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位27日後被廢:揭秘漢廢帝劉賀的隱秘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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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日,江西省政府在北京首都博物館召開新聞發布會介紹南昌西漢海昏侯墓考古成果。
經考古證實,位於南昌市新建區大塘坪鄉觀西村墎墩山上的海昏侯墓園主墓墓主人,為距今2000多年的西漢第一代海昏侯劉賀。
考古發現,在海昏侯墓內棺尚存墓主人遺骸痕跡,遺骸腰部位置見「劉賀」名字的玉印一枚;在海昏侯墓出土的金餅中,有一枚寫有「海昏侯臣賀」字樣的墨書金餅;海昏侯墓內還出土了寫有「海昏侯臣賀」等字樣的奏牘。
海昏侯墓迄今出土文物1萬餘件(套),包括青銅器、金銀器、鐵器、玉器、漆木器、陶瓷器、竹簡、木牘等各類珍貴文物。就帝王史而言,劉賀並不受人矚目。
立廢之間不過27日,無大功過。
然而27日為帝的他是長達40年之久的「昭宣中興」得以連結的一塊墊石。
作者:龔龍飛
(這是海昏侯墓墓主人遺骸腰部位置發現的刻有「劉賀」名字的玉印新華社發)
在史學家班固所著的《漢書》中,劉賀並無單獨傳記,多散見於其他篇章,絕大多數還是「檄文」。
在《中國歷代紀元表》內的帝王譜系裡,也無劉賀的痕跡。
作為君主,劉賀立廢之間不過27日,無大功過。
他的墓穴歷經滄桑,又躲過多次劫難,得以完存,不得不說是小機率事件,這與他偶然登上帝位頗有相似之處。
而在一個依靠秩序、經驗與等級建立起綿密關係,並運作周密的帝國而言,為帝27日的他是長達40年之久的「昭宣中興」得以連結的一塊墊石。
現在,他終以自己的骸骨和2萬件古物,親自來講述自己在大時代中的激盪歲月。
意外之帝
《漢書》中記載劉賀相貌僅有一次,「臉色很黑,小眼睛,鼻子尖而低,鬍鬚少,身材高大,患風濕病,行走不便。
」此時,劉賀已27歲有餘,一副意興闌珊的頹象。
他的起家,需從他父親劉髆(音bó)說起。
劉髆在漢武帝劉徹的六子中排行第五,母親是「傾國傾城」的李夫人,舅舅是抗擊匈奴的名將李廣利。
公元前97年,劉髆受封昌邑王,領地在今山東巨野縣一帶,遙望長安。
此時,太子劉據已當了25年的儲君,劉髆本將與西漢歷朝的諸侯王一樣,安分守己就可榮華一生。
公元前91年,「巫蠱之禍」意外地殃及了帝國的權力核心,35歲的太子劉據不堪忍受誣陷憤而自盡,這場風波不僅使得數萬人殞命,王儲的空缺更讓封國異地的皇子們坐臥不寧。
64歲的劉徹還沉浸在悔痛中,對此並無察覺。
劉徹的侄兒劉屈氂時任朝廷丞相,他與李廣利合謀立劉髆為太子,在諸皇子中,劉髆的後援陣容可謂最強。
風起青萍之末,劉屈氂的妻子因對漢武帝責罵丈夫不滿,祈禱神靈,咒武帝早死,被宦官郭穰密告,劉李同盟隨之敗露,劉屈氂被腰斬,李廣利兵敗後投降匈奴,宗族盡誅,劉髆後援全部覆滅。
又二年,劉髆死,武帝的三子燕王劉旦向武帝上書,請求宿衛長安,以備不虞,其立太子之心顯露,武帝大怒,削其三縣,王朝的權力交接出現了。
5歲的劉賀還沒有能力解讀這場風波,父親死後,他在旁臣的指導下亦步亦趨完成了祭祀,成為了第二代昌邑王。
彼時,他不過是眾多劉氏諸侯王中的一名孩童。
公元1970年末,劉髆墓在山東巨野被發掘,主槨室亦未遭到破壞,大小文物不過1056件,較於劉髆的地位,可謂簡陋,而在漢代「事死如事生」的喪葬文化中僅如此規格,可見時局淒楚。
可以想見,其父劉髆與外家之遭遇,使得劉賀在成長過程中,每每西望長安,心事龐雜。
