身攜帶﹐一路上又消除了許多妖怪。

最後王績回到長安﹐把古鏡還給王度。

大業十三年古鏡在匣中發出悲鳴之後﹐突然失蹤。

小說以幾則小故事相連綴﹐侈陳靈異﹐辭旨詼詭﹐尚存六朝 志怪餘風。

但篇幅較長﹐加強了細節描寫和人物對話﹐文采斐然﹐是小說從志怪演進為傳奇的的里程碑作品。

全文

隋汾陰侯生,天下奇士也。

王度常以師禮事之。

臨終,贈度以古鏡,曰:「持此則百邪遠人。

」度受而寶之。

鏡橫徑八寸,鼻作麒麟蹲伏之象,繞鼻列四方,龜龍鳳虎,依方陳布。

四方外又設八卦,卦外置十二辰位,而具畜焉。

辰畜之外,又置二十四字,周繞輪廓,文體似隸,點畫無缺,而非字書所有也。

侯生云:「二十四氣之象形。

」承日照之,則背上文畫,墨入影內,纖毫無失。

舉而扣之,清音徐引,竟日方絕。

嗟乎,此則非凡鏡之所同也。

宜其見賞高賢,自稱靈物。

侯生常云:「昔者吾聞黃帝鑄十五鏡其第一橫徑一尺五寸,法滿月之數也。

以其相差各校一寸,此第八鏡也。

」雖歲祀攸遠,圖書寂寞,而高人所述,不可誣矣。

昔楊氏納環,累代延慶,張公喪劍,其身亦終。

今度遭世擾攘,居常郁怏,王室如毀,生涯何地?寶鏡復去,哀哉!今具其異跡,列之於後。

數千載之下,倘有得者,知其所由耳。

大業七年五月,度自御史罷歸河東,適遇侯生卒,而得此鏡。

至其年六月,度歸長安。

至長樂坡,宿於主人程雄家。

雄新受寄一婢,頗甚端麗,名曰鸚鵡。

度既稅駕,將整冠履,引鏡自照。

鸚鵡遙見,即便叩頭流血,云:「不敢住。

」 度因召主人問其故,雄云:「兩月前,有一客攜此婢從東來。

時婢病甚,客便 寄留,雲,『還日當取。

』比不復來,不知其婢由也。

」度疑精魅,引鏡逼之。

便云:「乞命,即變形。

」度即掩鏡,曰:「汝先自敘,然後變形,當舍汝命。

」婢再拜自陳云:「某是華山 府君廟前長松下千歲老狸,大形變惑,罪合至死。

遂為府君捕逐,逃於河渭之間,為下 邽陳思恭義女,思恭妻鄭氏蒙養甚厚。

嫁鸚鵡與同鄉入柴華。

鸚鵡與華意不相愜,逃而東,出韓城縣,為行人李無傲所執。

無傲,粗暴丈夫也,遂劫鸚鵡遊行數歲。

昨隨至此,忽爾見留。

不意遭逢天鏡,隱形無路。

」度又謂曰:「汝本老狐,變形為人,豈不害人也?」婢曰:「變形事人,非有害也。

但逃匿幻惑,神道所惡,自當至死耳。

」度又謂曰:「欲舍汝,可乎?」鸚鵡曰:「辱公厚賜,豈敢忘德。

然天鏡一照,不可逃形。

但久為人形,羞復故體。

願緘於匣,許盡醉而終。

」度又謂曰:「緘鏡於匣,汝不逃乎?」鸚鵡笑曰:「公適有美言,尚許相舍。

緘鏡而走,豈不終恩?但天鏡一臨,竄跡無路。

惟希數刻之命,以盡一生之歡耳。

」度登時為匣鏡,又為致酒,悉召雄家鄰里,與宴謔。

婢頃大醉,奮衣起舞而歌曰:「寶鏡寶鏡,哀哉予命!自我離形,而今幾姓?生雖可樂,死必不傷。

何為眷戀,守此一方!」歌訖,再拜,化為老狸而死。

一座驚嘆。

大業八年四月一日,太陽虧。

度時在台直,晝臥廳閣,覺日漸昏。

諸吏告度以日蝕甚。

整衣時,引鏡出,自覺鏡亦昏昧,無復光色。

度以寶鏡之作,合於陰陽光景之妙。

不然,豈合以太陽曜而寶鏡以無光乎?嘆怪未已。

俄而光彩出,日亦漸明。

比及日復,鏡亦精朗如故。

自此之後,每日用薄蝕,鏡亦昏昧。

其年八月十五日,友人薛俠者獲一銅劍,長四尺,劍連於靶,靶盤龍鳳之狀。

左文如火焰,右文如水波。

光彩的爍,非常物也。

俠持過度,曰:「此劍俠常試之,每月十五日,天地清朗,置之暗室,自然有光,傍照數丈。

俠持之有日月矣。

明公好奇愛古,如飢如渴,願與君今夕一試。

」度喜甚。

其夜,果遇天地清霽。

密閉一室,無復脫隙,與俠同宿。

度亦出寶鏡,置於座側,俄而鏡上吐光,明照一室,相視如晝。

劍橫其側,無復光彩。

俠大驚,曰:「請內鏡於匣。

度從其言,然後劍乃吐光,不過一二尺耳。

俠撫劍,嘆曰:「天下神物,亦有相伏之理也。

」是後每至月望,則出鏡於暗室,光嘗照數丈。

若月影入室,則無光也。

豈太陽太陰之耀,不可敵也乎?

