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和盜墓之間，隔了一千個《鬼吹燈》

文字 | 危敏

觀眾為什麼愛看盜墓？它就像讓人又怕又停不下來的恐怖片，但又多了一種與生命相關的神秘感。

畢竟每個人都會面對死亡，「死後會怎樣」幾乎是所有人都會好奇的問題。

此外，它還能滿足每個人內心的窺私慾。

墓室本來是屬於墓主的私人空間，吃瓜群眾想看墓里有什麼寶貝，與八卦雜誌愛翻女明星的包包，本質上沒有區別。

盜墓劇重現了原小說里那些奇絕的想像，但也容易給觀眾帶來誤解，以為盜墓刺激又有趣。

實際上，盜墓本身黑暗殘酷，不受法律及道德的承認。

而且，如果你像劇里一樣，向你的考古系同學說「考古就是合法盜墓」，你真的可能會被打。

下面，島主就來聊聊，盜墓和考古中那些最受關注的問題。

盜墓劇中常出現的「摸金校尉」在歷史上真的確有其事？

「尋龍分金看纏山，一重纏是一重關」，超級IP《鬼吹燈》里的胡八一下墓之前，總會念叨這句口訣來顯示自己深厚的「家學淵源」。

在《鬼吹燈》構築的世界觀中，盜墓分為四個門派：摸金校尉、發丘將軍、搬山道人、卸嶺力士。

其中，摸金校尉為曹操設立，唯有這一派能以五行風水之說確定墓葬方位，可謂盜墓賊中的技術工種。

▲「發丘」「摸金」「搬山」「卸嶺」鬼吹燈中建立起的盜墓體系和江湖

歷史上的確有曹操設立摸金校尉挖人墳墓的記載。

《文選》卷四《為袁紹檄豫州》里寫道：「操又特置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所過隳突，無骸不露。