西漢朝廷為了加強對封國的監管,有往封國派相的制度,劉賀自然也被臣子教化,加之劉髆的前車之鑑,王子想必在安分中長大。
公元前89年,武帝暮年的窮兵黷武,「巫蠱之禍」使得國力衰落,危機四伏。
他及時頒《輪台詔》,作「仁聖之所悔」,以救國運。
「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為此後的「昭宣中興」定下基調,從劉賀之後的作為來看,他對此等大勢未能了悉。
公元前87年,劉賀6歲,劉徹將皇位交予年僅8歲的幼子劉弗陵,欽定三侯輔佐,便駕鶴西去。
司馬光在《資治通鑑》中評價漢武帝,「晚而改過,顧托得人,此其所以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禍乎。
」
數年後,三侯僅剩一人,此人就是霍光,持續40年的「昭宣中興」,前20年往往被歷史學者稱為霍光時代。
霍光是霍去病的弟弟,追隨劉徹左右二十餘年,「小心謹慎,未嘗有過,甚見親信」(《資治通鑑》中評價)。
霍光受遺詔輔少主,「帝年八歲,政事一決於光」。
霍光雖「政自己出」,但「資性端正」,沉靜穩重,據說言行「不失尺寸」。
在既定國策實行了13年以後,西漢「百姓充實,四夷賓服」,一切又回到了應有的秩序之中,而此時,21歲的劉弗陵突然病逝,並沒留下後代,帝位空懸。
21歲無後在西漢極為罕見,何況貴為天子。
作為帝國最高等級與秩序的發端,議立新君成了首要大事。
而始終游離於權力之巔的劉胥,從未停止過對帝位覬覦。
《漢書》記載,在劉弗陵、劉賀、劉詢三人執政時期,他多次請來楚地女巫詛咒聖上,最後也因此畏罪自殺。
時值壯年的劉胥生猛孔武,顯然非霍光的心頭之好,議立新君之事持續了月余而不決。
此時,不知是霍光事前安排,還是下屬心領神會,有郎官上書說:「周太王廢掉太伯而立王季,文王捨棄伯邑考而立武王,只要對國家有利,即使是廢黜長子而立少子也是可以的,廣陵王是不可以繼承宗廟社稷的。
」此語一出,滿朝譁然,霍光先將這份奏書給丞相楊敞等人看,後又把此郎官提升為九江太守。
最後,以承皇太后詔為由,派遣大臣迎立昌邑王劉賀。
27天,被記1127起荒唐事
(這是南昌海昏侯墓出土的一枚寫有「海昏侯臣賀」字樣的墨書金餅)
為何是劉賀,《漢書》中並無解釋。
此次海昏侯墓考古發掘專家組組長信立祥認為,「關於劉賀的記載多處不足為信。
我們看到的(記載)是他沒幹一件好事,劉賀做昌邑王有13年之久,如荒淫無度,早就惡名遠播,顯然不符合選帝的條件。
父親劉髆早逝,外家覆滅,年輕便於控制是霍光看重的。
」
在此次西漢大墓發掘中,專家認為,近萬枚簡牘或能將劉賀政治經歷的謎團解開。
大臣一行到達昌邑時,正是半夜,劉賀不等天亮,在燈下受詔。
而後,立即從昌邑出發,帶著200多位昌邑隨臣,直奔長安,半天就跑了135里路,累死了不少馬匹,對於登基急不可待的心態,自然也引起了霍光的警覺。
接詔伊始,劉賀還在守喪之期,禮制規定不可吃肉,他卻私自買了雞和豬來享用;守喪不近女色,他卻在路上就采女隨行,並與漢昭帝宮人淫亂,種種違背禮制的舉止在幾天後就成了罪行。
《漢書·武五子傳》里記載,劉賀到了廣明東都門後,他的郎中令龔遂進言:「按禮制,奔喪望見國都就要哭,這已是長安的東郭門。
」劉賀說:「我咽喉痛,不能哭。
」
將到未央宮的東門,龔遂說:「昌邑國的弔喪帳篷此門外的大路北,不到弔喪帳篷的地方,有南北方向的人行道,離這裡不到幾步,大王應該下車,向著宮門面西匍匐,哭至盡情哀傷為止。
」劉賀這才同意。
公元前74年,劉賀成了西漢第九位皇帝。
諸侯王入承大統並獲得成功在西漢早有先例。
公元前180年,代王劉恆入京為帝,是為漢文帝。
