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獎得主郝景芳:給科幻題材灑上詩意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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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報記者 張 妮

8月21日上午(美國堪薩斯城8月20日晚),第74屆世界科幻大會揭曉了2016年度世界科幻雨果獎,我國「80後」女科幻作家郝景芳憑藉小說《北京摺疊》獲得了最佳中短篇小說獎。

這也是繼2015年劉慈欣《三體》獲獎之後,中國作家再次獲得這個由世界科幻協會設立的在全球具有權威性和影響力的科幻文學大獎。

「對我來說,獲獎並不是完全意料之外。

實際上,剛才我還在想自己去『雨果獎落選者』派對上的樣子。

科幻作家很喜歡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慮到,不管好壞,是幸運還是不幸。

」郝景芳在發表獲獎感言時感慨,「我個人不希望我的小說成真,我真誠地希望未來會更加光明。

郝景芳的三重身份

常常有人用「年輕」「溫柔」「詩意」等詞彙描述郝景芳,許多網友也感嘆「她隨便拿出一段經歷,也夠我們艷羨好久」。

郝景芳1984年出生於天津。

2002年,她榮獲第四屆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

2006年,畢業於清華大學物理系,後又在清華大學天體物理中心與清華大學經管學院陸續拿下碩士與博士學位。

同年向雜誌投稿,開始寫作生涯。

如今,她就職於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從事宏觀經濟研究,承擔與農村兒童相關的調研等項目。

除了工作、寫作,為人母的她還經營著育兒類微信公眾號「晴媽說」,曾系統、詳細地發表了數十篇兒童心理學及腦科學方面的文章,闡述了自己對兒童教育的思考和研究心得。

閒暇之時致力於科幻創作的她並不算高產,從2006年正式寫作到現在已10年,她出版了一部長篇科幻小說《流浪蒼穹》,兩本短篇科幻小說集《去遠方》和《孤獨深處》(首次收錄《北京摺疊》),一部文化散文集《時光里的歐洲》等。

對於寫作的熱愛,郝景芳多次提及。

她在《流浪蒼穹》的後記中寫道:「寫作給我一個可以安靜進入的空間。

我一直會記得寫作對我的意義。

它是我在困難的日子裡養成的生活下去的習慣。

」她所說的困難是指步入大學後的「危機感」,在強手如林的清華大學,她曾經對物理的自信和驕傲被一步步擊碎,而寫作於她而言似有治癒般的作用。

郝景芳從高中起就喜歡看《科幻世界》,看劉慈欣、阿西莫夫等作家的作品。

她說:「後來喜歡寫科幻,是因為科幻給人更多可能性,給我一個離開現實、生活在形形色色世界裡的機會。

這種想像空間可以超越現實世界的局限與單一,我也仿佛生活在多個平行宇宙中。

」但她坦言,不會全職寫作,因為她希望從工作中了解更多事情,認識這個世界的運作方式,以及接觸更多人,這些都是她寫作的給養。

其作品更偏向「無類型文學」

《北京摺疊》是郝景芳2012年創作的短篇科幻小說,初稿發布在清華大學水木社區科幻版上,曾榮獲2014年首屆中國科幻坐標獎短篇類冠軍,2014年入圍第5屆全球華語科幻星雲獎。

這部小說構建了一個不同空間、不同階層的北京,北京像變形金剛般可摺疊起來,又透著冷峻的現實感。

小說中,在不明年月的北京城,空間被極端地分割為三個部分。

三個空間分別住著統治者、精英、底層工人,不同空間之間的跨越通道極為狹窄、危險。

故事以生活在第三空間的垃圾工老刀為了湊齊孩子幼兒園的高昂費用,鋌而走險跨越空間為主線,通過細緻平實而富有質感的文字,在科幻設定的世界觀下,傳遞了人情悲暖。

這一故事的靈感源自郝景芳的生活日常。

曾生活在北京城鄉結合部時,她和外來務工者聊他們生活的壓力、困擾、擔憂;之後,她又在學校見到揮斥方遒的同學,在工作中接觸到諸如世界500強的CEO……這些人的生活互不交叉,使得北京好似一個不同空間的疊加。

