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做一位學者型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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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經20年收集、整理資料

●繼承古書編纂體例

●參與編輯上百部書稿

●周末、假期都用來從事學術研究

《呂留良詩箋釋》封面 資料圖片

2月9日,大年初二晚上,中華書局編輯俞國林發了一條朋友圈:「靜嘉堂看書。

晚餐,自購菜蔬於澀谷東急超市,返賓館,誠大快朵頤之舉也。

」今年春節,俞國林就是這樣度過的:利用春節長假,到日本訪書,並在靜嘉堂文庫——一家以典藏珍稀漢籍而著稱的機構——查閱與明末清初學者呂留良相關的文獻。

38歲的俞國林,從學生時代就開始研究呂留良。

2015年下半年,他整理的《呂留良全集》、校注的《呂留良詩箋釋》兩部書在中華書局出版,後者還入選了中華書局年度古籍學術類十大好書。

「廿年心力此中收」

《呂留良全集》《呂留良詩箋釋》出版後,俞國林請人做了一方印,其上刻的是「廿年心力此中收」七個字。

「我是從1996年開始收集呂氏文獻的。

當時的我,對古籍整理還真沒有什麼具體的概念。

最開始的時候,也只是想將呂氏詩歌的文本校訂得乾淨些,再將注釋做到位而已。

」俞國林是浙江桐鄉人,小時候就在鄉土教材上讀到過鄉賢呂留良的故事:呂氏一生著述頗豐,但也是清代文字獄最大的受害者,乾隆修《四庫全書》時將其手稿、著作及與之有關的文獻資料全面禁毀,流傳下來的呂留良資料極為稀少。

作為呂氏家鄉的後人,俞國林把收集、整理他的著作視為一種紀念,一種責任。

2001年進入中華書局,專業從事古籍整理圖書的出版工作,對於應該如何整理呂留良著作,俞國林漸漸有了新的想法。

「我想,要做就得做徹底,一如傅斯年所說『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腳找東西』那樣,儘可能地窮盡與呂氏相關的文獻,並對每一首詩進行編年、考釋。

」然而,隨著整理工作的深入,收集的資料也越來越多,如何處理這些紛繁複雜的文獻,成為擺在俞國林面前的一道難題。

「作為古籍整理的圖書編輯,自己也從事整理古籍的話,自然會按照出版的標準去要求自己。

編纂學是我們的基本功,制定一個恰當的『凡例』是編纂學的第一要務。

」在俞國林看來,豐富的編纂學實踐經驗,是編輯撰寫學術著作、從事古籍整理的重要優勢,「在《呂留良詩箋釋》中,我把傳統的注釋析為『箋釋』和『注釋』兩項,前者考證本事,後者注釋典故,這樣比較便於閱讀。

很多與本詩相關的唱和、序跋、墓誌、碑傳等文獻,具有重要的史料參考價值,但在上述欄目里無法安置,由於收集起來非常不易,捨棄就太可惜了。

於是想出了單列『資料』一欄。

這不僅是吸收了多年來編輯工作的經驗,同時也是對古書編纂體例的繼承。

「以資料注釋文獻,對理解文獻極為便利。

這種注釋方式在南北朝時較盛行,其後較為少見。

」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院長過常寶認為,《呂留良詩箋釋》設立「資料」一項正是古代注釋傳統的延續。

「一個編輯只有自己也做研究做整理,才能更深地體會學者的甘苦,也能提升自身的編輯素養。

俞國林在編輯之餘,發揚中華書局『學者型編輯』的優良傳統,整理了呂留良的一系列著作,是一位優秀的出版人,也是一位優秀的學者。

」浙江大學文科資深教授張湧泉說。

「學者型編輯」傳統在延續

百餘年來,「學者型編輯」的傳統在中華書局從未中斷。

從早年的舒新城、張相、金兆梓、黎錦熙,到後來的陳乃乾、楊伯峻、周振甫、趙守儼,以至傅璇琮、程毅中、趙誠、柴劍虹,再到如今的一批「70後」「80後」學者型編輯嶄露頭角:除了俞國林,朱兆虎整理了《周易恆解》《周官恆解》,張玉亮整理了《米芾集》,李天飛校注了《西遊記》……

俞國林記得,十年前,中華書局與另外兩家專業古籍社同時向一位老先生約稿,其時他正在編纂整理一部詞學文獻。

這位老先生婉謝了其他兩家出版社,但是向中華書局開出了一個「條件」——指定一位他認可的編輯擔任此書的責任編輯。

「剛工作時,前輩編輯就常說兩句話:中華書局的編輯需要慧眼獨具;中華書局的編輯是可以與學者『對話』的。

」工作十幾年後,參與編輯了上百部書稿,俞國林對這兩句話有了更深切的體會,「只有擁有了這雙『慧眼』,才能發現優秀的書稿,編輯出版傳世的著作。

而所謂的『對話』,不只是一般的溝通,更應該是深層的學術交流與探討,才能得到作者的信任。

然而,對於今天的青年編輯來說,成長為「學者型編輯」並不容易。

「我們現在所處的時代和面臨的出版環境,與二三十年前那個造就學者型編輯的年代,可以說完全不一樣了,出版社作為企業,面臨著經濟指標的巨大壓力。

」俞國林說,與高校、科研機構的學者相比,在出版社從事學術研究,最大的劣勢在於缺少時間,「編輯從事學術研究,基本都是利用業餘時間。

我整理呂氏詩集用了20年,應該說是用了20年的業餘時間,除了平時的周末、夜晚,長假、短假基本也都是寢饋其中的。

雖然現在兩部書出版了,但我十幾年前就知道呂留良的好友夏古丹有一本詩集藏在日本靜嘉堂文庫,一直沒有時間去核查,這次利用春節假期,專門去看了一遍,發現了很多新資料,將來出修訂版,肯定用得著。

在俞國林看來,不論時代如何變化,中華書局作為一家百年老社,植根傳統、服務學術的編輯傳統仍然存在,「一方面,書局對於在職編輯研究學術與整理古籍是大力支持的;另一方面,成為學者型編輯其實也已經內化為中華書局編輯的自我要求。

(光明日報記者杜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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