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國寶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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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被種族滅絕的党項王朝

西夏——中國歷史上最神秘的王朝。

公元1038年羌系党項族首領李元昊以興慶府(今寧夏回族自治區銀川市)為中心 ,建立了雄踞一方的大夏王國,史稱「西夏」。

它統治了今甘肅、寧夏的大部分地區以及內蒙古、陝西、青海部分地區達一百九十年,先後與宋、遼、金等政權並存,成犄角之勢。

西夏王朝建立了宏偉的城池,發明了獨特的文字,頒布了嚴明的律法,創造了別具特色的燦爛文化。

公元1227年,當西夏國的皇位傳到第十位眈的時候,惡運開始降臨。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帶領蒙古大軍橫掃東歐和西亞後,又盯上了他眼皮底下的西夏國。

未曾想這位不可一世的蒙古首領,卻在征服西夏,攻打天都山的戰鬥中,被對方「神臂弓」射傷,被迫撤到六盤山下,不久箭毒發作,彌留之際發下誓言,絕不能放過西夏人。

成吉思汗死後,蒙古大軍秘不發喪,帶著強烈復仇心理,開始攻打西夏都城,並把前來乞降的西夏末主李眈斷然處死,鐵騎橫掃西夏全境,見人就殺,見房就燒,見物就砸,見墳就挖,二百年的西夏文明,頃刻之間蕩然無存,灰飛煙滅。

可以說,蒙古大軍對西夏的征戰,開啟了中國有史以來最為慘烈的一幕。

它不僅實行了一場種族滅絕式的大屠殺,給党項人帶來滅頂之災,而且將其創造的所有物質文明和文化遺產幾乎消滅殆盡。

當我們翻開中國史書時,幾乎很難找到記述西夏王朝的相關文字,只有從《宋史》、《金史》《遼史》和《元史》中,獲取隻言片語,致使西夏王國,在後人眼裡變得神秘莫測。

直至1908年俄羅斯海軍中校科茲洛夫從內蒙古額濟納旗黑水城盜挖出大批窖藏西夏文物後,才為揭開這段塵封的歷史提供了詳實的文獻史料,從而也催生了一門新的國際歷史學科——西夏學。

圖片說明:俄羅斯海軍中校科茲洛夫

與博物館結下怨恨的「捐寶人」

從上世紀中葉開始,中國的考古工作者就開始了對西夏文化遺存的尋找工作,儘管在西夏王陵遺址也挖到了鎦金銅牛和石馬等重要文物,但總體來說,二三十年下來收穫甚微,再沒有碰到像俄羅斯人科茲洛夫的那種好運氣了。

圖片說明:西夏王陵出土的鎦金銅牛

1998年10月25日是寧夏回族自治區成立四十周年紀念日。

為了這一天的到來,自治區領導早在三年前就決定,在西夏王陵遺址上修建一座博物館,以示慶祝。

這是自治區建立四十年來最重要的形象工程之一,也是區文物局領導當時最主要的工作任務。

區文物局成立了「西夏王陵博物館籌建組」,其中一部分人負責基礎建設工作,另一部分人負責在區內徵集西夏文物。

基礎建設工作進展順利,有政府撥款,不到兩年時間已初具規模,可以保證在紀念日到來之時順利開館。

但是西夏文物徵集工作卻遇到麻煩,眼見離紀念日越來越近,所徵文物卻寥寥無幾,連一個展室都擺不滿,總不能在開館那天讓剪彩的國家領導人參觀空房子吧。

此時,籌建組的工作人員各個如坐針氈。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有一位長年工作在文物普查第一線的老同志告訴大家,海原縣文化館職工L同志手裡有一批西夏文物,不妨去看一下,興許能解燃眉之急。

圖片說明:寧夏銀川西夏王陵

海原縣地處寧夏西部,與甘肅省榆中縣交界,雖說地處邊遠,古時卻是西夏王朝的重要領地,天都山就在其境內,不但建有開國皇帝李元昊的避暑行宮,而且還有二十餘座已經變為耕地的西夏城池,經常有西夏文物出土。