於是,她把各種生活寫下來,讓大家可以「看見」彼此的生活。

有趣的是,關於《北京摺疊》,中國的讀者更多關注社會階層和特權的存在,以及政治安排對每個人生活的影響。

但郝景芳和國外的一些讀者交流時發現,他們更願意從技術和經濟的角度去看問題,更關注機器化和自動化對於經濟的影響,如越來越多的機器人和自動化取代了現代工人,大量失業的勞動力將何去何從等問題。

她說:「關注點與生存環境關係緊密,這是不同經濟制度下的個體反映。

動筆於2007年的長篇科幻小說《流浪蒼穹》,構建了兩個不同制度的社會,主題是探討人類的「近未來」,即基於目前科學水平和經濟制度,發展到未來會出現什麼情況。

如今,書中所呈現的虛擬現實、網絡交易等已不是天方夜譚,網絡交易使人力資本徹底釋放、職業和勞動打破地理束縛等「預言」也正在一一應驗。

不難看出,郝景芳的科幻作品講述的是未來,卻有著濃濃的現實感。

「虛幻現實可以讓現實以更純凈的方式凸顯出來。

」郝景芳說,用直接書寫的方式並不容易反映現實,相反,用一個遙遠抽象的世界作為映照,反而能將現實的某些特徵照亮。

郝景芳認為自己的作品更偏向於「無類型文學」。

她說,如果將小說分為現實空間和虛擬空間,那麼純文學或主流文學更多關注現實空間,並表達現實空間;科幻或奇幻文學則關注虛擬空間也表達虛擬空間。

而有一種介於二者之間更模糊的文學形式,它關心現實空間,卻表達虛擬空間,它藉助於現實中不存在的因素講述與現實息息相關的事。

她把這類作品稱為「無類型文學」。

即在科幻的設定之外,她會用大量的精力去塑造人物和完善故事。

從《去遠方》和《孤獨深處》的短篇故事中能夠強烈地感覺到,作者細膩唯美的文筆,形象深刻的人物和故事,卻透露著對世界的冷峻洞察和理性思索。

尋找科幻文學的詩意表達

「我一直很喜歡郝景芳的作品。

我感覺她的作品和其他的科幻作品相比有一個特點,她給常見的科幻題材灑上了一層很詩意的陽光。

這種詩意讓人既感覺有古典的味道,也有現代、前衛的感覺。

」在不久前郝景芳科幻作品發布會上,劉慈欣現場表示。

然而,劉慈欣所說的「詩意」和「文學性」正是郝景芳的困擾所在,這也是她將自己作品歸為「無類型文學」的又一原因。

她說,她的小說一直有個問題,對科幻讀者來說不夠科幻,對主流文學作者來說不夠文學。

她曾將小說投給主流文學雜誌,但因類型不合適,收到過幾次退稿,另一方面,同樣的幾篇小說也曾被科幻雜誌退稿,理由是過於文學化、不太科幻。

這是她在相當長的時間裡面臨的尷尬。

科幻作家飛氘曾表示,郝景芳的寫法注重文學性,一些作品遊走於科幻文學與傳統文學之間,這是一種獨特的魅力,同時也是一種尷尬。

對此,郝景芳有著自己的判斷,一來她認為文學首先是文學,其次才是某種類型的文學。

所以,對於作品不易被歸入類型、不易發表,起初她很在意,後來便釋然了。

二來,她的釋然得益於劉慈欣、人民文學雜誌社編輯等友人及讀者的認可與鼓勵。

早在多年前,郝景芳拿著《流浪蒼穹》文稿尋求指點和出版,未收到任何積極的回應時,曾非常沮喪,並一度反思,「是不是自己的立意過於宏大,筆力不支,無法駕馭」。

直到後來收到了一封郵件反饋:「你創造的世界是絕無僅有的,你的小說中有一種別的科幻作家所沒有的色彩,就像消失很久的金色夕陽又回來了——發件人劉慈欣。

」郝景芳坦言:「劉老師誇獎我的這些特點,都曾是一些人不喜歡的地方。

但他一直鼓勵我,認為這是我的特點,可以堅持下去。

如今,郝景芳優雅溫暖的文筆、詩意的風格得到了更多讀者的認可。

此次獲獎更是一大肯定與鼓舞,但她看得較平淡,更多的是希望越來越多的讀者了解中國科幻、關注中國科幻創作群體,以促進國內科幻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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