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文物局：撫州湯顯祖墓考古發掘工作涉嫌違規

江西撫州湯顯祖墓的發現與發掘是近期重大的考古新聞。

8月28日，江西省文化廳、撫州市人民政府聯合召開新聞發布會，隆重向社會發布階段性考古成果，邀請媒體前來報導，為9月24日開始的首屆湯顯祖國際戲劇節預熱。

公眾還在熱議出土墓志銘所揭露的湯顯祖身世線索，以及湯顯祖本人墓葬為何遭到毀壞，撫州市相關部門對湯顯祖墓的態度卻已發生了變化。

當本刊記者9月4日前往撫州考古發掘現場時，所有人都對這個一周前還在熱鬧宣傳的「新聞引爆點」變得諱莫如深。

考古發掘現場大門緊閉，不再是撫州市政府新聞辦負責人之前承諾的「歡迎隨時來參觀、拍攝、報導」。

9月8日記者終於進入了發掘現場，見到幾十位工人仍在繼續擴大發掘範圍，撫州市文化官員興奮地告訴記者「考古工作還是現在進行時，接下來會有更多的發現」，而考古隊核心工作人員卻私下表示「發掘工作可能即將結束」。

湯顯祖家族墓園外幾十米處，一座樓房在破拆機作用下轟然倒塌。

湯顯祖墓園位於文昌里舊城改造核心區（蔡小川 攝）

據知情人士向本刊透露，撫州當地種種不一致的說法和變幻莫測的態度，來源於國家文物局和地方相關部門對於文物保護與旅遊發展間平衡關係與具體做法的不同考量。

亦有傳聞稱，國家文物局認為本次考古發掘中存在違規開掘墓葬本體的做法，甚至對於8月28日的新聞發布會事先不知情。

9月11日，國家文物局文物保護與考古司考古處副處長張凌就湯顯祖家族墓園考古工作有關情況在北京接受了本刊專訪。

三聯生活周刊：8月28日，江西省文化廳、撫州市政府聯合召開湯顯祖家族墓園考古成果新聞發布會，介紹了湯顯祖墓的發現過程，考古調查、勘探及發掘成果。

有消息稱，國家文物局認為有關考古單位在工作中涉嫌違規發掘，並已約談相關部門，請您證實。

張凌：國家文物局對於湯顯祖家族墓園的考古工作非常重視，在4月份時批覆了湯顯祖家族墓園遺址2017年考古工作方案。

批文中明確表示：發掘工作應在充分調查和勘探的基礎上進行，發掘對象應為墓園內相關建築和附屬遺蹟，不能涉及湯顯祖墓葬本體。

根據現在掌握的材料來看，有關考古單位在開展考古工作的過程中，沒有嚴格地按照批覆意見實施，存在著擅自發掘湯顯祖墓葬本體、重大考古發現未及時上報的問題。

8月31日，國家文物局特別約談了江西省文物局和撫州市政府。

一方面進一步核實情況，另一方面也表明國家文物局的態度。

同時要求地方查明核實情況，明確處理意見上報國家文物局，並儘快提出墓園保護的具體措施，充分尊重湯顯祖及湯氏後人的情感。

湯顯祖家族墓園考古現場。

照片攝於9月8日，仍有工人在繼續發掘工作（蔡小川 攝）

三聯生活周刊：8月28日的考古成果發布會之後，湯顯祖墓的考古發掘情況引發了社會廣泛關注。

當地有關部門是否就這個發布會提前和國家文物局進行了溝通？

張凌：發布會之前沒有和國家文物局溝通過，我們也是在發布會之後才了解的情況。

依據《考古發掘管理辦法》第十七條，考古發掘中如有重要發現，考古發掘單位應在社會公開發表之前，經省、自治區、直轄市文物行政管理部門及時向國家文物局報告。

當地有關部門沒有按照相關要求向國家文物局報告。

1982年設立於撫州市人民公園的湯顯祖新墓，為沒有遺骸的衣冠冢。

湯顯祖墓自1966年被破壞後，原址上建起了冰棒廠，1982年起紀念活動均在新墓舉行（蔡小川 攝）

三聯生活周刊：就是否違反國家文物局批覆意見的問題，我們採訪了多位撫州當地政府官員和考古工作人員，他們均表示是嚴格按照國家文物局意見進行的發掘工作，沒有打開墓葬本體，只是M4墓（湯顯祖本人墓）已經嚴重損毀，所以做了清理。

張凌：國家文物局批覆里明確要求不能發掘湯顯祖墓本體，而是要搞清墓園內相關建築和附屬遺蹟，明確墓園的分布範圍。

M4是疑似湯顯祖墓，現在的「清理」相當於對這個墓葬進行了發掘，這跟批文的要求不相符。

三聯生活周刊：我們在現場看到，除M4墓之外，其餘四十餘座湯氏族人墓保存狀況較好，沒有打開墓券和墓門，這部分處理是否符合國家文物局要求？

張凌：這是對國家文物局批文的錯誤理解。

對於墓葬，不能說沒有打開墓券和墓門就不算髮掘。

現在部分墓葬已經清理到了墓葬券頂，M4已經清理完畢，這是不符合國家文物局的批覆要求的。

三聯生活周刊：違規發掘的責任主體是誰？

張凌：國家文物局已經正式發函要求當地核實責任主體，將根據實際情況，儘快研究確定責任主體和下一步處理意見。

三聯生活周刊：對於已經發生的違規發掘，國家文物局可能採取什麼樣的處罰措施？

張凌：根據《考古發掘管理辦法》第二十七條，違規發掘視情節輕重，國家文物局可給予通報批評、暫停或取消考古發掘單位團體或個人領隊資格。

國家文物局將依據事實情況和情節輕重提出處罰措施。

文昌里舊城改造區域。

湯顯祖墓正是在本次改造工程中拆除冰棒廠後發現的（蔡小川 攝）

三聯生活周刊：8月28日的發布會上，文昌里歷史文化街區管理委員會主任艾志峰提出在9月24日開始的湯顯祖國際戲劇節中，採取「考古進行時」的方式，對考古現場及周邊環境進行簡單整治，在四周鋪設可逆性的游步道，設立祭台，供遊人參觀祭拜。

目前看來，這一想法還能否實現？

張凌：國家文物局已經要求停止湯顯祖家族墓園的考古發掘工作。

應當先進行妥善的保護，否則墓園不適宜對外開放。

三聯生活周刊：對於類似的名人墓葬考古工作，國家文物局一般性的指導意見是怎樣的？

張凌：國家文物局高度重視名人墓葬保護工作。

名人墓葬作為地方歷史文化紀念地，應切實加大保護力度，強化日常管理，採取適宜的展示方式，充分表達後人的尊重和緬懷之情。

國家文物局不主張主動發掘名人墓葬，堅持名人墓葬發掘應慎之又慎，相關考古成果發布時應堅持正確的輿論導向，避免炒作。

像海昏侯墓就屬於搶救性發掘，因為當時已經發現墓葬被盜，為了更好地保護文物才進行發掘的。

如果不是這種情況，更多強調讓地方政府落實保護管理責任。

湯顯祖家族墓園遺址考古工作與撫州文昌里舊城區改造相關。

在拆除工廠之前已經預料湯顯祖家族墓園可能在這個區域，地方政府是希望能把棚戶區改造和文物保護結合起來，這個出發點是好的，但後期具體工作上出現了一些問題。

（關於撫州湯顯祖墓的報導詳見第955期《三聯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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