是時,23歲的劉恆對詔書猶豫再三,行而又止,反覆探求諸大臣真實意圖,心態持重。
他僅帶6人入京,「夜拜宋昌為衛將軍,領南北軍,張武為郎中令,行殿中」,確保京畿安全之後,「益封太尉勃邑萬戶,賜金五千斤。
丞相平、將軍嬰邑各三千戶,金二千斤。
硃虛侯章、襄平侯通邑各二千戶,金千斤。
封典客揭為陽信侯,賜金千斤。
」劉恆通過權錢成功調整了代臣與朝廷重臣之間的關係,保持了政治格局的穩定。
而較於劉恆的制衡能力,劉賀頗為平庸。
且相比劉恆,劉賀的局面更為險峻。
霍光在武帝晚年時已是重臣,又歷13年秉政經營,他的外孫女是上官皇太后;兒子霍禹與侄孫霍雲是中郎將;侄孫霍山任奉車都尉、侍中,掌握胡越兩地的兵權;霍光的兩個女婿是長樂、未央宮的衛尉,統領皇宮警衛;霍光子孫均有資格參加朝會,擔當諸曹大夫、騎都尉、給事中的官職,「黨親連體,根據於朝廷」。
入主長安後,昌邑中尉王吉以漢昭帝與霍光13年相安無事的例子告誡劉賀,要交權於霍光,劉賀不為所動。
其中一個細節在《漢書》中一句帶過:劉賀「變易節上黃旄以赤」。
節信是皇帝授權傳令的信物,漢朝節信本來是純赤的,漢武帝時因衛太子作亂,手中執有節信,武帝把節信上的旄改成黃色,使衛太子手中執有的節信失效。
而劉賀變易節信,顯然是在收歸權力。
年輕氣盛的劉賀,顯然過高判斷了「皇帝」的威嚴。
武帝時期,大儒董仲舒提出的「君權神授」「天人感應」等一系列思想成為主流,劉賀作為昌邑之主,當然學過「唯天子受命於天,天下受命於天子」。
但劉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既然是一套理論體系,自然有平衡法則。
董仲舒的「天人感應」指天意與人事可以交感相應,天子不仁不義,就會出現「天譴」,政通人和,才會出現「祥瑞」。
《漢書》記載劉賀,「既至,即位,行淫亂。
」
「天譴」很快就出現了。
劉賀即位,有一次,夢見蒼蠅糞便堆積在西階之上,有五六石之多,用大瓦覆蓋。
他請龔遂解夢,龔遂說:「陛下身邊進讒言的小人很多,這些人像蒼蠅一樣可惡。
宜進先帝大臣子孫親近以為左右。
如果不疏遠昌邑舊臣,聽信採納他們的讒言,一定會有凶禍。
若要反禍為福,應全部放逐昌邑舊臣,我願首當其衝。
」
但劉賀視舊臣為心腹,始終不離左右,與昌邑舊臣夜夜笙歌,沉湎酒色,並把印綬授予他們,又賞賜諸多內庫的金銀財物。
面對朝臣,他親疏失當,霍光極為不滿。
霍光開始統計劉賀所為,為日後治罪累積證據。
霍光認為「劉賀在位27天,頻繁派遣使者以皇帝名義向朝廷各部門調發物資或要求服務,共計1127起」。
這些事都被冠以「荒唐事」的名號。
也有學者對「1127」的數據表示懷疑,那意味著每天要做42件「荒唐事」,清朝學者方濬頤就質疑說:「昌邑受璽才二十七日,而連名奏書所陳罪狀累累,信乎否乎?」
但廢帝計劃仍在秘密地進行,劉賀卻錯失了阻止它的最後機會。
一日,劉賀外出遊樂,夏侯勝擋在劉賀的車前冒死進諫說:「天久陰而不雨,臣下有謀上者,陛下出欲何之?」似乎在暗示劉賀,局勢有變。
劉賀反認這是妖言,將夏侯勝投入軍獄。
此事讓霍光極為震驚,不得不加緊行動,廢黜劉賀。
霍光上奏他年僅15歲的外孫女上官皇太后,請下旨廢劉賀,尊立戾太子劉據之孫劉病已為皇帝,是為漢宣帝。
廢帝
(這是寫有「海昏侯臣賀」字樣的奏牘 新華社發)
《漢書》記載,霍光廢黜劉賀設了四局,謀定後動。
第一步,霍光召集群臣相議於未央宮,「昌邑王行昏亂,恐危社稷,如何?」這次朝會中,他直接使用「昌邑王」稱謂,實際已經不承認劉賀「帝」的身份。
群臣皆驚鄂失色,莫敢發言。
這些也在霍光預料之中,此時,他的幕僚長大司農田延年離席上前,手按長劍,在一番慷慨陳詞後,說道:「今天的議事,應當即刻解決。
