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保護"集體顯意識"有待強化

看上去破破爛爛， 拎起來價值連城。

圖為懷化博物館館藏的古代陶罐。

（記者 楊林斌 攝）

懷化文博專家悉心料理中方縣出土的古代錢幣。

（記者 楊林斌 攝）

「龍王廟」外的亡羊補牢

文物，老朽不堪，價值連城。

3 月 10 日， 懷化市文物處一封題為《關於中方縣荊坪村職教城建設項目涉及破壞地下文物的函》 ，依照正規程序「走」到了中方縣政府相關領導的案頭上，隨即引發後者高度重視，兩周後便將回函送抵市文物處。

事情的起因是，3 月 7 日，市文物處接到荊坪村民報案，稱有人「在先人頭上」破土動工，修建倒渣土的便道，恐怕會對地下古墓造成破壞，於是當即派人前往施工現場巡查，發現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劃定的一處叫烏毛沖的文物點（該處屬於職教城項目公共用地區域，工程範圍內有 10餘座古墓葬）未經文物考古發掘就已經動土施工，對地下文物造成嚴重破壞，認為相關當事人違反了 《文物保護法》 有關規定，應被依法依規處理，於是以公函形式，促請中方縣政府責成相關部門認真對待此事，儘快予以處理，否則將依程序上報省文物局進行立案調查。

中方縣政府復函回應，表示縣長已就此作出批示，要求相關部門核實情況後依法依規處理，並及時上報市文物處。

一位副縣長還到事發地現場辦公，要求建設單位馬上停工，按要求進行搶救性文物考古發掘工作。

縣政府明確，今後職教城所有項目動工建設，都必須進行文物考古調查勘探，以免給地下文物造成破壞。

此番公函來往後沒多久，懷化職教城項目建設協調指揮部方面，便將年內動工的所有七八個項目，提前報告給了市文物處，冥冥之中契合了「亡羊補牢猶未為晚」的千年古訓。

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荊坪古村歷史悠久，地上、地下遺存豐富。

2010 年，中方縣規劃在此建設職教城，省考古研究所為此專門進行了詳細的地下文物考古調查勘探，發現該村為戰國、漢代古墓埋藏區，且規模大、數量多，是全市現有少數幾處大型墓葬群，故而曾經劃定了古墓群的分布圖，並建議中方縣政府加強保護，另行選址，避免因建設造成對地下文物的破壞。

因中方縣仍按原規劃實施項目，文物部門組織專業技術考古人員，依法在建設工程範圍內進行了搶救性文物考古發掘工作，從 2013 年來，共發掘戰國 - 漢代古墓葬 140 余座，出土各類文物近千件，其中不少為珍貴的青銅兵器。

可見無論 「烏毛沖事件」緣起如何，當初將職教城建於中方古墓群 - 文物豐富區的規劃初衷，某種意義上都堪稱是個「大水沖了龍王廟」式的「歷史誤會」 。

「烏毛沖事件」最終讓地方政府牽一髮動全身，舉一反三，藉此下專文規範項目建設與文物保護的合理界限，職能部門乃至普羅大眾也醍醐灌頂，領受到一堂形象生動的文物保護教育課，市文物處處長鬍瑜對這種「壞事變好事」

的邏輯逆轉感覺比較受用。

「近年來，群眾的文物保護意識和自覺性都不斷提高，這一點特別令人欣慰。

」

文管所， 你的名字叫 「弱勢」 ？

文物，一地雞毛，文脈傳承。

文物大縣漵浦擁有縣級以上文保單位 19 處（其中國保 1 處，省保 3 處） ，分布在全縣 10 個鄉鎮，文保工作涉及地域寬、任務重、難度大，加上部分群眾文保意識淡薄，部分文物存在不同程度安全隱患，文保工作舉步維艱。

「我們是弱勢單位，人財物都缺。

」漵浦文管所所長劉蓉華坦言， 「尤其缺乏懂行的人。

」該所 7 個編制，實際在崗 3 人，因為沒有滿編，所以一直期待通過公招擇優錄取，遴選懂文物、有內涵的專業技術人員。

她認為，應將文保工作納入地方黨政領導績效考核， 「鄉鎮領導同樣要考核，這就不再需要我們喊干口水喊破嗓子，結果總是拳頭打在棉花上，不起作用。

」

「楚尾黔首夜郎根」 。

新晃文保工作「篳路藍縷， 以啟山林」 ， 全縣曾無一處縣、市、省、國家級文保單位，如今已然升格為坐擁縣保 35 處、市保 3 處、省保 2處的文物新銳，這其中究竟鋪陳了當地文保工作者幾多心血汗水，濃縮了他們幾多委屈恩怨，箇中曲折盡在不言中。

