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貴平底鍋」能賣出兩億元 必須隆重感謝這兩個鼎鼎大名的男人
文章推薦指數: 80 %
■2017年7月12日,工作人員在擺放西周青銅重器「兮甲盤」。
CFP供圖
■陳介祺兮甲盤拓片 國家圖書館藏
一個是元代鮮于樞,一個是清代陳介祺
這個盤子叫兮甲盤,從今年七月開始攻占朋友圈,到八月熱度不減。
為啥,首先它的經歷太傳奇,國之重寶,一度卻淪落到被人拿去當平底鍋來煎烙餅,那些吃貨嫌棄它的圈足太礙事,直接把它折斷。
好在有一位很帥又沒什麼錢的元朝公務員,居然把這鍋,噢不,把這盤子給救下來了。
這個傳奇,下文會告訴你們,不要著急。
我們先說說它的貴重。
■收藏周刊記者 潘瑋倩
西周青銅重器
王國維等紛紛點讚
西周宣王五年(公元前823年)青銅兮甲盤,是它的全名,在2017年7月15日的西泠印社拍場,拍出了2.1275億元。
據說買家加價時一口就是500萬元,這,一口就值現在廣州一套房了。
最後它就順便創造了在中國市場成交的最貴古董的紀錄。
但後來有行家說,這個價不貴了,你值得擁有。
為什麼?
因為,兮甲盤是至今所見傳世青銅器中,流傳年代最久的一件,也是宋代宮廷收藏唯一可見的實物。
其銘文一百三十三字,是已知國內拍賣市場中銘文字數最多、出版著述最多、級別最高的青銅器。
另外一個比它出生晚七年的盤子「虢季子白盤」,是中國國家博物館的鎮館之寶。
而且,兮甲盤的流傳,是宋代以來金石學及其他學問之縮影。
宋代以降,張掄、鮮于樞、陸友仁、吳式芬、陳介祺、吳大澂、羅振玉、王國維、容庚、郭沫若、陳夢家等,幾乎所有重要的金石學著作,都記錄了它。
人們對它文字的興趣不僅興起了金石學,甚至也成為宋代以後其他學問的開端。
所以王國維是很給這個盤子點讚的,他說:「字雖不可盡識,而大意可知,其文法亦與《周書·費誓》相同,此種重器,其足羽翼經史,更在毛公諸鼎之上。
」
記錄了《詩經》主編兮甲
為周宣王打勝仗一事
那這個盤子到底是幹嘛的?
概括來說,就是一個叫兮甲的人,打了勝仗,周宣王命令鑄造這個青銅大盤來表彰他。
西周時候像這樣的青銅器是禮器,往往用來記錄重大功績,是供人們膜拜的,絕不是給人煎烙餅的。
可以煎餅的青銅製品叫做鏊,最早出現在東漢。
說回兮甲盤,上面的133個字多年來眾說紛紜,但大體意思是沒有異議的:
周宣王五年三月二十四,一個晚上看不見月亮的日子,宣王帶兵攻打玁狁(音同「嚴允」)。
兮甲隨王伴駕,殺敵無數。
宣王獎勵給兮甲四匹馬和一駕馬車。
宣王還讓兮甲管理中央及周邊諸國稅收,包括南淮夷。
南淮夷是版圖的一部分,必須上繳布匹、糧食和奴隸,商人也要在指定區域交易。
如果他們不聽話,兮甲可以立即實施逮捕。
中央直接管轄的商人和工匠,也要到指定市場交易,如果不照章納稅,或敢逃亡,兮甲也可以收拾他們。
為了紀念前面說的這些事,兮甲著人鑄造了這個盤子。
祝願兮甲能活到萬年,祝願他的子孫永遠保存這個盤子。
主流意見認為,兮甲就是《詩經》的主編尹吉甫,人稱「中華詩祖」。
這個稱號實在拉風。
據介紹,《詩經》里至少有兩首詩跟兮甲有關。
如《小雅·六月》:「六月棲棲,戎車既飭。
四牡騤騤,載是常服。
玁狁孔熾,我是用急。
王於出征,以匡王國。
」就是歌頌兮甲跟隨周宣王攻打玁狁的戰績。
「書之竹帛,琢之盤盂」,古人將重要銘功記事,刻鑄在青銅器上,可在宗廟中永久保存。
這件兮甲盤上的銘文完美、工整,是無可爭議的青銅禮器,這些銘文也成為歷史研究者追溯往事、歷史的時空鑰匙。
這麼珍貴的盤子一度流落民間,甚至被人拿進廚房使用,真是人神共憤啊,其遭遇和那個比它小七歲的「虢季子白盤」差不多一樣慘了——虢季子白盤,清代於寶雞出土後,也經歷坎坷,甚至用作養馬裝料的馬槽。
鮮于樞在杭州淘寶時,
救它於廚房
據記載,兮甲盤最早著錄見於南宋《紹興內府古器評》,藏於紹興內府,南宋末年戰亂,此盤流出,逐漸湮滅無聞。
寶珠蒙塵。
最後讓兮甲盤重見天日再度發出異彩的,是兩個大名鼎鼎的男人。
第一個男人叫鮮于樞(1246-1302),沒錯,就是那個和趙孟頫齊名、書法寫得也特別棒的元朝公務員。
他工資不高,也沒什麼積蓄,方逢振在《蛟峰文集》中對鮮于樞的生活這樣描述:「床頭月俸無一錢,手續陸羽經二篇」。
但鮮于樞很有才華,也很擅長青銅器的收藏,有事沒事就在杭州淘寶,不是現在這個馬雲的淘寶,看官注意,雖然它的總部也在杭州。
