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斯比：大陸原創懸疑小說的機遇與挑戰｜豆瓣閱讀小說日精彩回顧

華斯比，類型文學研究者，他曾經是《懸疑世界》《漫客懸疑》的文字編輯，策劃出版《季警官的無厘頭推理事件簿》《黑曜館事件》等懸疑推理小說。

連續多年擔任《中國懸疑小說精選》主編。

同時是民國書刊佳本愛好者的他，也專注於民國原創偵探小說的整理與收藏，並主持微信公眾平台「民國推理拾遺」。

在豆瓣閱讀小說日上，他為大家做了關於「機遇與挑戰並存」——大陸原創懸疑小說寫作生態分析的演講。

機遇與挑戰並存

——大陸原創懸疑小說寫作生態分析

【何為懸疑小說？懸疑與推理是何關係？】

在中國大陸，我們的推理史斷代極嚴重，前後並無十分緊密的傳承關係：

晚清民國時期的偵探小說——解放初期到文革期間的反特小說——改革開放後的公安小說——21 世紀初至今「本格推理」（復興）和「懸疑」（新生）共存……

在逐步的發展之中，大陸的「懸疑小說」脫離「推理」的束縛，儘可能地吸收多種類型小說元素（幻想、武俠、恐怖驚悚等），而形成一種概念上更加寬泛的小說類型。

相反的，大陸原創「推理」則給人越走越窄的感覺。

一些崇尚「本格」、「詭計」至上的推理作家和讀者的原教旨主義傾向，使得大眾對推理小說產生了「非本格不推理」的誤解。

這種排他性把原創推理變得越來越狹義，幾乎使它完全與懸疑小說劃清界限。

這也是為什麼大陸懸疑小說讀者越來越多，而推理卻越來越小眾的重要原因。

基於現狀，既然已經出現了這樣一種在大眾中具有較高認知度、概念上更加寬泛的小說類型，不如就以此為名來囊括儘可能多的近似類型——懸疑。

中文字面來理解「懸疑」這兩個字：

「懸」是「懸念」，即說明此類小說在故事上充滿懸念；

「疑」是「疑惑」，即對小說中未解之謎的疑問和困惑。

「懸念」+「疑惑」=「謎團」，大到顛覆讀者世界觀的大陰謀，小到日常生活中幫老太太找狗這樣的小事件。

廣義的「懸疑小說」是以解答「謎團」為主要表現形式的小說。

（個人觀點）

而從「謎團」的解答方式來看，懸疑小說一般可以簡單地劃分為現實型和超現實型兩種。

現實型懸疑小說，以較為嚴密的邏輯推理給予謎團合乎科學（現實邏輯）的解答，可以囊括大部分的推理小說。

超現實型懸疑小說（幻想型懸疑小說），一般無法給予謎團合乎現實邏輯的解答，往往涉及超自然因素、神秘主義等，這種類型囊括了儘可能多的含有其他類型元素的懸疑類型。

【困境：「本格推理」與「懸疑」之爭】

當下，大陸本格推理有「短篇時代」（「雜誌時代」）向「長篇時代」（「圖書時代」）過度的趨勢。

原創「本格推理」生態：

作品長度：中短篇為主，長篇為輔。

發表平台：以實體雜誌為主，電子平台為輔。

作家屬性：業餘作者居多，由推理雜誌培養起來的，大部分人都是本格推理迷，比較注重詭計，故事性和人物形象塑造較差。

——很難創作出能夠吸引大眾的長篇推理小說。

即便創作出來，也基本是長篇謎題，枯燥乏味，缺少賣點，無法得到出版社（其實主要是出版商）的青睞，很難有市場。

生存現狀：短篇為主，長篇為輔；作者有限，優質稿源不足，稿費低廉。

原創「懸疑」生態：

作品長度：長篇繁榮，短篇凋零。

發表平台：實體平台銳減（停刊、休刊者眾多），電子平台興起（例如豆瓣閱讀）。

作家屬性：由於短篇懸疑發表無門，不少作者在無奈之下才選擇創作長篇懸疑（或中短篇系列合集），以求能夠直接出版單行本圖書。

生存現狀：加入恐怖、驚悚、靈異等元素——容易在某一方面過度渲染——內容不和諧。

兩者比較：

總體來說，長篇懸疑雖然也會因內容不和諧而面臨無法出版的風險，但創作門檻比本格推理要低，基本上只要作者能講一個比較完整的懸念迭起的故事，還是比較容易出版的。

如果再加入一些比較吸人眼球的所謂賣點（比如《十宗罪》那種「重口味」），甚至可能會成為暢銷書。

【機遇：影視改編可能是高回報的出路】

出版市場現狀：不景氣。

影視市場現狀：行業迅速發展，影視改編越來越多。

二者關係：反哺！

影視行業發展反過來促使傳統出版商逐步開始囤積一批具有影視改編潛力的懸疑推理小說（長篇居多），並在出版實體圖書的同時，為作者進行影視版權的代理。

導致結果：

一、越來越多的作者選擇創作易於影視化的作品，直接尋求圖書單行本的出版機會，有時甚至在出版前就已經賣掉了影視版權。

二、不少作者也開始投身影視行業，轉而進行懸疑推理劇本的創作。

本格推理的劣勢：詭計難於影視化

在大多數作家迎合大眾讀者和市場的同時，仍然有一些推理作家堅守在自己的本格推理陣地，堅持著自己的創作理念，辛勤地耕耘著。

他們的作品可能不被大眾讀者接受，可能不被出版商青睞，很難得到出版的機會，但他們依然享受著本格推理創作帶來的腦力激盪和遊戲的樂趣。

本格詭計特點：一般較複雜，具有一定幻想性，在現實中的可行性較低。

