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賚諾爾記憶」古象猛獁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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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5月中旬的一天,程道宏先生來邀我拍攝猛獁象出土現場,留下這一歷史性的記錄。

當時擔任呼倫貝爾盟文物管理站副站長的他,顯得異常興奮,仿佛期待著一個莊嚴而神聖時刻的到來。

我也受他情緒的感染,滿懷神奇地背起16mm紅旗電影攝影機匆匆出發了。

我預感到一個千古之謎,就要在扎賚諾爾那個古文化的遺址揭曉。

一路上,我一直咀嚼著已知的關於猛獁象的聽聞,努力描繪這早已消失了的巨獸的形象。

人們在西伯利亞的冰窟中發現過一具雄性猛獁象的屍體,它的形貌與現代象極為相似,所不同的是,猛獁象不僅體型巨大門齒彎曲而且多毛,外生半米多長的粗毛,內生短而細軟的絨毛,體重達到10噸。

當時蘇聯科學家的這一重大發現,使人類第一次領略距今1萬到20萬年間地球上這一代表動物的風采。

我還讀過一則報導,極地古人用猛獁象骨骼建造房屋,以阻擋北方冷峻的寒風,證實了它們生存的地域環境與人類的關係。

據程道宏先生介紹,國內發現猛獁象古化石點雖有150處,但大多為零散狀態,只有黑龍江省肇源縣一具完整程度百分之五十,並被裝架起來,所以扎賚諾爾的發現顯得極為珍貴。

拍攝呼倫貝爾猛獁象出土,對我來說,更深層的意義是認識扎賚諾爾古生物文化。

寬闊的露天煤礦,高揚的電鏟之下,走來一批文化人。

他們中有中國古脊椎動物研究所的林一璞、黎興國,黑龍江博物館的魏正一,扎賚諾爾煤礦地質處的王正一,呼盟文物站的米文平、程道宏、王成,以國家級和省級考古專家為核心的這支團隊,顯然不同凡響。

從他們的介紹中,我知道了發現猛瑪象骨骼化石的始末。

扎賚諾爾,一個有著八十多年採煤史的礦務局,一個與古文化連在一起的名字,曾以十多顆「扎賚諾爾人」頭骨化石的出土,蜚聲海內外;也以富集的史前生物、動物化石,飲譽考古界,被稱為「古生物博物館」。

這一天,與往常一樣,一列列奔忙的礦山火車噴吐著白煙,一隻只巨型電鏟高揚著手臂,就在那手臂剛剛舉起的瞬間,司機王國棟按下了停機鍵。

借著夜間微弱的燈光,一條條灰白色的巨大的化石呈現在眼前。

他從報紙廣播中了解古生物化石的價值,曾多次見到過石頭樣堅硬的獸骨,也與礦友言談中知曉發現和保存化石知識。

面對燈光下的這一次發現,他自然已意識到什麼。

他的判斷是對的,電鏟下的這一發現,將被載入中國考古史,連同他的名字。

考古史上的許多成功,都是在不意中發現,而在有意中被保存並認知的。

發現本身就是一種成功。

我們隨王國棟來到了那個保存相當完好的現場,在猛獁象化石遺址的上面,是約40米厚的排土帶,往下便是黝黑的煤層,旁邊矗立著標有「204」字樣的電鏟機,這傢伙一鏟下去就可抓起四五噸煤。