海原縣雖然是自治區里的文物大縣,但又是一個超級貧困縣,由於土地沙化嚴重,靠天吃飯的農民幾乎年年要吃政府救濟。

全縣除了有一家農業銀行負責發放政府撥款外,再也找不到第二家銀行了。

當地農民在農閒時,經常仨一群,倆一夥跑到自家地里去挖寶。

所謂「挖寶」其實就是盜挖文物,這是當地農民唯一的副業收入。

即便是文保所的工作人員看到了,也無法管。

一是農民在自家地里勞作,政府鞭長莫及。

二是收繳上的文物也沒有地方擱,縣文保所只有兩三個工作人員,連一間辦公室都沒有,還是在縣公安局看守所里借了一間房,當辦公室兼倉庫,早被雜亂物品占滿了。

其實,當地農民還是很願意把他們挖到的寶貝賣給政府有關部門的,而且要價也不高,只是縣財政捉襟見肘,有時連文保所工作人員的工資都成問題,哪還有錢買文物。

再說了,明明知道是農民挖的,怎麼還能花錢去買,這不是從客觀上去鼓勵他們盜挖嗎?縣領導曾十分無奈的說:「遇到災年,我們首要任務是保人命,讓農民不被餓死。

他們到自家地里挖文物,也算是一種生產自救,還是以人為本吧。

圖片說明:在西夏古城內的麥地和挖寶農民

圖片說明:筆者在與挖寶農民交談

圖片說明:農民挖出來的西夏古瓷片

L先生是個文物行家,也是個有心人,他不願眼看著這些出土文物都被文物販子買走,流失到外面去。

當他手中有一些閒錢時,就去買一點放在家裡收藏。

近水樓台先得月,那些挖「寶」人也願意把挖到的文物先送給L先生挑,久而久之,他的藏品數量和質量就十分可觀了。

當然,L先生也不是活雷鋒,他不願意將自己節衣縮食積攢下來的文物,白白捐贈給博物館。

當西夏王陵博物館的工作人員找他借展品時,他最初表示不同意。

博物館領導為解燃眉之急,最後答應每年付給L先生七萬元借展費。

七萬元對於貧困縣的普通職工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收入,L先生也就欣然同意了。

他從自己藏品中,精心挑選出二百件西夏文物送到博物館展出。

1998年10月25日西夏王陵博物館如期開館了。

當L先生按照事先約定來博物館索取借展費時,未曾想新來的領導翻臉了。

他不但不付給借展費,而且把所借文物全部沒收了。

館領導對L先生講:「你是政府工作人員,應當懂得『文物法』,出土文物歸國家所有,你不會不知道。

如果你不想在監獄裡度過你的餘生,就不要再糾纏了,否則我們就向公安機關報案,告你倒賣國家珍貴文物。

」L先生一聽這話就傻眼了,回家後越想越不是滋味,自己十多年來為收集這些文物,不知花費了多少心血和金錢,館長一句話就給沒受了,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但是人家代表政府,一個小老百姓又能如何?況且這些文物確實都是從當地農民手裡買的,館長的說法也不無道理。