這一天,他到僚屬李順父的家裡去,看見李順父的家人正在拿著一個鍋來煎餅。
要是換作我們,可能注意力就被那個餅吸引去了,畢竟熱騰騰的大餅誰不喜歡。
但鮮于樞看到那個鍋了,這麼有才華的一個人,他就認出了那個鍋是被折斷了腳的傳世重寶——兮甲盤。
「周伯吉父盤銘一百三十字,行台李順甫鬻於市。
家人折其足,用為餅爐。
予見之乃以歸予。
」(鮮于樞《困學齋雜錄》)
予見之乃以歸予。
短短七個字,讀罷卻讓人很震撼。
鮮于樞終於挽救了兮甲盤的命運。
鮮于樞一生收藏了不少重要的青銅器,並津津樂道地將它們記錄在了自己的《困學齋雜錄》之中——
敝家:
商父乙鼎,銘曰:「子父已。
」
商州師卣,銘曰:「州師錫朋貝,具用作父丁尊舉冊。
」
商父辛彝,銘曰:「父辛。
」
周伯吉父槃,銘一百三十字。
其中的第四件器物,「周伯吉父槃」,即是兮甲盤。
陳介祺為它拓片後,
它的高仿品都賣不動了
很多時候,人走了,東西也散了。
世異時移,在接下來的整個明代和清代中早期,兮甲盤並未見知名的文獻記載。
清或清以前保定官府曾收藏過它。
有明確記載的是,到了清中後期,兮甲盤被金石名家陳介祺(1813-1884)得到了。
陳介祺是一個非常牛的金石收藏家和鑑賞家,牛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程度。
這句話不是我說的,是商承祚說的。
商承祚在《古代彝器偽字研究》一文開頭寫道,陳介祺「一生收藏的銅器,不下幾千件,沒有一件是假的。
他的論調和批評,不但高出當時同輩一籌,簡直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收藏的幾千件銅器居然沒有一件是假的,這個放眼藏界上下五千年,估計都找不出第二位。
陳介祺得到兮甲盤後,在《簠齋金文題識》記載:「下半已缺。
一百三十三字。
字類石鼓,宣王時物也。
魯誓事文。
出保陽官庫……」。
對了,毛公鼎也在他家,藏了超過半個世紀,就是歷史課本上那個毛公鼎,有500字銘文,西周青銅器中銘文之最的那個。
陳先生治學非常嚴謹,作為一個藏有「商周銅器、秦漢器物以及秦漢刻石、古錢、陶、瓷、磚瓦、碑揭、造像、古籍、書畫等精品萬件以上」的人,他並沒有整天關起門來數錢,而是致力於深究每一樣藏品的淵源,能記錄的記錄,能拓片的拓片。
這真是一個非常好的習慣,他也為兮甲盤拓片了,這個偉大的舉動,對於兮甲盤日後的流轉、辨偽等,功德無量。
兮甲盤早在南宋就入藏宮廷,因此歷代都有仿品,除了判別時代特徵和工藝,能不能和陳介祺的銘文拓片對得上號,是一個重要的佐證。
靠這一招,還真的把兩個「超A高仿品」給揪出來了。
一個是上世紀四五十年代,日本書道博物館收藏的,經鑑別是一件民國時期偽造的兮甲盤。
上世紀80年代,香港中文大學收藏的,盤體確是周代的真品,但盤中的銘文,經比對卻是後人偽作,屬於「器真銘偽」。
旅美華人慧眼識寶
重金帶它回國
回到陳介祺,他去世後,兮甲盤又失蹤了。
民國三十年(1941年),近現代著名古文字學家容庚(1894-1983)在他的《商周彝器通考》中,刊載過兮甲盤的黑白照片,成為了一代國寶最早的可靠影像記錄。
可惜其後多年,兮甲盤「不知所在」。
直到「2010年,一位熱愛祖國傳統文化、常年旅居美國的華人慧眼識珠,在美國一家小型拍賣會上發現了兮甲盤,並花重金買到了這件重器」,2014年,時任中國文物信息諮詢中心資質資格認證部主任的張習武,向媒體介紹了兮甲盤現身國內的經過。
當年11月,在武漢舉行的中國(湖北)文化藝術品博覽會上,經國家文物鑑定委員會數位專家鑑定,確定上述物件是真品,特別是銘文拓本,與陳介祺的原始拓本絲毫不差。
隨後,就是2017年7月15日的這場拍賣盛宴了。
作為春拍的姍姍來遲者,西泠印社憋了很久終於放出一個大招,這個專場創造了新的紀錄。
同樣是在杭州。
此時距離鮮于樞把它從廚房裡解救出來,時間已經過去了七百多年。
這樣的輪迴,你覺得是不是很有意思?
(本文相關資料來源、西泠印社拍賣有限公司、吳鎮烽《兮甲盤的流轉與歷史價值》、郝本性《兮甲盤的文字考》等)
12年前僅賣出30萬,如今以2億元的天價賣出,絕世孤品還曾被人用來烙燒餅
這兩日最受矚目的當屬「西周宣王五年青銅兮甲盤」(以下簡稱兮甲盤)。在7月15日晚的西冷春拍中,以1.2億人民幣起拍,1.85億元落槌,加佣金成交價為2.1275億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