群臣中如果有拖延回答的,臣下請求用這把劍斬了他。
」群臣只能叩頭道:「唯大將軍令。
」
第二步,霍光率群臣前往長樂宮,向上官皇太后詳細陳述劉賀「不可以承宗廟狀」。
皇太后到未央承明殿,詔令各個宮禁門衛不要放昌邑群臣進宮。
劉賀進宮朝見太后,準備坐輦車回到溫室,宮中的黃門宦官各自手持門扇,等劉賀進入後,就把宮門關上,劉賀與昌邑群臣被隔離開來,此時劉賀有些警覺,責問道:「何為?」霍光跪下說:「皇太后有詔令,不讓昌邑王的群臣進來。
」此時,劉賀與昌邑舊臣分開,勢單力薄,成瓮中之鱉。
第三步,霍光派人將昌邑王的群臣驅逐出宮,集中在金馬門外,車騎將軍張安世率領羽林騎士拘捕捆綁了二百多人,都交給廷尉關在詔令所規定的監獄內。
劉賀此時仍不知情,問身邊人說:「我的群臣有什麼罪,大將軍全把他們關押起來了?」
第四步,讓劉賀隻身接皇太后的詔書,由皇太后公布對他的廢黜。
上官皇太后披著珍珠短襖,盛裝坐在布滿兵器的帷帳中,幾百名宮廷衛士都拿著武器。
霍光同各位大臣一起聯名奏劾劉賀,宣布劉賀罪責。
華東師範大學古籍研究所的學者於全介,經過梳理論證後,認為當時的14位公卿中的9位皆唯霍光馬首是瞻。
最終,以劉賀「荒淫迷惑,失帝王禮誼,亂漢制度」為由,確定「當廢」。
皇太后詔曰:「可。
」
「劉賀就車,涕泣而去」。
霍光廢劉賀的理由,多在個人德行,並未涉及執政理念。
劉賀還試圖在典籍中尋求不廢自己的論據,他對霍光說,「聽說天子只要有諍臣七人,即使無道也不會失去天下。
」霍光說:「皇太后已下詔令廢黜,哪裡還是天子!」於是命劉賀解璽印綬帶,上交給太后。
昌邑群臣二百多人被誅殺,行刑前,他們在街道中哭泣呼喊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
「當斷不斷」似乎暗示著謀變未成之意。
清朝考據學家何焯認為,「觀其臨死之言,則昌邑群臣亦謀未變,光微覺之。
」
需要注意的是,在昌邑群臣中,僅王吉與龔遂是倖存者,他們的功績在於「勸諫」有功。
所謂勸諫,即為告發。
劉賀進京以來發生的一系列「失禮」舉動,只有這些近臣了解。
兩人接下來仕途大好,王吉官至博士諫大夫,龔遂官至渤海太守。
劉賀的反擊非常微弱,這與他父輩失勢,外戚孱弱有關。
他的岳父嚴延年僅是一員酷吏,無力對抗霍光,最終彈劾不成,反落荒而逃了幾年。
劉賀的遭遇成了繼任者劉詢最為重要的教訓。
劉詢是以「庶人」之身登上「九五」之尊,較之以諸侯王身份入主長安,還有眾多昌邑舊臣輔助的劉賀更顯得勢單力薄。
這也是霍光選他的原因。
嚴格地說,霍光實為漢代外戚專權之鼻祖,這對漢朝的負面影響之大,在不久後的外戚王莽篡權中顯露無遺。
劉詢即位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謁見祖廟。
霍光在馬車一側陪侍,劉詢非常畏懼,小心謹慎,留下了「芒刺在背」的成語。
劉詢即位後,霍光首次表示要還政於皇帝時,劉詢回絕,他明確表示非常信任霍光,請霍光繼續主持朝政。
一系列行為消除了霍光對他的猜忌和提防,也使自己免於變成「劉賀第二」。
公元前68年,霍光去世,劉詢開始了對霍氏集團的清洗,時間長達4年之久。
其家族因罪被處置,與霍氏相連坐誅滅者數千戶之多,政權再次回到劉氏家族手中。
霍光日後常被後人和伊尹並提,後世往往以「行伊霍之事」代指權臣攝政廢立皇帝。
立廢劉賀是他權勢全盛時期的寫照,但不得不提的是,他始終堅持將武帝《輪台詔》休養生息的治國路線,救西漢王朝於危地,並推向中興。
霍光死後17年,漢宣帝劉詢在麒麟閣中畫十一名功臣圖像,以作為人臣榮耀之最,霍光排位第一。
獲封海昏侯
劉賀被廢後,群臣向太后進諫,「古者廢放之人屏於遠方,不及以政,請徙王賀漢中房陵縣。