現場已用木桿和白繩圈起,面積有幾十平方米,於白繩木桿之間露出條條灰白色的化石,其中一條系部分出露的彎曲的門齒。

我見過動物園裡大象的象牙,已覺颯颯生風無可匹敵,然而面對眼下的這具獸骨,就覺小巫見大巫了。

猛獁,一尊倒下去萬年之久的巨獸,正在我們的眼前挺立起來,以它的巨大的骨骼。

保存非常完好的門齒,經測量有310厘米長,直徑20多厘米,一個人扛也扛不動。

這是右側門齒,至於左側門齒在哪裡,是不是完好地埋藏在地下,還得等待發掘工作進行下去才能揭曉。

在上百名圍觀者的注目下,考古挖掘工作開始了,沒有儀式也沒有說教,只有鐵鍬、鋼鏟、毛刷組成的「嚓嚓沙沙」的旋律。

我是第一次拍攝考古挖掘現場,深深地被他們那認真、細緻而又艱苦的勞動所感染。

五月,是北方長風的季節,三天一小刮,五天一大刮,直颳得煙塵滿天,黃沙遍地。

現場指揮程道宏滿身滿臉滿手的黝黑,整個一地道的剛升井的礦工。

只有白晰的牙齒和金色的鏡架表明他的身份。

在局外人眼裡考古是項悠閒而瀟洒的行當,但真的走進他們,你才能體會其中的五味。

挖掘工作有序地進行,開始是頭,接著是胸,繼而是腿,再後是腳,整整工作了15天,一具完整程度百分之七十多的化石呈現在人們眼前,它足足裝了幾十個大木箱。

運走的時候用了好幾輛汽車。

就其完整程度說,已十分罕見,而更罕見的是猛獁象的食物化石。

在一條條肋骨中發現十幾團綠色的化石,這些化石很像現在的馬糞,只是個體比馬糞大得多,直徑約20厘米。

雖然埋藏了3萬餘年,但是它隱蔽得很深,與空氣隔絕,猶如放在一個巨大的冰箱裡保存下來,打開后里面仍然色澤嫩綠,質地新鮮,植物的莖葉清晰可辨。

為了儘快進行科學鑑定,黎興國受林一璞先生委託,立即回北京進行孢子花粉測試和碳14測定。

走時年輕的黎興國不想離開卻不得不離開現場,這對每位科學家都是千載難逢的奇遇。

案從整體骨骼排列的位置看,基本符合猛獁象生前的體貌,只有後腳骨朝上,胸肋骨朝下,證實它的死亡原因。

讓我們回到那個遠年的時代,目睹它悲慘的葬儀吧。

一群身披長毛的大象,邁著蹣跚的步履,甩著靈活的尾巴,扇著蒲團般的耳朵,來到一條大河的岸邊,正當它們用用蟒蝴蛇樣樣的長鼻去汲水水的時候,轟然間一聲巨響,河岸坍塌,軀體陷落,無情的沙土層層累累地堆積下來。

兩頭巨獸就這樣腳前腳後被葬身在泥淖之中,餘下的僥倖者,只能望而興嘆,用它們傳播遠近的長長的嘶鳴。

一月份,考古工作者曾經挖掘過一具猛獁象化石,被命名為「扎賚諾爾1號象」,眼前這個與1號象同一層位距離40米的象只得屈居為「2號象」。

1號象骨大多散失,完整程度僅30%,而2號象骨則非常完整,達到70%多,只少了部分頭骨。

它是被電鏟無意中挖出帶到排土場的。

後來這具古化石經過專家裝架復原,陳列在內蒙古博物館,它的複製品安放在家鄉的呼倫貝爾盟展覽館。

從此,這頭倒下了萬年之久的猛獁象重新站立起來。

它是何等的雄偉壯觀啊!

欣長而粗壯的四肢,支撐起全身的骨架;骨架像鏤空的山樑,屹立在我們面前;它頭大頸短,脊背上長有高高的駝峰,是為儲存養料而生;它的軀幹長而舒尋展,彎垂著若干條肋骨,構成胸、腹的輪廓,這裡是蘊藉能量的所在;它的靈巧源的鼻子已不復存在,只有兩枚彎曲而尖利的門齒,述說著它昔日的雄風;它的第二顆臼齒還沒磨蝕殆盡,仍具咀嚼食物的功能。

據專家測定,這具長9米、高約4米5、門齒3米1的巨獸,年齡約在45歲上下,正值壯年,比起國內現存的猛象化石不僅體型巨大,而且強健得多,為我國猛獁象化石之最,至於在全球數第幾,只有等到未來科學的鑑定。

猛獁象的重又站起來,為我們尋找史前文化之謎,當上實實在在的嚮導。

隨著嚮導,我們可以一覽侏羅紀後期的風貌。

當時的呼倫貝爾大地正處在造山運動時期,劇烈的火山噴發,掩埋了大片的森林、草原,形成了煤炭的礦床和呼倫湖區的地理雛型。

到距今二十萬年前後,出現了猛獁象這一當時陸地最大的動物,與它伴生的還有成群的原始牛、東北野牛、野驢、野馬、轉角羊、大角鹿和長有諾憶兩隻犄角的披毛犀。

在這些動物的周圍,出現過人的活動。

據考古發現,兩三萬一年前即現今的蘑菇山,曾經是早期人類的狩獵之地。

他們用自製的石器捕獲物,用獸筋穿起獸皮作成衣服,過著居無定所、茹毛飲血的生活。

後來,他們學會了用火,用火烤熟食物,用火燒制陶器,進化為舊石器晚期至中石器的人類——扎賚諾爾人。

我們知道,早在一萬年前,猛獁象已經消失。

消失的原因,不外氣候變化和人為因素。

久居寒地的猛獁象,在遭遇溫室氣候時顯然難熬;但也不乏高智慧動物的獵食。

據說在扎賚諾爾人剛剛出現的時候,還有它們的影子,由此可知呼倫貝爾古文化的構成,少不了猛獁象的參與。

一個地域文化的形成,是以人為軸心,以動植物為輻輳,以氣候和地理為背景,長期交流,互為影響的結果。

猛獁象是距今一萬到二十萬年間地球上的代表動物。

我們不僅可以從它的食物中判斷當時的自然生態,而且可以從它的生存狀態中看到人類的活動。

早期的人類大多以漁獵為生,猛獁象是他們的食物來源之。

獵得一頭象可供一群人相當長一段時間的消耗。

這就加速了它們的消亡時間。

猛獁象是食草動物,對人類生存不會構成威脅,但先祖們要襲擊它,也必然招致它的憤怒和反抗,以它們巨莽般的鼻子和犀利的長牙。

這樣古人就得研究出先進的武器和智慧的圍獵方法。

從這個意義上講,猛獁象為人類某些進化作出了巨大的犧牲。

在呼倫貝爾盟展覽館大廳猛獁象骨架旁懸掛著一幅油畫,描繪了圍獵時的情景。

讓我們看到了人對自然的依賴、攫取與抗爭。

走離這幅油畫,我還可以思想開去,去尋找猛獁象的歸宿,它的滅絕不能不說與人為因素有關。

歷史上,龐然大物都是天的龐然大物也面臨多舛的命運。

它們中有鯨魚,有非洲象,有西伯利亞虎。

也許那麼一天,人們只能從博物館的大廳看到它們的尊容—骨骼化石。

面對屹立如山的扎賚諾爾猛獁象,不能不引發對我們人類自身的思考。

(選自《扎賚諾爾記憶》 作者:李墨田 作於1990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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