「我們正在努力爭取，要早日拿下第一個國保。

」說到自己的文保夢，新晃文管所所長王時一來了精神， 「還要將國保升格，讓它最終成為世界文化遺產。

」

新晃文保最終破繭成蝶，突破口在於該縣龍溪古鎮，鎮中存有大量古建築，歷史文化價值豐富。

2010 年，房產商們瞄上了這塊風水寶地，一場文化浩劫迫在眉睫，王時一瞞天過海，設法將龍溪口古商號建築群成功申報為省級重點文保單位，總算拆除了危機引信……王時一也說文管所是公認的弱勢部門。

「搞好文物保護工作，一定要加強宣傳教育，多向上級領導匯報，讓他們從戰略高度，充分認識文物保護與地方經濟發展的辯證關係。

」他還至為關切文物保護、修繕人才的嚴重不足。

2015 年 9月，省里點名讓他去北京參加中央文化幹部管理學院脫產學習，其間聽專家講到，專業人才不足在全國文保系統普遍存在，可謂振聾發聵。

2015 年，有人通過公考公招入圍新晃文管所，後來覺得「這個單位差」 ， 乾脆放棄。

洪江區文物資源點多面廣，其中僅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洪江古建築群」 ，就完好保存有明、清、民國時期的古建築 380 余棟（含「國保」建築 18 棟） ，總面積近30 萬平方米， 「家當」豐厚。

「火災隱患經常『碰瓷』古建築群，讓人防不勝防。

」洪江區文管所所長梁斌及其同事們，成天冥思苦想的就是如何有效應對祝融大仙，確保文物消防安全。

他認為實際工作中， 「法人違法」現象屢禁不止，文管所作為弱勢單位，對此往往心有餘力不足。

「我們人才匱乏，經費不足。

」文管所經費 99% 要靠國家文物局撥付，但其屬於項目經費，不能「通用」 ，所里照樣沒錢花。

在他看來，時至今日，不少人仍然執拗地認為文保是文化部門的事，有些領導甚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朗聲宣稱「很多大事都忙不過來，誰還管你這種小事」 ，而民眾之於文物保護的集體意識總體上也仍有待加強。

把根留住

文物，高第美宅，投鼠忌器。

有個段子。

一位北京人，20年前將自己的四合院作價數百萬人民幣賣掉，移居美國自主創業。

衣錦還鄉後他懷揣價值幾千萬人民幣的美元，打算葉落歸根，未曾料想昔日祖宅，竟被今日房東標價 4 個億沽售……「文物保護單位如古民居、古村落等，居民文物保護意識不強，亂搭亂建現象比較突出，對此行為進行拆除難以執行到位。

」市文物處稽查隊隊長彭祖江介紹，建設工程的建設單位，常常有意規避文物部門，因為後者要求項目動工之前，需在建設工程範圍內進行文物考古調查勘探，所以難免 「討人嫌」 。

弔詭的是， 一些地方，建設、規劃、國土等手握重權的職能部門，經常「無意識」地未將文物部門作為建設工程審批的前置條件，導致文物部門無法取得建設工程動工等相關情況，造成保護工作滯後，文物部門也就鐵定成為疲於奔命的救火隊。

與文物根本不可能有殺父之仇的另類人群，伺機總將不屬於自己的古董特別是墓葬文物，當做眼中釘肉中刺，必欲取之而後快。

2009 年 2 月 16 日，辰谿縣文管所聯合縣公安局破獲一起盜墓案件，抓獲犯罪嫌疑人 4 名，判刑 3 人各一年，收繳被盜文物一批。

2006 年，中方縣文管所聯合縣公安局破獲一起盜墓案件，抓獲犯罪嫌疑人 1 名，判刑 3 年。

2004 年，中方縣某學校在修堡坎時發現墓葬，縣文管所要求需進行搶救性文物考古發掘工作，該校校長竟不予配合，造成墓葬遭到破壞，經上報縣領導，給予撤職處分。

「全市各級文物部門都不同程度存在文物執法人員少，執法隊伍力量薄弱。

」 彭祖江慨然道，大部分縣 ( 市、區 ) 的文管所都是由所長兼任執法隊長和執法隊員，一則人手有限，二則除了所長外，因為「所里其他三兩個工作人員可能都是女性，顯然不便擔當執法人員重任」 。

