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祖先的考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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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頂草帽、一個挎包、一個軍用水壺。

」這是石俊會在回答田野考古需要什麼裝備時說的,「常見的工具有大小鋤頭、手鏟、刷子、竹籤等」。

勘測探查到此處有古代墓葬後,接下來就是進場作業,首先要請民工把淤土清掉,就是在平地上挖坑,坑的大小由考古人員憑經驗來定,圖中可見墓坑的形狀已經成型,就等著下一步更細緻的工作了。

策劃:林波

撰稿:曹洪梅

美術:張漢松

繪圖:王雲濤

大眾印象中,考古是個充滿想像而具神秘感的工作,考古專家通過文物,可以追尋古人足跡和社會規律,尋找一個時代的文化底蘊。

現實中的考古,卻可能充滿了枯燥,經常處於配合基建的被動局面。

儘管考古不能產生GDP,卻是一個城市不可估量的文化涵養。

考古

基地: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廣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

對象:主要是古代人類活動遺留下的實物資料,包括石器、玉器、陶器、生活用具等遺物;窖穴、墓穴、水井等遺蹟;城市廢墟遺址等方面。

小工具:洛陽鏟、手鏟、小鋤頭、刷子、竹籤等。

代表成果:1995年,南越國宮署遺址發掘石構水池;1997年,南越國宮署遺址發掘曲流石渠;2003-2004年,廣州大學城發掘南漢二陵;2006年,高明發掘古椰貝丘遺址;2010-2012年,發掘「南澳1號」明代沉船遺址。

(均榮獲「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

■記者手記

個人興趣所致,我對考古存有十二分的嚮往,當年就想考個考古專業的博士,被無數人拍磚打擊後,放棄。

不能做一個面對繁複歷史、背對當下虛無的考古人,讓我耿耿於懷了幾年,直到去年10月份,有幸跟隨一位文字專家前往大麥地考察岩畫。

初秋的季節增加了此行的悲壯感,當我們翻山越嶺站在巨幅的岩畫面前時,唯一能想到的詞就是:喑啞!而想著再過幾年,某些岩畫可能會被風化成細土,一陣傷感,自己太無能無力了。

這次客串,刺激、好玩,充滿野趣的自由感。

未進行採訪前,我在心裡鋪墊了很多,但沒想到的是,實際情況卻出入很大。

當聽到「考古大部分是配合基建工作」時,不知為何,心中竟莫名傷感起來。

這樣的考古幾乎是被動的、應急的一項工作,而不是我心中所想的單純的清高的學術考古。

撇開個人的小傷感不談,此次採訪的第一大印象就是:忙!石俊會被我們「纏」上時,先是耐心地帶我們去參觀了省所的文物展廳,接著在走廊上,講起了洛陽鏟。

而當我提出去會議室細聊時,他有點為難,思忖良久後,他讓我們在大廳等。

只見,他一路小跑著拿著各種文件,去找領導簽字,忙活了一陣後,一臉歉意地坐下來,卻又到了他們開飯的中午了。

崔勇則「更慘」,上午他一直跑來跑去忙著,當他還在午睡時,我們敲響了他的房門。

帶著睡意,他很熱情地接受了採訪,儘管下午還有一長串的事情等著去做。

第二大印象就是:不世故!儘管有群眾不理解、建設單位不配合等打擾心情的各種因素,但他們全都潛心鑽入考古事業中,盡心盡力,跟他們談話,找不到世故的成分,有的甚至有點木訥,但一聊起考古,馬上變了一個人似的,滔滔不絕,繪聲繪色。

聊得正酣時,我突然問道:有沒有碰到過靈異事件?受訪的幾個專家都認真地想了一番,然後搖搖頭,《鬼吹燈》、《盜墓筆記》大多杜撰,「之前,聽說有的同行挖了墓葬之後腳疼,這些是否屬於靈異事件,我自己沒經歷過,沒親眼見過,不敢說。

我們都是抱著科研的態度去考古,不敢多想別的。

(實習生楊宏宇、林曉丹對本專題採訪亦有貢獻)