L先生為挽回損失,只好求爺爺,告奶奶,托關係,請吃飯,送禮物。

也許是所託關係起了作用,也許是接受禮物的領導良心發現,總而言之,最後館領導同意,以每件文物平均二百元錢作價,一次性付給他四萬元錢。

儘管L先生心裡不服,但是總比一分錢拿不到還要進監獄好多了,所以只能接受。

從此以後L先生的二百件文物歸博物館所有了,但怨恨的種子也深深地埋在了他的心裡。

這一怨恨,在日後幾乎成為一場毀滅西夏國寶的導火索。

一、 神秘的海外來客

2003年秋,一位海外收藏家走進北京華夏物證古陶瓷鑑定中心的接待室,要求對他所帶的兩件瓷器進行技術鑑定。

首席鑑定師M先生,看到來者所持的物品後就初步斷定,這是兩件極其珍貴的西夏瓷器。

其中一件是白釉剔刻牡丹花卉紋扁壺,另一件是黑釉剔刻鹿銜仙草紋梅瓶。

扁壺高34厘米,口徑6.5厘米,腹徑30厘米,足徑10厘米。

小口、卷唇、短徑,腹部扁平,四系耳,腹、背各有一個對稱圈足,壺邊緣有合縫時留下的齒狀泥條堆紋,通體施白色化妝土,剔刻花後再施透明釉。

主體花紋以圈足為中心左右對稱的剔刻出兩組開光牡丹花紋,周圍空間以弧弦形線條填補。

腹部不施釉並有燒結時的落灰,呈鐵褐色。

梅瓶高32.5公分,口徑4.8公分,底徑10.3公分。

小唇口,短頸、豐肩,肩以下漸收,內圈足,足內外露胎。

通體施黑釉,釉色烏黑光亮,肩部有一色圈,胎體厚重堅硬,胎質為灰白色澄泥胎。

主題紋飾有兩組開光圖案組成,其中一組是以盛開的牡丹花為裝飾紋,另一組是以鹿銜草葉紋為裝飾題材。

開光周圍的空間則採用水波斜線紋和一片較大的葉脈紋填補,下部圖案採用雙線忍冬紋飾構成,整個圖案構思嚴謹,穿插有致,造型質樸逼

真,給人以美的享受。

海外藏家對鑑定人說:這兩件瓷器是他從香港古玩店裡買來的。

當時古玩店裡有一批幾十件這類器物,有扁壺、梅瓶、頸瓶、花口瓶、雙系罐等等,都是前所未見的品種。

因為他們擔心是內地製作的仿古瓷,所以先買兩件來鑑定一下。

前些年的假陶俑、假玉器事件,已經讓海外藏家大跌眼鏡,如今誰也還敢輕易上手。

由於史籍上的空白,西夏瓷器如同西夏歷史一樣,讓人感到神秘莫測,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人們把它混同山西雁北地區的磁州系產品。

1984年6月寧夏靈武縣文物普查隊在縣城以東35公里、距磁窯堡鎮西北4公里處,發現了一處古代瓷窯遺址,其後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著名考古學家馬文寬先生率領考古隊員對該遺址先後進行了三次考古發掘,才首次揭開了西夏陶瓷的神秘面紗。

