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古都，北京和西安的古城牆，哪個是你的愛？

算起來，我已經搬到北京城的東南隅——東便門附近快十年了，習慣了每年早春到明城牆看梅花，「牆角數枝梅」的古牆早春梅花節，現在已經成為京城一大品牌。

這短短的一段城牆，是北京城僅存的一段明城牆。

徜徉其間，會感慨這是一個奇妙的世界，一邊是高高的殘垣斷壁，古樸、滄桑；另一邊是車水馬龍的前三門大街，汽車呼嘯而過，一座喧鬧的現代城市。

這裡成為北京城留給我的一個美好念想，曾經有人問我為什麼留在北京，這裡的所謂歷史文化和你有什麼關係？我當時便想到了家門口的明城牆和它的梅花。

然而我最近才偶然間發現，其實東南角樓是開放的，我們可以登上高高的城牆，俯瞰牆內的火車站、老四合院和牆外的二環路。

原來家門口的風景竟被熟視無睹了。

我趕緊買了票，沿馬道登上城牆，視角果然不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高的角樓。

先在角樓外巡視一周，看見城外是我熟悉的綠地和大街，晚春，已是「林花謝了春紅」，只有茵茵芳草鋪滿了遺址公園。

城內是來來往往的火車在進出北京站，散發著工業文明的氣息；而旁邊的一座四合院則是北京車務段的辦公地點，四合院中高高的泡桐樹的淡紫色喇叭正甜蜜地開放，有點古今交錯的感覺。

進入角樓裡面，一層是不固定的一些藝術展，二層是北京城門展覽。

我從那些城門老照片上，再次溫習了北京城門的歷史。

我還驚訝地發現，原來百年以前，這裡已經有火車在此處突突突地奔跑了，東南角樓兩側城牆都開闢券洞，供環城鐵路穿過。

當時修築鐵路也拆除了包括前門瓮城在內的幾個內城城門的瓮城。

今天的這裡更加規模宏大，作為時代建築的標誌的北京火車站就在腳下，券洞的規模不能適應時代需求，整個的城牆都已經打開。

我站在太陽下，我站在城牆上，一幅京師九門和外城七門的圖像在我眼前和腦中慢慢復原。

北京城門有「里九外七皇城四」之說，內城的京師九門大家往往比較熟悉，明永樂帝遷都北京，當時北京的城牆多沿用元大都舊城；明英宗朱祁鎮時，大規模修繕京師九門，修繕完成後，北京城舊貌換新顏，變成固若金湯的城池。

如今這些城門僅僅作為地名存留在條條大街的名稱中，也迴響在地鐵2號線的報站聲中。

至嘉靖年間，又計劃在整個北京城外，再建築一道外城，結果困於財力物力，只在南城外築成一條東西狹長的城牆，就是外城，這樣一來，北京的城牆圍成為一個「凸」字形。

外城有七門，即東便門、廣渠門、西便門、廣安門、永定門、左安門、右安門。

然而「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現如今北京城僅存的城門僅有內城的正陽門及其箭樓、德勝門箭樓，角樓只留下東南角的箭樓，而城牆，只有不到400米。

此刻我清楚地感受到歷史的層次感，這明代的角樓是一層，旁邊北京站的鐘聲是一層，我現在為他們停留的時間是最新的一層。

層層交疊輝映，便是現實了。

前段時間梁思成對北京城的規劃也再次被搬了出來熱議，網上文章的標題是，「我們欠他一個道歉」。

梁思成的設想是把北京城牆變成一個環城立體公園：「城牆上面，平均寬度約十米以上，可以砌花池，栽植丁香、薔薇一類的灌木，再安放些圓椅。

夏季黃昏，可供數十萬人的納涼游息。

秋高氣爽的時節，登高遠眺，俯視全城……還有城樓角樓等可以闢為陳列館、閱覽室、茶點鋪。

這樣一帶環城的文娛圈，環城的立體公園，是世界獨一無二的……」

當時蘇聯專家的規劃方案是以天安門為中心，建設首都行政中心。

梁思成堅決反對。

他提出在舊城外的西側另闢新區，建設新中國的政治心臟，用東西幹道連接新舊二城，像扁擔一樣擔起中國的政治中心和城市博物館。

梁思成的方案未被採納，北京城牆於上世紀50年代被先後拆除。

老城牆和城門如今只能在舊影像里、在女兒的《城南舊事》的文字和插畫里依稀可見。

假期，我帶女兒去西安，在環城的城牆上環繞一周，和她一起追憶隋唐歲月，講述「長相思、在長安」的浪漫。

感謝古都西安，最大限度地保存了歷史原貌，圓我們的城牆夢。

如今西安城牆的主要作用，就是供遊人觀光，就像梁思成說的那樣，是一個環城立體公園。

城牆上有人騎車，有人散步，有人駐足觀看遠方，有人手撫青磚，想像盛唐的氣象萬千。

但另一方面，我也看見安遠門內外擠成一鍋粥的交通狀況，西安的城門已經增加到18個，但是仍然不能滿足交通的需要。

公元前6世紀，羅馬國王塞爾維烏斯建造了長達8公里、環繞羅馬七丘山、擁有14個城門的「塞爾維烏斯城牆」，依靠它，羅馬成功阻擋了漢尼拔的進攻。

但是在凱撒大帝的眼裡，羅馬不需要城牆，保護羅馬的應該是邊境防線，他下令拆除了塞爾維烏斯城牆。

凱撒感動了許多歷史學家：這就是政治家的眼光，他停留在戰略的層面，而藝術的、生活的瑣事並不在他的考慮之內。

如果想在古都的基礎上繼續發展，也許拆除城牆是更好的選擇，這樣才能更開放，才有無限的可能。

上海、杭州、廣州、武漢、重慶……這些城市早在建國前都紛紛都拆除了城牆。

如果想保留城牆又不悖發展，除非像梁思成設想的那樣，設立新的城市。

可是在新中國建立之初，建立新的城市所需要的財力物力，也許並不是當時的國力所能支持的。

我想梁思成提出的只是想法，還並不能成為規劃，因為，建立一座新城的規劃需要多個部門合作，他不可能自己做得到。

梁思成是超前於時代的人，他的目光比平常人看得長，看得遠；可惜再偉大的想法也會受到時代條件的制約，以我們今天的財大氣粗之國力，再造幾個北京城都是沒有問題的，可是當時的情況下，可能很難。

就像現在火熱的共享經濟，因為有了智慧型手機、4G網絡等等一系列的技術條件才得以水到渠成。

10年前有人提出的話，聽聽便好。

目光回到北京站，滾滾的車輪碾碎了許多人的夢想，同時也運載著許多人的夢想。

維納斯沒有了臂膀，依然是美的化身；北京城除了我家門口的這一段，已然沒有了城牆，美是最容易被摧殘的，但這短短一段也顯出她殘缺的美。

幸運如我，在古老又現代的帝都，還能面對歲月遺珠，看時光給它釉上一層層的光澤，真是上天的眷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