」可這篇文章是陳琳為袁紹攻打曹操所作的檄文，其目的就是為了打擊曹操。

在文中，陳琳除了罵曹操設立官職專門掘墳外，還稱他為「贅閹遺丑」，這四個字直接攻擊了曹操祖孫三代，在古代可是比「死公」「老狗」還要嚴重的罵人詞彙。

這樣一份情緒值爆表的文章，自然不能被嚴肅地當作正史對待。

因此，所謂「曹操設摸金校尉」，只能被視為政治污衊。

至於搬山道人和卸嶺力士，則更是野史傳說了。

▲「摸金鼻祖」曹操和梁孝王陵

不過，雖然歷史上不一定有「摸金校尉」，但由皇權設立、專門盜墓的官職卻是有的，其中最典型的當屬宋高宗時期，被金王朝扶植的偽齊劉豫所設立的「淘沙官」。

不同等級的陵墓都是他們發掘的對象，《宋史》中甚至有「兩京冢墓發掘殆盡」的說法。

可憐曹操名聲太大，被當成盜墓「祖師爺」，不僅盜墓賊們覺得有面子，在小說戲劇中也能製造衝突和話題，只能幫劉豫背了這口黑鍋。

墓底是否真的有機關暗器和「粽子」？

看主角們一步步闖過墓里的機關，是盜墓劇和小說中最為驚險刺激的片段。

墓里有那麼多財寶，墓主若不設置一些機關，反倒顯得有些不太現實。

可現實卻真的「不太現實」，目前我國考古人員所挖掘的墓葬，並沒有遇見過傳說中的機關和暗器，「粽子」更是無稽之談。

▲香港漫畫《天子傳奇肆》中主角李世民與隋煬帝等闖入秦始皇陵的段落，因為由黃易擔任編劇，秦陵的設計在充滿想像力的同時涉及大量中國傳統陰陽風水傳說

其實就算有所謂機關暗器，從古代的生產條件看，大部分也只能由木質材料所造。

這些東西曆經千年，早已腐朽，根本不再具有殺傷能力。

▲電影《鬼吹燈之尋龍訣》中因空氣流通而風化損毀的遼代古墓雕像

但在墓葬里，考古人員發現不屬於墓葬年代屍骨的現象並不少見。

這些屍骨基本都是盜墓賊，他們因為分贓不均，直接被同伴殺害於墓中，可見被慾望吞噬的人心，比機關暗器要厲害百倍。

其實如果深究盜墓背後的原因，最大的因素就是漢民族的厚葬傳統。

講究「事亡如事存」的漢人，希望用大量的財富，使去世的親人依舊保有在世時的榮光。

因此，想要避免墓冢被盜掘，最好的方式就是薄葬。

▲電影《東陵大盜》中被軍閥孫殿英挖墳掘墓的慈禧陵墓棺槨

北魏徵南將軍張詹就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

這位狡猾的大兄弟死後，其墓碑上刻：「白楸之棺，易朽之裳；銅鐵不入，丹器不藏；嗟爾後人，幸勿我傷。

」表明自己墓里沒什麼寶貝都沒有。

這種方式果然比詛咒來得有效，他的墓直到宋元嘉六年的饑荒時期才被盜掘。

但沒想到，墓碑上的那些薄葬語句全是不實之詞。

張詹的墓中，金銀銅錫之器、朱漆雕欄之飾，應有盡有，甚至連釘子都是用黃金製成的。

小說和電影里那些奇特又神秘的盜墓方式是真的嗎？

「人點燭，鬼吹燈」是每個盜墓迷的常識，可惜這種神秘主義的盜墓方式還是作者杜撰的。

不過，《鬼吹燈之黃皮子墳》里敲山老大爺觀草色、辨泥痕的本領，是真實存在的。

但這種本領其實不足為奇，因為古墓多採用夯築技術，自然會在泥土中留下痕跡，而看起來玄乎的「聽風、聽雨、聽雷」，則是借這些聲音和雷震來察覺地下是否有空曠之處。

進入墓室內，他們就更沒有什麼盜墓技術可言了，基本上都是用斧子砍、鑿子鑿、翻進棺室里去摸隨葬的財物，使大量珍貴的文物遭到了破壞。

而考古其實並不限於墓葬，各種古人存留的遺蹟都是他們研究的對象。

同時，我國目前不會主動對墓葬進行挖掘。

現在的墓葬發掘工作，大多都是因為施工發現古墓群，或者是對被盜古墓進行的搶救性挖掘保護。

考古人員在對墓葬進行挖掘的時候，是需要用小鏟子、小刷子一點點小心地將文物周圍的泥土颳去，並詳細記錄下所有文物的位置和狀態。

因此，盜墓那種野蠻的方式，其實給考古研究帶來了極大的障礙和損失。

▲現實中的考古充滿了技術含量

雖然大部分盜墓者都是用野蠻手段盜取墓里的財物，但值得一提的是，楊貴妃墓的破壞，既不野蠻也不神秘，可依舊頗令人稱奇。

楊貴妃墓位於陝西馬嵬坡，原本墓上封土體積相當龐大，且土質泛白。

老百姓們以為泛白的土質是」雪膚花貌「的楊貴妃顯靈，用來敷面有助於美顏，歷代許多女性都借憑弔之名偷偷挖取，致使封土越來越少，最後不得不砌上青磚，才使楊貴妃的殘冢得以保全。

看來古代女性敷起面膜來，比現代女性更加瘋狂。

▲楊貴妃墓

考古是合法盜墓？

千萬別用這個問題去問學考古的朋友，因為不僅考古不是盜墓，考古學者和盜墓賊的關係更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盜墓賊下墓是為了求取錢財，但考古則是為了研究古代文化及古人的生活方式。

考古學專家保羅·巴恩曾說：「只有考古學能夠告訴我們有關過去的真正具有根本意義的事件——人類首先是在何時、何地以及如何出現的。

如果我們要知道我們正往何處去，那麼我們就需要去追溯我們的軌跡，去看看我們來自何處。

」

▲網劇《鬼吹燈之黃皮子墳》中被燒毀的「黃皮子墳」

我國當目前的墓葬考古，基本都是在被盜墓者破壞後進行的補救。

但盜墓賊們為了方便和實現自己利益的最大化，往往會對本來極具研究價值的文物造成不可挽救的破壞：

他們點燃極具文獻價值的竹簡進行照明、把帶不走的青銅器割裂。

商周時期青銅文化的代表——司母戊鼎，就被盜墓賊割去了一個耳朵。

還有的盜墓賊將盜取的青銅器上的精美圖案磨去，只為了被抓住時能少判幾年。

▲好萊塢電影中常見的「全副武裝粗獷式盜墓」

然而所有的這些，包括一塊碎瓦片，一片殘破的竹簡，甚至古人留下的生活垃圾，對考古學家們來說都是珍寶。

因為那些本身不昂貴的文物，其實都攜帶著古代社會的某種信息。

或許有人以為，考古學者有機會在挖掘時偷偷拿走一件文物，但這在他們的工作程序、職業操守和法律層面上皆是不允許的。

考古界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考古人絕不參與文物收藏」，因為沒有收藏就沒有買賣，這是他們對盜墓行為所做的一種反抗。

也正因此，大部分考古學者都是清貧的。

在瑪麗蓮·詹森的考古紀實文學《與廢墟為伴》中，詳細地描述了考古學者們的日常：「發掘的遺址耗時巨大卻空無一物，天邊下起瓢潑大雨後，坑洞之中泥濘不堪，使得看不清文物的細節紋飾。

忙碌一天後，人基本上成了色盲，傻傻看不清土色的區別，更別提『灰中找灰』等高難度動作，而我們的英雄們則始終圍聚在那裡，畢恭畢敬地跪著。

」

▲漢代馬王堆古墓出土的文物（上）及當時的發掘現場（下）精美的古代工藝得以發現和復原，全部要歸功於辛苦發掘修復的考古工作者們。

幾千年前，子路問了孔子關於死亡的問題，結果被老爺子一句「未知生，焉知死」給懟了回去。

現在的我們則很幸福，有大量精彩的小說和影視來滿足我們對這個問題的好奇。

但在愈發精彩的故事面前，或許我們愈發要聯想到考古學者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的堅守。

畢竟小說和影視娛樂的是我們的閒暇，而考古工作，才是在真正還原一個古老大國的燦爛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