考古發掘的器物大都是古窯址里的碎瓷片,真正完整器物少之又少,完整器每件都是國寶。

西夏疆域遼闊,民俗各異,歷史上於宋、遼、金在經濟上、文化上有著密切的聯繫和交往。

西夏瓷器具有明顯的北方磁州窯工藝特徵。

主要燒造白釉、黑釉、褐釉、茶葉末釉和少量鐵紅釉瓷器。

胎質多為淺黃色、灰色和磚紅色。

白釉器多施化裝土,用以掩蓋胎質白度不高的缺陷,施釉後再做剔、刻、劃花及點彩裝飾。

儘管如此,西夏瓷器還是具有極其鮮明的民族特色和時代特徵。

出土的黑釉或白釉剔刻花雙耳扁壺、剔刻花四耳扁壺、剔刻花梅瓶等都是西夏瓷器的典型代表。

它那嫻熟的雕刻技法,粗獷豪放的線條和深淺色調對比的紋樣都獨具藝術魅力。

鑑定中心首先按照客人要求,將其送到實驗室進行元素分析和釉質老化檢測。

分析測試結果證明,這兩件瓷器的胎和釉的元素成分與寧夏靈武縣磁窯堡窯遺址出土的西夏瓷片的成分相同,未見鋅、鋯、鈦等現代化學元素。

釉質老化係數也與宋金時期磁州窯系器產品相同。

此後鑑定家M先生又按照程序規定,對器物表面進行顯微觀察。

M先生從事古陶瓷仿製和作舊工作多年,深知其中之奧秘。

凡新仿品為掩人耳目,沒有不進行作舊處理的。

前年M先生陪美國國家地理攝製組去景德鎮製作節目,見到那裡大街小巷都粘貼著許多從事專業作舊的小廣告。

由此可見,當今作舊工作已成為仿製古陶瓷中的一個行當了。

凡經人工作舊者,一般都瞞不了M先生的眼睛,但這次他沒有發現問題,觀察結果舊貌自然,未見任何人工作偽和作舊的痕跡。

鑑定中心據此得出最後結論:這兩件瓷器不但是西夏瓷真品,而且是上乘之作,難得的藝術珍品。

正當鑑定中心準備為海外客人出具鑑定報告書時,中心辦公室進來一位在北京古玩城從事古董生意的C先生,他與M先生之間有著多年交往。

當他看見這兩件西夏瓷後,就悄悄把M先生叫到一邊小聲說:「M老師,這兩件瓷器可不『開門』,您千萬別上當」。

所謂「不開門」就是有疑問。

行家聽這話就應該明白,是在給你留「面子」,實際意思是指東西不對,是贗品。

M先生聽後深感詫異,又追問到:「為什麼」?C先生把M拉到裡屋後說:「去年有兩位甘肅客商,帶了一批這種瓷器到古玩城賣,說是在老家挖窯洞挖出來的。

我和朋友憑以往的經驗斷定是『老貨』,於是就買了下來。

事後,我們請來寧夏博物館的專家進行鑑定,鑑定結果都是寧夏造假高手製作的現代仿品。

最後為了脫手這批東西,都低價處理給了香港客商。

」M先生聽後十分震驚,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現在又出現了什麼造假新技術?他追問到:「你去過造假現場嗎?」「沒有,都聽寧夏博物館專家說的。

」M先生是個十分認真的人,他認為事情嚴重了,如果是自己的鑑定結論有誤,那將直接影響中心今後的鑑定工作,必須查清事情的原委。

為慎重起見,M先生徵得海外客人的同意,暫時將東西留下,作進一步研究。

尋覓仿古瓷高人

凡是造假都離不開市場,市場有需求才會有人去造。

回顧歷史,古陶瓷造假形成過兩次高潮。

第一次高潮開始於1840鴉片戰爭,結束於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

在此期間,西方各國商人大量湧入中國,市場上對中國古董的需求陡然劇增,造假之風也逐漸興起。

由於大多數外國人不懂得中國歷史和中華文化,他們對貌不驚人的「老窯器」較少關注,更多的是搶購那些外表華麗,做工精湛的明、清官窯瓷,所以,這一時期的古陶瓷造假,主要是以景德鎮為中心仿製明、清官窯瓷器。

耿寶昌先生撰寫的《明清瓷器鑑定》一書,就是對這一百多年來古陶瓷造假和辨偽的歷史總結。

1949年至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中國內地實行的是社會主義計劃經濟,文物不允許私人買賣,失去市場的古陶瓷造假也隨之消聲滅跡了。

在這一時期,雖然有些廠家出於出口創匯和豐富人民文化生活的需要,製作過一些仿古陶瓷工藝品,但與昔日的造假不可同日而語。

1986年「改革開放」以後,隨著外國資本的進入,文物政策的逐步開放,藝術品市場的迅猛發展,古陶瓷造假之風第二次興起,直至今天。

造假品種之多,地域之廣,工藝之精可謂空前絕後。

以至於讓那些沒有經過市場洗禮,被社會主義大鍋飯長期餵養的 「專家」們屢屢「打眼」。

送走海外客人後,M先生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去找老前輩馬文寬先生。

他是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

1936年8月生,河北宣化人。

1960年9月北京大學歷史系畢業。

馬老從1984年起,歷經3年,在寧夏靈武磁窯堡古瓷窯遺址進行了考古發掘,出土了大量的西夏、元代瓷器的殘片,並出版了《寧夏靈武窯》一書和《寧夏靈武窯挖掘報告》一文,他第一次以豐富翔實的遺址考察和考古發掘報告,向世人明確的提出了「西夏瓷」這一概念,使西夏瓷正式成為中國瓷器大家庭中的一員,也為世人認識西夏瓷器提供了理論和實物依據。

其後西北各地的西夏瓷器的不斷出土和發現,也證明馬文寬先生對西夏瓷的判定是科學而嚴肅的,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馬老是揭開西夏陶瓷神秘面紗第一人,也是西夏瓷器權威,所以首先請他鑑定。