●這是考古人員進場後,正在進行測量;而一旁的工人正在清掉上層的淤土。

從畫面上來看,現場很熱鬧,工人們穿著膠鞋,扛著鋤頭,挑著竹簸箕,一趟一趟地把淤土運出場外。

而一旁,正在施工建設的機器也正轟鳴著,大型機械裝置開來開去作業,「這對考古人員來說,存在著一定的危險性。

」易西兵如是說。

●洛陽鏟,又名探鏟,一種重要的考古工具,據傳是20世紀初期,河南洛陽附近農村的盜墓賊李鴨子發明的。

形狀看上去很簡單,一頭是一個半圓柱形的鐵鏟,上面接著一段手柄,石俊會向記者展示的是他們自己用金屬水管焊接而成的手柄。

洛陽鏟垂直向下戳擊地面,可以達到20多米深,可以將地下的泥土帶出,並逐漸挖出一個直徑約十幾厘米的深井,用來探測地下土層的土質,以了解地下有無古代墓葬。

●在一般老百姓眼裡看來,這只不過是一塊普通的石頭,即使兩頭凹陷進去,也不會把它聯想成工具。

但是考古人員卻根據這塊石頭所處的周圍環境,以及文化層等因素,發現了它的「真身」:新石器時代的墜網石。

勘測很考驗腳力,一上午徒步14公里 能不挖的就不挖,文物在地下更安全

「目前,我國的考古大部分是配合基礎經濟建設而進行的,有點被動性。

某塊地方要開發了,我們會派人去現場進行調查勘探,發現碎陶片、古遺蹟之類的東西後,再根據實際情況,進行搶救性發掘等。

——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長 何斌

荒草漫生的野外,三兩個人手持一把小鏟,一邊走著一邊認真地打量著地上。

突然,一個人發現了什麼,或許是碎陶片,或許一塊石頭,或許只是一處遺蹟;只見他停下來,小鏟釘入地下,帶上一坨土來,隱約其間的碎陶片就是考古人員想要的東西。

一個上午徒步14公里

這就是田野考古的第一步:勘測。

「勘測是個考腳力的事,單純靠走的。

一般就是兩三個人沿著施工路線橫向一齊走,一人負責一段,走得很慢,眼睛不能離地,一天也就只能走個3-5公里。

」 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田野考古研究中心副主任石俊會說,雖然很多時候這樣走一趟一無所獲,但這項工作必不可少,而且必須認真進行,稍有差池可能就會遺漏很重要的文物現場。

2008年上半年,石俊會在韶關參與樂昌峽水利樞紐工程的考古調研,幾個人沿著武江江邊廢棄的鐵路一直走,進入大源鎮的時候,「由於交通不好,車子進不去,只能靠走路,記得一個上午我們走了7公里,又累又熱,衣服全都濕透了。

沒有車子,還得走回去,那一個上午就走了14公里的山路,幾個年紀稍長的人都吃不消了。

「但是比起以前,現在做勘測還沒那麼辛苦了,交通發達了,很多地方可以通車。

」石俊會談起考古來,從先前的沉默寡言變成了滔滔不絕,「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我國第二次文物普查,前輩們都是自費去珠三角等地考察,他們先坐大巴,再換渡輪,到了對岸再轉車,或者騎自行車,從廣州到江門都要走上兩三天才能到。

到了野外要完全靠步行,沒有現成的路線指引,完全靠經驗積累。

有位前輩說有一次,他們兩個人在一處懸崖邊,走著走著突然發現一個人不見了,間隔也就幾步遠,他一慌還以為同伴掉下懸崖了。

萬幸的是,同伴只是掉進一個坑裡了。

大多數系配合基建被動考古

電視鏡頭裡,一群考古人員手持小刷子正在掃去一層層泥土,慢慢地文物顯露出一角來,一個陶罐或者一副枯骨,他們的神情專注而興奮,考古因其神秘性、獵奇性而用一層面紗隔開了普通大眾。

在水蔭路一棟老樓的八樓,記者與幾位考古專家聊得正酣,試圖揭開這層面紗。

遼闊的蒼茫大地上,隨著斗轉星移早已物是人非,考古不能毫無目的,首先要有一個線索,為了獲取、印證一定的歷史史實,或揭開歷史上的一個謎團,就需要主動考古發掘,比如鬱南縣馬壩人遺址以及封開黃岩洞洞穴遺址等。

另外就是自然因素的破壞讓深埋地下的文物重見天日,比如出現了地震、塌方等;另外就是人為的破壞了,比如人盡皆知的盜墓。

「目前,我國的考古大部分是配合基礎經濟建設而進行的,有點被動性。

某塊地方要開發了,我們會派人去現場進行調查勘探,發現碎陶片、古遺蹟之類的東西後,再根據實際情況,有的需要搶救性發掘,有的則要原址保護,還有的要原址回填留待日後發掘等。

」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長何斌說,我國貫徹「保護為主、搶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強管理」的文物工作方針,「能不挖的就不挖,文物保存在地下更安全,比如說木材、絲綢、骨骼、壁畫等很容易受環境變化影響,易遭氧化腐蝕,而在地下恆溫恆濕的環境裡,更利於它們的保存。