其年冬,兼著作郎,奉詔撰國史,欲為蘇綽立傳。

度家有奴曰豹生,年七十矣。

本蘇氏部曲,頻涉史傳,略解屬文。

見度傳草,因悲不自勝,度問其故。

謂度曰:「豹生常受蘇公厚遇,今見蘇公言驗,是以悲耳。

郎君所有寶鏡,是蘇公友人河南苗季子所遺蘇公者。

蘇公愛之甚。

蘇公臨亡之歲,戚戚不樂。

常召苗生謂曰:「自度死日不久,不知此鏡當入誰手,今欲以蓍筮一卦,先生幸觀之也。

」便顧豹生取蓍,蘇生自揲布卦。

卦訖,蘇公曰:「我死十餘年,我家當失此鏡,不知所在。

然天地神物,動靜有徵。

今河汾之間往往有寶氣,與卦兆相合,鏡其往彼乎?」季子曰:「亦為人所得乎?」蘇公又詳其卦,云:「先入侯家,復歸王氏。

過此以往,莫知所之也。

」豹生言訖涕位。

度問蘇氏,果雲舊有此鏡。

蘇公薨後亦失所在,如豹生之言。

故度為蘇公傳,亦具其事於未篇,論蘇公蓍筮絕倫,默而獨用,謂此也。

大業九年正月朔旦,有一胡僧行乞而至度家。

弟出見之。

覺其神采不俗,更邀入室,而為具食,坐語良久,胡僧謂曰:「檀越家似有絕世寶鏡也,可得見耶?」曰:「法師何以得知之?」僧曰:「貧道受明錄秘術,頗識寶氣。

檀越宅上每日常有碧光連日,絳氣屬月,此寶鏡氣也。

貧道見之兩年矣。

今擇良日,故欲一觀。

」出之,僧跪捧欣躍。

又謂曰:「此鏡有數種靈相,皆當未見。

但以金膏塗之,珠粉拭之,舉以照日,必影徹牆壁。

」僧又嘆息曰:「更作法試,應照見腑臟,所恨卒無藥耳。

但以金煙薰之,玉水洗之,復以金膏珠粉如法拭之,藏之泥中,亦不晦矣。

」遂留金煙玉水等法。

行之,無不獲驗。

而胡僧遂不復見。

其年秋,度出兼芮城令。

今廳前有一棗樹,圍可數丈,不知幾百年矣,前後令至,皆祠謁此樹,否則殃禍立及也。

度以為妖由人興,淫祀宜絕。

縣吏皆叩頭請度。

度不得已,為之以祀。

然陰念此樹當有精魅所託,人不能除,養成其勢。

乃密懸此鏡於樹之間。

其夜二鼓許,聞其廳前磊落有聲若雷霆者。

遂起視之。

則風雨晦瞑,纏繞此樹,電光晃耀,忽上忽下。

至明,有一大蛇,紫鱗赤尾,綠頭白角,額上有王字,身被數創,死於樹。

度便下收鏡,命吏出蛇,焚於縣門外。

仍掘樹,樹心有一穴,於地漸大,有巨蛇蟠泊之跡。

既而墳之,妖怪遂絕。

其年冬,度以御史帶芮城令,持節河北道,開倉糧賑給陝東。

時天下大亂,百姓疾病,蒲陝之間病疫尤甚。

有河北人張龍駒,為度下小吏,其家良賤數十口一時遇疾。

度憫之,齎此人其家,使龍駒持鏡夜照。

諸病者見鏡,皆驚起,云:「見龍駒持一月來相照,光陰所及,如水著體。

冷徹腑臟。

」即時熱定,至晚並愈。

以為無害於鏡,而所濟於眾。