圖片說明:筆者在考察寧夏靈武西夏古窯址

馬老為人謹慎,治學嚴謹。

當他看到這兩件瓷器後,沒有急於發表評論,只是謙虛地說:「我是搞考古的,與鑑定家不一樣,它們分屬不同行當,搞鑑定需要懂得造假,但我不懂。

當前,有許多考古學家出來搞鑑定,也鬧了不少笑話。

我退休後,也有許多地方邀請我去做鑑定師,都被我一一回絕了,我一般不給人家鑑定東西。

」馬老思索片刻又接著說:「聽寧夏博物館同志講,這兩年寧夏出現了一些西夏瓷高仿品,做得比真品還真,要警惕受騙上當。

如果需要的話,你們可以找一下原寧夏博物館館長吳峰雲先生,他退休後住在北京」。

送走馬老後,M先生根據馬老提供的電話號碼與吳峰雲先生取得聯繫。

吳先生可以說是個老寧夏了,大學畢業後就分配到寧夏博物館工作,直至退休後才跟隨子女來到北京居住。

包括西夏王陵在內的許多重大考古挖掘工作,都是在吳先生的領導下進行的。

M先生在和吳先生的交談中,不但證實了北京古玩商和馬老的說法,他還進一步指出,仿西夏古瓷高手,就是海原縣文化館的L先生,並講述了下面的事情。

左:原寧夏博物館館長吳峰雲 中:筆者 右:西夏王陵博物館館長馬升林

2000年銀川市舉辦了寧夏自治區第一屆手工藝品展銷大會。

大會第一天,自治區領導、文物局專家和來自全國各地的嘉賓一起參加了開幕式。

當他們走進展覽大廳時,迎面貨架上整齊擺放著幾件造型古樸,紋飾生動,品相完好,舊貌自然的西夏瓷器,這可是從未謀面的寧夏國寶。

它立即引起了與會文物局領導和專家的注意。

他們尋找多年都難覓蹤影的西夏古瓷真品,怎麼會出現在手工藝品展銷會上呢?人們抱著驚奇的目光圍了過去。

此時來自海原縣的參展人L先生告訴大家,這批瓷器是經過他幾年努力,製作成功的仿製品。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轟動。

當天,寧夏電視台在播出的晚間新聞節目中,還讓這位制瓷高手亮了個相。

此消息不脛而走,在文物界引起巨大反響。

吳峰雲先生接著講,L先生曾經寫過一本《西夏瓷器》的專著,他是這本書的編審,與L先生非常熟。

M先生聽到這裡,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飛到海原縣,去拜訪一下這位仿古高手。

最後吳先生答應M先生,可以利用五一假期,帶他去海原縣找L先生。

就想讓文物專家糊塗一輩子

事不湊巧,第一次去海原縣未能見到L先生,他有事出遠門了,但是見到了他的好友U先生。

U先生本人在吳忠市教育局工作,也是一位西文物愛好者。

第二次去海原縣吳先生沒有時間去,就請U先生代勞。

U先生利用暑假休息帶M先生來到海原。

M在古陶瓷界也算小有名氣,L早有耳聞,雙方見面後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L非常熱情地接待了M一行,並設宴款待。

