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宗教信仰居然來源《西遊》？

以前，網上一種常見的說法是：中國人沒有宗教信仰。

如何如何不好，果真如此嗎？

其實，我們華夏歷史上，民間一直有各色宗教信仰……信佛的，信道的，三國時，跟著張角綁著黃巾起義的，清末跟著洪秀全起事的，雖然官逼民反，被生活所迫入教的，但也算是教徒吧？

還有彌勒教、白蓮教之類的，某些教義，如果追根溯源，也能跟佛道兩教勾上關係，不言而喻。

而洪秀全那套東西，七拐八彎，也能跟基督教掛鈎似的，當然，太上老君、佛祖，耶穌肯定是不承認他們的。

直到現在，各家還有老人，燒香拜佛、拜如來、觀音，也拜玉帝和關公的呢。

您會說了：這些不是真正的教徒！

確切說，這些也許不是真正的原教旨主義教徒。

而原教旨主義教徒，是在長期政教合一的局面下產生的。

而中國人信教的，也信得比較鬆散，比較有選擇性，沒什麼狂信徒，也不會去喊打喊殺綁炸彈。

我覺得，這其實算一件好事。

譬如，我奶奶是燒香拜菩薩的，很虔誠。

逢年初一十五或者過節過年，甚至只要她知道的滿天神佛的聖誕日，她都要拜一拜。

記憶中，奶奶獨居的房裡，擺了菩薩，不知哪裡請回來的觀音塑像，慈眉善目，頭頂蒙著紅綢布。

梨木的抽屜柜上，一個舊香爐，香火不斷，她老人家經常在那裡默禱暗誦。

奶奶是文盲，念經卻很執著，但對佛經佛學沒啥了解，主要拜的是南海觀世音菩薩。

在村裡，奶奶是屬於有「組織」的宗教善信，每逢一年一度南嶽聖帝的聖誕日，奶奶和村裡的一幫老人，組織「朝拜團」，一路唱著燒香歌：「一拜天上日月星，二拜地府十閻羅，三拜黃帝萬萬歲，四拜天庭四天君，五拜五方五嶽主，六拜南海觀世音，七拜天上七姐妹，八拜八洞八神仙……」，組團包車去湖南衡山拜神。

看來，她們的觀念，佛道兩可，說是迷信也行。

大致，她們相信：行善，積德，放生，虔誠向菩薩朝拜、燒香念經，懺悔，菩薩大慈大悲，自會原諒、保佑所有人，這有點像「信上帝即得救」之類。

她們貌似也沒有實質的宗教，都是改良過的、不純粹的、佛道摻合的多神制的，類似《西遊記》的忠實粉絲。

或者說，如來、觀音、太上老君和玉皇大帝乃至灶君、山神、土地什麼的，實際上是她們的宗教來源。

當然，小時候，我使出洪荒之力也無法向她們解釋佛教和道教的區別。

今天暫不討論一神制、多神制、泛神制之類的事……

曾經年少天真，想去駁斥奶奶她們的信仰，覺得有必要「用科學知識戰勝迷信」，把奶奶從愚昧中拯救出來，但往往一開口談《西遊記》是虛構的，奶奶就顯得很緊張，一言不合就說：「罪過，不許沖犯了菩薩……」。

後來，我在書上找到一個關於宗教信仰的說辭，理論上說：世上有「制度宗教」和「個人宗教」之分。

「制度宗教」就不提了，教堂、經文、祈禱儀式、群體交流，等等。

「個人宗教」，則有些像我奶奶，以及許多其他老太太她們信奉的神佛。

其實我奶奶她們未必在意菩薩和神仙的區別，她們只是想找一個可以寄託的東西，內心自驗的一套道德標準。

也就是說，個人宗教，意味著這樣一種本能：她們需要這麼一個信仰，佛祖、菩薩也罷，聖帝、大仙也行，可以讓內心平和，解除掉許多未知的恐懼，提供安全感，撫慰靈魂。

例如，我奶奶從不做貪婪的祈禱，比如「發大財、中大獎」，她們一輩子的信仰追求，只是求神拜佛保佑全家「平平安安」。

平安，這就是我們的長輩，在生活上最簡單、最基本的精神祈求。

她們還有個共同特點：人都很好，很安靜，樂天知命。

雖然算不上正宗教徒。

但有一個「宗教信仰」之後，她們的情緒會改善很多。

巴爾扎克說過一段話，大意是：公元1800年以後，沒有人相信來世、天堂和地獄，他們只相信今生的福報，相信金錢、現實、利益，於是只剩殘忍的攫取。

以前，我一點都不相信宗教是挽救一切的根本，但是我得承認，相信那些她們願意相信的東西，給過很多人許多心理上的安寧。

她們相信一些「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因果關係，哪怕現實生活也許並不如此。

所以，近年來，我不怎麼牴觸親友的「個人宗教信仰」。

只要她們還沒傻到去被巫婆神漢騙走錢，不務正業。

只是偶爾放生、吃素、去寺廟拜拜，對身心健康，並不是壞事。

當然，我依然不相信任何怪力亂神，而且如果有機會遇到號稱特異功能實則是騙子之類的套路，還是要忍不住去「認證」一下，而對虔誠溫和的教徒，我還是蠻有好感的。

因為，我也知道，世上的確有許多人，比如我的奶奶，比如其他一些生活並不特別如意的人，需要所謂的「個人宗教信仰」。

而他們中的很多人，是被認為「迷信」的。

我所接觸的社會，好像並沒有給他們太好的宗教資源來撫慰心靈，所以大多數「個人宗教」者必須去迷信一下。

我覺得，我可以不去多嘴了，有時還肯說一些善意的違心之言來安慰一下他們。

說到底，這是一個不相信上天有眼就沒法不感到絕望或噁心的年頭吧？我們還年輕，來得及適應各種令人傷心慘目的變化，而那些《西遊》忠實的粉絲卻已經老了，她們除了那些樸素、原始、善良又土氣的「善有善報、平平安安」的「個人宗教」，一無所有。

如果你的親友長輩也有「個人宗教信仰」者，我們偶爾糊塗一下，安慰對她們說「菩薩有靈，善有善報」，讓她們開心一下吧。

真的，有時候活在夢裡，何嘗不是一種幸福感呢？只是，她們的夢想切近，我們的中國夢遙遠罷了。

就像《西遊伏妖篇》台詞說：做人如果沒夢想，跟鹹魚有什麼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