令密持此鏡,遍巡百姓。

其夜,鏡於匣中冷然自鳴,聲甚徹遠,良久乃止。

度心獨怪。

明早,龍駒來謂度曰:「龍駒昨忽夢一人。

龍頭蛇身,朱冠紫服:謂龍駒,我即鏡精也,名曰紫珍。

常有德於君家,故來相托。

為我謝王公,百姓有罪,天與之疾,奈何使我反天救物?且病至後月,當見愈,無為我苦。

」度感其靈怪,因此志之。

至後月,病果漸愈,如其言也。

大業十年,度弟動自六合丞棄官歸,又將遍游山水,以為長往之策。

度止之曰:「今天下向亂,盜賊充斥,欲安之乎?且吾與汝同氣,未嘗遠別。

此行也,似將高蹈!昔尚子平游五嶽,不知所之。

汝若追踵前賢,吾所不堪也。

」便涕位對曰:「意已決矣,必不可留。

兄今之達人,當無所不體。

孔子曰:『匹夫不奪其志矣。

『人生百年,忽同過隙。

得情則樂,失志則悲。

安遂其欲,聖人之義也。

」度不得已,與之決別,勛曰:「此別也,亦有所求。

兄所寶鏡,非塵俗物也。

勛將抗志雲路,棲蹤煙霞,欲兄以此為贈。

」度曰:「吾何惜於汝也。

」即以與之。

得鏡,遂行,不言所適。

至大業十三年夏六月,始歸長安。

以鏡歸,謂度曰:「此鏡真寶物也。

辭兄之後,先游嵩,降石樑,坐玉壇。

屬日暮,遇一嵌岩。

有一石堂,可容三五人,棲息止焉。

月夜二更後,有兩人,一貌胡,鬚眉皓而瘦,稱山公。

一面闊,白須、眉長,黑而矮,稱毛生,謂曰:『何人斯居也?』曰:『尋幽探穴訪奇者。

』二人坐與談久,往往有異義出於言外。

疑其精怪,引手潛後開匣取鏡。

鏡光出,而二人失聲俯伏。

矮者化為龜,胡者化為猿。

懸鏡至曉,二身俱殞。

龜身帶綠毛,猿身帶白毛。

即入箕山,渡潁水,歷太和,視玉井。

並傍有池,水湛然綠色。

問樵夫,曰:『此靈湫耳。

村間每八節—祭之,以祈福佑。

若一祭有闕,即池水出黑雲大雹浸堤壞阜。

』引鏡照之,池水沸涌,有雷如震,忽爾池水騰出池中,不遺涓滴。

可行二百餘步,水落於地。

有一魚,可長丈余,粗細大於臂。

首紅額白,身作青黃間色。

無鱗有涎,蛇形龍角,嘴尖,狀如鱘魚,動而有光。

在於泥水,因而不能遠去。

謂蚊也,失水而無能為耳。

刃而為炙,甚膏,有味,以充數朝口腹。

遂出於宋汴。

汴主人張琦家有女子患病,入夜,哀痛之聲實不堪忍。

問其故,病來已經年歲。

白日即安,夜常如此。

停一宿,及聞女子聲,遂開鏡照之。

痛者曰:『戴冠郎被殺。

』其病者床下,有大雄雞死矣。

乃是主人家七八歲老雞也。

游江南,將渡廣陵揚子江,忽暗雲覆水,黑風波涌。

舟子失容,慮有覆沒。

攜鏡上舟,照江中數步,明朗徹底。

風雲四斂,波濤遂息。

須臾之間, 達濟天塹。