席間M拿出那兩件海外客商的瓷器照片給他看。

他只是稍稍看了一眼就毫不猶豫地告訴M,兩件都是西夏瓷真品。

M問他為什麼?他只是說:「幾年前我就見過,當時有一批,遠不止這兩件。

」飯後L請M到家裡做客。

L的家是縣城中的一處平房院落,再普通不過。

M環顧四周,沒有發現任何製作陶瓷和燒窯的痕跡。

M先生一落座,就急不可待地提出要參觀一下L先生製作仿古瓷的工作場地。

L笑笑說:「從我記事到現在,我們海原縣沒有一家燒瓷器的工廠,你讓我到那裡去找工作場地。

」 這時坐在旁邊的U先生插話道:「M老師,不信你就給他座窯,讓他給點著了,我相信,他連怎麼點火都不知道。

」「那麼2000年展銷會上的瓷器不是你燒的?」M追問道。

「當然不是,我要有那本事就好了,肯定能發大財。

當場有就有客商提出,願出資50萬元共同開發仿古陶瓷工藝品。

我哪敢答應。

」L回答。

「既然不是你做的,你為什麼在展銷會上說是你燒的?」M又問道。

L遲疑了一下後說:「我就想讓文物專家糊塗一輩子。

」真是一語驚人。

L接著說:「98年他們建館,在他們最困難的時候是我支援了他們,事後他們翻臉不認人,把我的東西都沒收了,僅給我四萬元,連本錢都不夠,我能不恨他們嗎?」「展銷會上那些東西是哪裡做的?」M又問。

「那些東西不是做的,都是古代真品。

那時家裡很窮,孩子上學急等用錢,就想拿幾件東西去撞撞運氣,未曾想第一天就碰見文物局領導,真是冤家路窄,如果我說實話,他們會沒收的,那我就賠大了。

」L接著又說:「在此之前,銀川主辦過一次『西夏學國際研討會』。

我帶了幾件瓷器提交到大會上,請有關專家予以鑑別。

不料與會者看到這批完美的瓷器都異口同聲地說是『高仿品。

』真叫人哭笑不得。

你想想,在我們西北地區,由於氣候乾燥,窖藏環境好,造成這批瓷器的表面較少有侵蝕現象很正常。

用古玩界的行話說,都是『空堂』窖藏器,屬一流品相。

這品相一好,就沒有專家敢認了」。

「你沒有和他們爭辯嗎」M問。

L回答說:「當然解釋了,人家都是著名專家,我是從小地方來的普通文化幹部,誰能相信咱?最後我賭氣地說:你們認為是仿品,就算我燒的吧。

L沒有說謊,在此之前,M也曾向縣裡其他古董商打聽過,有無製造仿古瓷的廠家,都說本縣沒有,他們手裡的仿品都是從白銀市進的貨,那裡的缸瓦廠順便製造西夏瓷仿品。

這種事是瞞不過古董商的,仿製者最主要的銷售渠道就是古董商。

M也察看了他們手中的仿品,與真品相去甚遠。

為了把實事了解清楚,M先生沒有急於離開海原縣,而是住了下來,一邊考察當地的西夏古蹟,一邊與古玩商進一步打交道,從中打探一下這批瓷器的來龍去脈。

不久M先生就有了新的發現。

甘肅省白銀市燒仿西夏瓷的小窯

仿西夏瓷白釉剔花扁壺

破爛王的奇遇

古玩商告訴M:五年前,當地一靠收破爛為生者老A,駕駛手扶拖拉機去鄰區榆中縣收破爛,在一農民家中見到一批瓷器,形狀有圓有扁,顏色或黑或白,大部分有刻花。

農民問老A:「收不收」。

老A看不懂,不敢要,但出於好奇心,就用價值不足一元的十隻粗瓷碗換回一隻王八壺(扁壺)。

老A回到海原家中把東西拿給親朋好友看,誰都沒見過,也不知幹什麼用的。

於是有人建議請L看看,他是縣裡最有知識的人。

L看到此物,立刻雙眼放光,心跳加速,心想,這可是自己夢寐以求的西夏瓷啊。

L急忙問老A:「東西那來的」。

老A是個老實人,就一五一十地把東西的來龍去脈告訴了L。

L提出讓老A帶他去那農民家裡探個究竟。

於是,二人第二天就起程了。

當榆中農民把他們領進自家的儲糧間時,L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這哪裡是什麼儲糧間,簡直就是西夏王國的儲寶間,大大小小的西夏瓷器堆了一地,粗粗一數,足有百件之多。