「南澳Ⅰ號」實現了他的願望

「水下考古線索以漁民提供線索居多,大約占80%以上。

」介紹完田野考古後,何斌接著說,「漁民在海上撒網時有可能會打撈出古代的銅錢、鐵器、碎陶片等遺物。

相比田野考古,水下考古不可控因素太多,水流、氣候、水深等。

除了要掌握準確的氣象信息,還要掌握海水漲潮落潮時間,一般要在天氣好、海況平靜的情況下作業,「水中含著大量泥沙,如果能見度差影響潛水員的視力和心情,容易出現潛水事故。

」廣東省考古研究所水下考古研究中心主任崔勇說,他參與了「南海Ⅰ號」「南澳Ⅰ號」及「華光礁Ⅰ號」三艘典型沉船考古的挖掘工作,作為中國第一批水下考古隊隊員,他積累了豐富的水下考古經驗。

2001年到2004年間,崔勇幾乎每天都要潛到海底,「靠手感和經驗去摸『南海Ⅰ號』,摸到幾乎絕望的時候,我第一個摸到了她。

每天摸一點,花了近4年的時間,才把她的整個大致輪廓摸清,我憑記憶畫了一張草圖,等到打撈出來後,實際船型跟我的草圖相差無幾。

而讓崔勇更為激動和興奮的是「南澳Ⅰ號」的發掘,他原本的方向是做瓷器考古,「我有一個願望,就是特別希望能發掘到『汕頭器』。

」2007年5月底,有漁民在南澳島東南海域的海底作業時,無意中打撈到一批瓷器,這正是崔勇「日思夜想」的「汕頭器」,「聽到這個消息很興奮,發現後的第三天我們就到了現場。

這片海域的能見度很好,下水後發現沉船保存比較好,在水深約27米的地方,船體大部被泥沙覆蓋。

與田野考古不同,水下作業一次只能持續大概40分鐘,而且潛水工作人員在20-25天後會出現一個疲勞周期。

因此,2010年到2012年海況比較好的幾個月份,崔勇帶著隊員下水去調查古船的保存狀況,包括船態、船體結構、裝載情況和存貨等。

「三年間,所有的作業天數加起來大約有一年的時間吧。

●清理墓葬陪葬品是令人興奮的,因為存在很多未知性和不可預見性。

但是後期工作卻是比較繁瑣,需要極大的耐心和專業知識。

很多古代陶器出土時都是碎片了,碎片清理出來後,首先要清洗乾淨,然後再進行拼對,望著那一地的碎陶片,一般的人幾乎都會抓狂崩潰,但是考古人員不但要一一拼對,還要進行修復整理、編號、記錄,拼貼完整的陶器或進入博物館展覽或留存作為研究用途。

●古代墓葬中隨葬的縮微建築模型被稱為「建築明器」,以兩漢時期最盛,材質以陶居多,以功能分類,常見的有倉、灶、井、廁(圈)、房屋、樓閣、院落等。

圖中是廣州漢墓出土的隨葬陶城堡,反映了漢代的社會生活,有利於考古人員還原歷史原貌。

「秦代時廣州就是名符其實的水鄉 城市中心兩千多年沒變,世界罕見」

「靠手感和經驗去摸『南海Ⅰ號』,摸到幾乎絕望的時候,我第一個摸到了她。

每天摸一點,花了近4年的時間,才把她的整個大致輪廓摸清,我憑記憶畫了一張草圖,等到打撈出來後,她的實際船型跟我的草圖相差無幾。

——廣東省考古研究所水下考古研究中心主任 崔勇

駐足北京路,透過大玻璃可以看到宋明時期的馬路路面,殘缺的青磚無言。

具有2200多年歷史的廣州,修地鐵、建商場的過程中挖出文物並不稀奇,普通大眾或許只是簡單地看上一眼就走開了,不會多想。

而考古人員卻試圖從中還原出這個城市的發展軌跡,原來廣州在秦代就是個水鄉,而「食在廣州」也有很深的歷史淵源。

城市中心兩千多年未變化

一個落雨的午後,在文德路的一棟老樓里,記者聽考古專家易西兵談古城廣州,這個我們朝夕相處的城市,通過考古的碎片綴合出它的古貌,這些說法豐富、新鮮而又獨到。

1972年,考古前輩在今越華路和廣仁路交界處發掘了宋代的城牆基址,此舉拉開了廣州古城考古的序幕。

「一直以來,我都致力於廣州古城軌跡的還原研究。

2001年易西兵進入廣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經過十多年的實地考古發現,他自己總結出了廣州三個里程碑式的發展階段,「一是秦平南越,建蕃禺城,北界在今越華路,東界在今舊倉巷以西,南界在今惠福東路以北,西界在今吉祥路以東,也就50-60萬平方米,我們開玩笑說『華師擺一個就夠了』。