躋攝山麴芳嶺。

或攀絕頂,或入深洞。

逢其群鳥環人而噪,數熊當路而蹲。

以鏡揮之,熊鳥奔駭。

是時利涉浙江,遇潮出海,濤聲振吼,數百里而聞。

舟人曰:『濤既近,未可渡南。

若不回舟,吾輩必葬魚腹。

』出鏡照,江波下進,屹如雲立。

四面江水,豁開五十餘步。

水漸清淺,黿鼉散走,舉帆翩翩,直入南浦。

然後卻視,濤波洪涌,高數十丈,而至所渡之所也。

遂登大台,周覽洞壑。

夜行佩之山谷,去身百步,四面光徹,纖微皆見,林間宿鳥,驚而亂飛。

還履會稽,逢異人張始鸞,授《周髀九章》及《明堂六甲》之事。

與陳永同歸。

更游豫章!」見道士許藏秘,雲是旌陽七代孫,有咒登刀履火之木。

說妖怪之次,更言豐城縣倉督李敬慎家,在三女遭魁病,人莫能識。

藏秘療之無效。

故人曰趙丹,有才器,任豐城縣尉。

因過之。

丹命祗承人指停處。

請曰:「欲得倉督李敬慎家居止。

」丹遽命敬慎為主,禮因問其故,敬曰:「三女同居堂內閣子,每至日晚,即靚妝服袨甲。

黃昏後,即歸所居閣子,滅燈燭。

聽之,竊與人言笑聲。

及其曉眠,非喚不覺。

日日漸瘦,不能下食。

制之下令妝梳,即欲自縊投井,無奈之何。

』謂敬曰,『引示閣子之處。

』其閣東有窗。

恐其門閉,固而難啟,遂晝日先刻斷窗欞四條,卻以物支柱之如舊。

至日暮,敬報曰:「妝梳人閣矣。

『至一更,聽之,言笑自然。

拔窗欞子持鏡人閣照之。

三女叫云:「殺我婿也。

』初下見一物,懸鏡至明,有一鼠狼,首尾長一尺三四寸,身無毛齒。

有一老鼠亦無毛齒,其肥大可重五斤。

又有守宮,大如人手,身披鱗甲,煥爛五色,頭上有兩角,長可半寸,尾長五寸以上,尾頭一寸色白,並於壁孔前死矣。

從此病癒。

其後尋真至廬山,婆娑數月,或棲息長林,或露宿草莽。

虎豹接尾,豺狼連跡。

舉鏡視之,莫不竄伏。

廬山處士蘇賓,奇識之士也。

洞明《易》道,藏往知來。

謂曰:「天下神物,必不久居人間。

今宇宙喪亂,他鄉未必可止。

吾子此鏡尚在,足下衛,幸速歸家鄉也。

『然其言,即時北歸。

便遊河北,夜夢鏡謂曰:「我蒙卿兄厚禮,今當舍人間遠去,欲得一別,卿請早歸長安也。

』夢中許之。

及曉,獨居思之,恍恍發悸,即時西首秦路。

今既見兄,不負諾矣。

終恐今靈物亦非兄所有。

」數月,還河東。

大業十三年七月十五日,匣中悲鳴,其聲纖遠。

俄而漸大,若龍咆虎吼,良信乃定。

開匣視之,即失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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