編劇現狀：國內真正懂推理的編劇鳳毛麟角，外行改編起來往往力不從心，隨意改動會破壞原著完整的邏輯鏈，最後只能被觀眾吐槽影視劇漏洞百出。

典型舉例：島田莊司

社會派推理的優勢：反應社會現實，易於引起共鳴

本格派就是要找出兇手來，兇手就是兇手，但對社會派而言，找到兇手不過是另一層懸疑的開始——一個人怎麼會變成兇手的？

社會派是日本獨特的稱謂，其實就是批判現實主義。

中國原本是沒有這個概念，隨著日本社會派推理小說的引進而出現，近幾年來又隨著東野圭吾等日本作家作品的引進，越來越被廣大讀者所熟知。

而大陸的出版商又敏銳地嗅到了「社會派」的商機，於是一些被冠以「社會派」之名的作品不斷湧現。

但更多時候，大陸所謂的社會派都只是以某些社會熱點話題作為噱頭，浮光掠影般地談論一番，或同情同情民間疾苦，或批判批判富（官）二代……可能連報紙社會版新聞深度解讀都比不了，根本達不到批判社會現實的目的，更不能望日本社會派推理之項背。

加入青春元素

將愛情、青春等元素加入懸疑推理小說之中，或許可以吸引更多年輕的讀者，抑或讓那些不再年輕的人重溫舊夢、懷念過往。

而這些，往往也會成為小說影視化的賣點。

舉例：島田莊司《夏天 19 歲的肖像》

喜劇+推理：受眾更廣

在中國大陸懸疑推理小說越來越獵奇化、變態化和重口味化的今天，一些作家則反其道而行之，在小說中加入越來越多的幽默搞笑元素，來調節緊張刺激的故事情節。

目前國內幽默推理小說製造笑點的方式主要有兩種：

一、從敘述層面製造笑點，即加入喜劇元素（幽默搞笑的人設和劇情）

二、是在詭計層面製造笑點，即運用反推理等手法，以偽解答來取悅讀者。

但小說類整體「笑」果不佳。

影視方面：

周浩暉懸疑小說《死亡通知單》改編成網劇《暗黑者》，加入「喜劇」元素，更多不看懸疑的觀眾也很喜歡。

陳思誠導演的《唐人街•探案》，最終票房突破了 8 億。

幽默推理：《唐人街•探案》《甜蜜殺機》

犯罪喜劇：《買兇拍人》《瘋狂的石頭》

幽默推理暴露的最核心的問題是：如何平衡幽默推理中「幽默」和「推理」這兩種元素，以及二者怎樣才能彼此兼容？

喜劇元素：用來搞笑的，允許適度的誇張，增強了小說的娛樂性；

懸疑推理：本身要求邏輯嚴謹，死亡與恐懼，是嚴肅的，甚至是可怕的。

二者簡直可說水火不容。

一個不小心，就會由於人物故意賣蠢胡鬧使得小說最終變成一出鬧劇，惹人生厭。

另一方面，作者在詭計層面製造的諸多笑點，往往是對本格詭計的吐槽，這些槽點只能戳到身為小眾的本格推理迷，對於普通大眾來說可能是不友好的，甚至完全不知所云。

作者們雖然一直在試圖尋求一種兼顧「幽默」與「推理」的方法，但感覺並不成功。

就連之前大賣的《唐人街•探案》也只是披著喜劇外衣的本格推理故事，製造笑點的手段依然停留在敘述層面，而未深入詭計層面。

故事為王道，敘事可取巧

不論小說還是電影，故事始終是王道，但也是最難做好的地方。

當你沒有一個特別出彩的故事時，如何利用高超的敘事技巧把它講好，就要看創作者的本事了。

將一個故事打散，通過多視角敘事，拼合出一個完整的故事。

靠敘事結構取勝的電影：《瘋狂的石頭》《瘋狂的賽車》《心迷宮》《火鍋英雄》《追兇者也》《提著心吊著膽》。

敘述性詭計：作者利用小說結構或文字技巧，把某些事實刻意對讀者隱瞞或誤導，直到最後才揭露出真相，讓讀者感受難以形容的驚愕感。

敘述性詭計多見於小說文本，但也正越來越多地被電影所吸納。

電影同樣可以用鏡頭語言，來混淆觀眾對影片中時間空間的認知，以達到震撼觀眾的目的。

比如，寧浩的電影《心花路放》就在時間線上採用了敘事性詭計。

當讀者和觀眾看慣了平鋪直敘的乏味故事，或許換一種講故事的方式能更好地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古代+歷史：名偵探們更廣闊的「推理」舞台

古代背景的懸疑推理小說吸引人之處：

一、可以跟隨古代神探的腳步穿越到他所處的那個風雲詭譎的時代，甚至與當時的帝王將相發生神奇的聯繫。

二、古代沒有指紋鑑定和 DNA 鑑定，斷案基本依靠的是斷案人細緻的觀察力和高超的邏輯推理能力。

三、剝離了用來偵破案件的技術因素，突出了另外兩個重要的因素，即人物和故事。

有時候，這些人物是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而小說中的故事根本就是哪一段未解的歷史謎案或所謂既定的歷史。

未解的歷史謎案可能有許多種解答，正史記載的未必真，野史傳說的也未必假，所謂既定的歷史也未必就是唯一正確的解答。

一直以來，古代背景的懸疑推理小說都是影視改編的潛力股，而且大多都是大製作，有能力挑戰這一類型的作者不妨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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