待L心情稍事平靜後,就裝著沒事一樣,先和農民拉起家常,隨著時間的推移,才把話題慢慢轉到這批瓷器上來。

凡是作古玩生意者都知道,最忌諱的就是問人家東西的來路,一般對方也不會說實話。

只要東西看好,剩下就是討價還價。

這時,榆中農民也從L的言談話語中品出,來者對他家的瓷器很感興趣。

既然想賣就要出價,農民心裡也沒數,賣多了怕對方不要,賣少了怕自己吃虧,於是讓媳婦叫來自家兩個兄弟商量。

農民也有農民的智慧。

當初我們要把這批瓷器賣給你老A,換點零花錢,你口口聲聲不要,說只收廢銅爛鐵。

現如今你又帶個小白臉來,一看就是個文化人。

東西不好,你能跑回來嗎?肯定是寶貝。

於是兄弟三人一商量,開出三萬元高價,而且是一口價,愛買不買。

三萬元對於當今城裡人來說不算什麼,但對於這些窮山僻壤的貧苦農民來說,可就是大數了,誰都沒見過。

如果能三萬元成交,兄弟三人每人可分得一萬元。

簡直就是天上掉下的餡餅,脫貧的好機會。

L和老A也算了一下,平均每件約三百元,真不算貴,只是大大超出了事先預算,沒帶那麼多錢。

於是雙方約定,三天以後見,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當晚L和老A就跑回海原縣,開始分頭籌錢。

三天後,L和老A各帶一萬五千元,再次返回榆中,將這批瓷器全部運回了海原。

事後,兩人二一添作五,各分一半,皆大歡喜。

前面已經說過,L先生家境隨不算富裕,但好歹也算吃皇糧的國家幹部,拿出一萬五千元還不算困難,也壓的起。

但老A就不同了,是個農民,所有款項都是從親戚朋友那裡臨時借的,必須及時歸還。

回來後,老A除把少數瓷器以較低價格賣給了當地古玩商,大部分都讓一位甘肅企業家買走了,也算賺了一些錢。

L先生於2003年出版了新書《西夏瓷器》,書中收錄的西夏瓷圖片,多數出自於這批窖藏。

出書以後,L也陸續將這批瓷器轉讓,部分賣給了一位西北收藏家。

M先生得知這一消息後,又迅速趕往甘肅等地去尋找這批流失國寶的下落。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藏界朋友的鼎力相助下,M終於摸清了這批西夏國寶的全部來龍去脈。

國寶現身

甘肅省所轄的大部分版圖,在西夏時期都在西夏王朝控制範圍內,其中涼州、甘州、肅州、瓜州、沙州是西夏的重鎮。

西夏李元昊立國之初,共據22州,甘肅就近10州;西夏的12個軍司中,也就是現在所說的軍區中,甘肅境內有3個軍司。

甘肅的河西走廊又是宋、西夏時期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經濟較為發達,是西夏對宋、遼、金戰爭的大後方,對於西夏來說,甘肅省的河西走廊一帶是其政治、軍事、經濟的支柱之一。

今日敦煌是西夏的沙州,敦煌壁畫中有為數眾多的西夏洞窟壁畫。

今日的張掖是西夏時期的甘州,張掖大佛寺內的西夏木製睡佛,是迄今為止已知的國內最大的古代木質睡佛。

今日的武威是西夏時期的涼州,在其西郊林場的西夏墓中出土了一批具有很高文物價值的西夏文物,其塔兒灣已被考證曾是西夏的瓷窯遺址,這裡出土了一批又一批精美的西夏瓷片,其胎質,燒制技術與寧夏靈武窯顯示出了不同的技術風格,這就是說西夏除了在其皇城附近燒制瓷器外,在其所轄範圍內,還有許多瓷窯。