一直到唐代,城的規模沒什麼變化;二是宋代擴建東西二城,東界到了越秀路,西界到了人民路,城牆圈起來的範圍比以前大了3-4倍;三是,明洪武十三年,即1380年,再次擴建,合三城為一,把城牆拆掉,向北到了越秀山上,南邊仍然是珠江。

三國東吳黃武五年,即公元226年,分交州置廣州,「廣州」自此得名,一個城市的名字延用了近1800年,本身就讓人感嘆,而更讓人稱奇的是2200多年來,廣州的城市中心都沒變化,「一直位於今天的北京路、中山四路一帶,這樣的城市格局在世界上也罕見。

」易西兵向記者舉例說,「比如西安,漢朝的市中心位於現在的西北角,未央宮一帶;唐代的長安城比現在的西安城要大,在大明宮一帶,位置在現在的北邊。

雖然北京自元代建大都以後,市中心位於中南海一帶,沒什麼變化,但歷史遠不如廣州長。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現象?「歸結其原因,一大部分可能是由於地理環境比較固定,古時廣州北靠越秀、白雲二山,南鄰珠江,東、西邊都是水域,現在的二沙島、大沙頭一帶都是水,西邊的泮塘也是水,能夠大規模調整的可能性不大。

同時,由於珠江水道邊的港口等一些設施,可以方便後代人繼續延用,所以就保留下來了。

「古人更多是適應環境」

「去年是廣州考古60年,我們從三個方面進行了總結,一是先秦時期,這一段時期歷史上沒有多少文獻記載;二是從公元前214年,廣州建城伊始到明清時期,古城的發展軌跡;三是古城城外的遺蹟遺址墓葬等,以此推測研究古人的生死觀、生活習俗等。

」易西兵說,1953年以來,廣州地區開展考古項目數千個,發掘古遺址超過10萬平方米,古墓葬逾5000座,出土各類文物數十萬件。

「通過現有的考古發現,我們可以大致推測古人的一個生活軌跡。

古人對居住環境有自己的選擇,雖然荀子說:人定勝天。

但是,古人更多的是適應環境,而不是改變。

」易西兵思路清晰地說道,「看廣州地圖,東北高,西南低,增城、從化、蘿崗等地區地勢較高,海珠、番禺、南沙、荔灣等地區,原來的時候實際上就是水域環境,現在很多地方,包括天字碼頭一帶,都是在水裡面的。

古人逐水而居,但是離水又要有一定的距離,便於打水,又要防止水患;但是居住的地方又不能太高,只能選擇山崗、丘陵地貌,增城、從化、蘿崗等地方比較適合先秦時期的人類居住。

「商代以後,海水退去,大片陸地出現,人口增加,可能在越秀山一帶生活比在蘿崗生活更方便,再加上西江上下來的一些部落,雙方就開始在白雲山、越秀山定居。

秦平南越後,一看這裡戰略地位不錯,又很富足,就建了一個城。

」 談到現代,易西兵說:「近幾年,廣州在打造水城,其實,按照考古資料顯示,在秦代的時候,廣州就是一個名符其實的水鄉,如果按照當時的水系格局保存下來的話,現在我們都不用去參觀周莊等水鄉。

「食在廣州」有歷史淵源

「食在廣州」,這幾乎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了,歷史上是否也如此呢?易西兵說其實這應該算是一個傳統了,「遊客參觀博物館,可能只是簡單地讚美一下玉器多麼漂亮,陶器多麼精緻,但是,考古人員看到的不只這些,我們會通過玉器看到當時制玉匠的工藝水平,通過陶器上的紋飾來分析其藝術審美。

古人講究事死如事生,我們可以通過墓葬里的隨葬品來推測研究當時的社會風俗、宗教信仰等,把這些零星的碎片式的東西綴合起來,還原出豐滿的故事來。

所以,這就是易西兵要說的,通過考古資料研究發現,西漢以前,廣州居民生活上,土著特色更顯著,「南越王宮署遺址出土的吃食五花八門,比如禾花雀,各種海味,還有關於抓蛇、吃蛇的記載;另外,還發明了很多吃飯的用具,如燒烤的烤爐等。

很多人都感嘆廣州作為美食城是有歷史底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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