」而太后否定了群臣的建議,讓他回到昌邑。
霍光死時,劉賀在昌邑宮中過了7年,並時常受到朝廷的監視。
他聽聞霍光死後極盡哀榮,享受了皇帝級別的葬禮,隨後又看到了霍家功高震主的全面敗亡,此時,想必劉賀已是心灰意冷。
公元前67年,就在霍光死後次年,漢宣帝派山陽太守張敞去昌邑試探劉賀近況。
劉賀宮中依然有奴婢183人,每日大門緊閉,開著小門,一個差役負責早上送食物進去,一名督盜負責巡查。
第二年9月,張敞再次察看,劉賀已到27歲,但他的衣服、言語、舉動,都顯得呆傻。
他有16個妻子,22個兒女,其中11個兒子,11個女兒。
加之劉賀讓宮中人守陵園,病了無需治療,互相殺傷的不應處罰,就要他們快點死。
漢宣帝認為劉賀的天性就是喜好敗亂傷亡,毫無仁義之心,不再忌憚劉賀,劉賀又得以度過多年寧日。
公元前63年,劉賀被封為海昏侯。
《漢書》中明確說到這一侯國的所在地是「豫章」。
劉賀作為最高執政集團並不十分放心的「廢放之人」,終於還是被「屏於遠方」,遷徙到確實「不及以政」的地方。
古時候,南方多瘴氣,由北至南,多有貶謫之意。
作為平衡,劉賀食邑升格為四千戶,幾乎是一個標準縣的人口,相當富足,在劉賀墓葬中發掘的大量金玉之器,也可證明其富足程度。
在這個剛被發掘的西漢大墓內,發現有大量書寫「昌邑九年」「昌邑十一年」字樣的漆器。
專家推測,或許是劉賀認為山東是「北昌邑」,把海昏侯國視為自己的「南昌邑」,這也是「南昌」最早出處所在。
而墓中禮制也保留王的規格,也有學者推測這些器物是追隨劉賀南下。
中國秦漢考古學會會長信立祥認為,「文明是自高向低處流動的,劉賀或將先進的生產技術與文化帶到南方,推動了當地在各個層面上的進步。
」
中國秦漢史研究會會長王子今進一步論證了這一點,他在比較漢平帝元始二年和漢順帝永和五年的兩次戶口統計中得出,在138年之間,豫章郡戶數增長了503%,人口數增長了374%。
而兩漢之際,公元2年至公元140年之間,全國戶口數字則呈負增長的趨勢——在農耕文明時期,人口是衡量社會經濟發展水平最重要的參數。
當時,位於今天湖南的零陵郡和位於今天江西的豫章郡是中原向江南大規模移民通道的要衝,都接納了大量的南遷人口。
正是由於自兩漢之際開始的由中原往江南的移民熱潮,江南地區逐漸成為全國經濟的重心。
王子今推想,「海昏侯劉賀家族很可能對豫章地區自西漢晚期至東漢初年的環境開發和經濟繁榮有所貢獻。
而海昏侯墓出土的簡牘或有更翔實反映這一信息的可能。
」
王子今進一步分析,劉賀「就國豫章」時,「食邑四千戶」,戶數是昌邑湯沐邑的兩倍。
「海昏」地名,到王莽時期被改稱「宜生」,顯然有生存環境適宜的意味。
劉賀因是「嚚頑放廢之人」,受到地方官員嚴密監視。
「揚州刺史柯」和「豫章太守廖」都舉報過他言行。
劉賀曾再次由於言語之失,「有司案驗,請逮捕」,漢宣帝裁定「削戶三千」。
公元前59年,過長江僅4年,劉賀就死去了,時年33歲。
帶著他的鐘鼓饌玉,竹簡木牘,他的生平與心事,在4萬平方米的地下宮殿中再續幽夢。
歷史是勝利者的清單,以上就是勝利者清單中記錄的劉賀的一生,魯莽又軟弱。
在出土的2萬件的珍貴文物中,有一隻蟲珀,通體紅色,葡萄大小,內含一隻蠅蟲,兩端鑽有小孔,對齊貫穿,可能是劉賀的一枚掛飾,既然會放入墓中,可見是生前所愛。
信立祥回憶說,在他印象中,目前尚未在漢墓中出土過此類蟲珀。
蟲珀得以印證墓主身份的高貴。
松脂滴中蠅蟲,本是稀奇,它終身受縛,經千萬年成珀,得以永恆,更是小機率事件。
這似乎與劉賀的命運殊途同歸。
時隔兩千多年之後,劉賀終有機會自己來講述這段無聲的歷史。
(原載於:中國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