榆中縣葦營鄉農民W,一家有兄弟三人,老三靠放羊為生。

二十世紀末的一個夏天,老三出外放羊,當他把羊趕到一個山崖下時,突降暴雨,為避雨他把羊群趕進一座廢棄多年的古窯洞中。

洞口已經被黃土掩埋去大半,只能容納一個人彎著腰爬進去。

爬進洞內老三發現,儘管其表面早已破敗,但內部還基本完好,後牆是用土坯砌起來的。

此時,外面的雨下個不停,老三站久了,身感疲憊,就用放羊鏟撬後面牆上的土坯,打算用撬下的土坯當凳子坐。

在他撬土坯的過程中,感覺牆後有空洞聲。

果不其然,撬下土坯後露出一個黑洞。

出於好奇心,他決定再挖挖看,誰知這一挖,奇蹟出現了,牆的後面還套著一間暗室。

他迅速把洞口掏大,並壯著膽子爬了進去。

起初眼前一片漆黑,藉助打火機的微弱光亮看去,眼前是一個土台,土台上擺放了許多從來沒有見過的不知名的瓷器。

雨停後,他把洞口從新封好,趕著羊群回到家,並把這一消息悄悄通知了大哥、二哥。

當天夜裡,兄弟三人乘著天黑無人之際,將秘室內的瓷器全部運回家中。

於是就出現了我們前面所講的那一幕。

M先生首先在蘭州找到了當年從老A手中買瓷器的企業家。

企業家告訴M:兩年多以前,由於投資失誤,流動資金出現問題,他帶著這批瓷器去北京,準備賣掉。

跑了幾家博物館都不要,說是贗品,最後在朋友幫助下才由古玩商低價買去。

M讓他想辦法再買回來。

幾天後,企業家來電話說:「不可能了,古董商的東西早已出手」。

M又提出來,想讓他聯繫老A,帶自己去榆中一趟,並再三保證只是去考察,不會出問題。

在企業家的幫助下,老A終於答應可以帶M去。

不久,M一行又踏上了西夏瓷的尋根之旅。

圖片說明:去榆中的路

農民W是典型的西北漢子,黑黑的皮膚一張國字臉(採訪一年後因車禍死亡)。

他把M帶到了當初發現瓷器的古窯洞前。

這裡是一個坐落在半山腰的黃土台地,背後聳立著黃土高坡,眼前是被雨水沖刷後形成的百尺溝壑。

台地面積約五、六百平方米,由於遠離村莊,人跡罕至,地上長滿荒草,用鐵鍬下挖一尺余,就可以見到大量古代磚瓦和陶瓷碎片,但未見有窯具。

事後,根據對磚瓦和瓷片所作的熱釋光分析,可以確定這是一處西夏時期的古代建築遺蹟。

靠山一面有三座廢棄的窯洞,洞口已完全坍塌,只有其中一洞還剩約兩尺縫隙,可供人出入。

爬進洞內觀察,正如發現者所言,洞後面是土坯牆,牆上有一盜洞。

用事先準備好的手電照亮後洞,裡面空空如也,只是靠後牆處有個一尺多高的土台。

據W講,當初瓷器就碼放在土台上。

圖片說明:作者與挖寶者(左)

((圖X-21) (圖X-22)(圖X-23)(圖X-24)

從古窯洞回到W家,M又有了新的發現。

當初,老A他們買瓷器走後,W無意中發現,家裡還剩了一隻黑釉小瓶,於是拿來給M看,上面還有三個西夏文。

M當即買下,帶回北京後,請中國社會科學院西夏文字專家翻譯後確認是「金錢罐」三個字。

原來這是當年西夏人的儲錢罐。

事情至此,已經真相大白。

M立即飛往香港,按照海外客人提供的地址,將流失出去的西夏瓷全部買回。

並從中發現了一件西夏古瓷新品種,釉下三彩扁壺。

壺的正面隨意的甩上了蘭、綠、褐三色不規則斑點,三種顏色交織在一起,整個圖案猶如疏枝暗香的梅花,具有典型的近代 「印象派」繪畫技法。

經化驗證明,其中褐色為氧化鐵,藍色為西亞進口氧化鈷,綠色是氧化鉻。

據馬文寬老師講,氧化鉻也屬西亞進口顏料,古代伊朗人用它裝飾陶器。

這在我國古陶瓷中,還是首次發現。

由此可見,地處絲綢之路的西夏民族,兼容並蓄,既有中原文化的影響,又有西亞藝術的蹤影。

回憶往昔,當年元青花的發現,就與中國人失之交臂,難道歷史還會重演嗎?把高仿品的看成真品,尚可原諒,但把真品說成仿品,就是中國古陶瓷研究界的恥辱了。

【本文由梁氏古玩整理編輯:小編微信15172442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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