此外，時至今日，有人（包括少數領導幹部）

還在動輒發布「你們（指文物部門） 阻礙地方經濟發展， 還要收費，不合算」之類奇葩式高見，令人哭笑不得。

在懷化，傳統村落保護問題從來牽動人心。

沅陵、中方以及其它地方，不少傳統文物級民居因長期無人居住、照料而自動腐朽倒塌，成為文保工作者心中難以承受之重。

年輕人大都或者不樂於住在「這種破爛木屋」里，或者打工掙了錢要住磚房，於是大興土木，紛紛對祖屋更新換代、推倒重建，致使此類古建毀於一旦，令人扼腕。

值得欣慰的是，地方政府對文物保護的力度在加大。

2015 年，全市共爭取到國家、省、市對文物事業的投入進一步增加，文物、博物館項目經費超過 4 億元，是2014 年度的兩倍。

文物部門還與住建、 民政、 規劃等部門緊密合作，在申遺配套建設、古城古鎮古村的整體保護利用、特色博物館建設等方面投入大量資金。

市政府已將文物安全列入行政績效考核項目，全市「市、縣、鄉、村、組」五級巡查機制已基本形成。

傳承祖宗遺產，須得張揚「集體顯意識」

文物，系出名門，曲高和寡。

「懷化就文物保護項目的規模、數量和投入來看，在全省 14 個市州里比下超不多、比上差很遠。

」胡瑜坦承，全市市縣兩級文博單位專業人員偏少，工作熱情不高；編制少、經費缺、 問題多 ； 田野考古， 學術研究、 宣傳展示、基礎設施明顯落後；庫房安全隱患較多；文保單位保護範圍、建控地帶違法建築，破壞地上地下文物的違法案件時有發生；特別是向國家和省級爭取項目的力度不夠，成效不大。

「文保工作要捨得投入，捨得花本錢，要重視人才隊伍建設。

」梁斌建議像當初考核地方官員計劃生育工作一樣考核文保工作， 「應適時更新宣傳方式，譬如各級黨校，今後可以把文物保護理念、工作流程的灌輸和講解，貫穿到教學、培訓工作中去。

」劉蓉華則認為文物保護一定要依法依規，光有保護意識和熱情也不行，結果會因不懂業務、不諳技術，好心辦壞事，給文物造成損壞乃至損毀。

王時一說，經費不足始終是掣肘大多數地方文保工作的硬性制約， 「應積極向省里、向上級爭取」 。

他說少數地方領導文保意識有時不如老百姓，因為後者如今都經常提醒後生仔「老祖屋莫亂動哦！亂動的話會毀了價值連城的文物，還會毀了你家風水」 。

房產商動不動要「把這個拆了，把那個拆了」 ，他建議新聞媒體加大宣傳力度，要讓大家明白文物不可再生，毀了就沒了， 「你要拆我就去上面告你！這些古建築可能價值上億上百億，你幾棟房子才值幾個錢？」

強化文物保護，務必完善相關法律。

專業人士稱，依照現行《物權法》有關條款，大部分地上文物如古村寨、古村落等，產權在私人手裡，而其一旦被認定為文物，一方要拆建一方要保護，由此起底的地下文物，所有權如何界定？利益訴求各抒己見， 常常令人無所適從。

在新晃龍溪古鎮，越來越多年輕的土著居民通過打工等途徑有錢了，要更新換代大拆大建，不管你文物不文物，針對這種情況， 「可以由政府出面將古建築徵用，給予權益人適度貨幣補（賠）償，或者另行劃撥建房用地給權益人（直接給房產也行） ，以平衡其合理訴求」 。

「文物不但要悉心保護，還可善加利用，這將是今後的一個工作方向。

」胡瑜提醒道，要時刻把文物安全放在第一位，特別全市木結構古建築數量眾多、年代久遠，消防安全隱患大、責任重，文物部門絲毫鬆懈不得——弱化並最終消弭文物保護的「集體無意識」 ，強化並最終夯實文物保護的「集體顯意識」 ，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記者 楊林斌）

懷化文物資源基本情況

懷化市位於武陵山脈和雪峰山脈之間，沅水自南向北貫穿全境，氣候適宜，30 多萬年前就有人類活動。

為了守護珍貴的文化遺產，懷化地區文物工作隊於1979 年成立，1997 年更名為懷化市文物處，為參照公務員法管理的副處級事業單位，定編制 8 名（其中工勤 1 名） 。

懷化市博物館於 1985 年成立，配備全額撥款事業編制 20 名。

市文物處與市博物館合署辦公，負責全市的文物保護利用、安全執法、收藏展示、研究宣傳等工作。

市轄 13 個縣（市、區）均成立了文物管理機構即文物局或文物管理所。

作為全省文物大市，懷化文物資源多、體量大、集中成片、特色鮮明：一是少數民族建築群風情濃郁，侗族吊腳樓、風雨橋層層疊疊，美觀大方；二是保留了明清商業文化繁榮的完整遺存；三是抗戰遺址和紅色文物對應著中國革命的重要節點；四是名人故居舊址眾多；五是文物價值深厚，在學界享有廣泛的聲譽；六是館藏文物不乏珍品。

不可移動文物方面，我市現有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共 17 處，省級文物保護單位 40處，市級文物保護單位 39 處，縣級文物保護單位 208 處， 中國歷史文化名村 2 處，省級歷史文化名城 4 處、名鎮 1 處、名村 7 處。

可移動文物方面，我市文物系統共收藏著文物 2 萬多件（其中市博物館藏品 1 萬多件） ，包括一級文物 144 件，二級文物 259 件，三級文物 2731 件，在此基礎上建有國有博物館、紀念館 7 座，新建和在建博物館 5 座；省文物局批准的民辦博物館 2 座。

（綜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