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奧斯卡︱韓建業:新疆吉仁台溝口遺址考古的四個亮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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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始創於1990年的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評選被譽為「中國考古界的奧斯卡獎」,會集中展示過去一年中國考古最新成果,也會呈現中國考古新理念、方法和技術。

由中國文物報社、中國考古學會主辦的「2016年度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將於4月12日在京揭曉,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私家歷史」欄目藉此機會邀請文博考古學界的專家、學者、學生對一些項目稍作介紹,以期更多讀者了解考古發掘,為公共考古略盡綿薄。

吉仁台溝口遺址位於新疆伊犁尼勒克縣,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對其進行了兩個年度的考古發掘,發掘面積2500餘平方米,清理房址20座,早期墓葬8座,測年最早距今3600年。

發掘者將這批遺存判定為屬於安德羅諾沃文化系統,這是大致不差的,大口平底陶罐、銅刀、銅鏡、石杵、屈肢葬、火葬等特徵,都符合安德羅諾沃文化一般特徵。

但紅褐陶居多、常見附加堆紋、有管狀流和圜底器等特徵,又不同於典型的安德羅諾沃文化。

同類遺存還見於2016年中國人民大學發掘的博樂泉水溝遺址。

類似遺存在哈薩克斯坦東部地區被稱為楚什尼科沃(Trushnikovo)文化,在七河流域被稱為庫爾薩(Kulsaj)文化,年代大致在公元前15世紀至前11世紀之間,晚於一般所謂安德羅諾沃文化。

其中圜底器或許是受到以東同時期四道溝文化、卡拉蘇克文化的影響所致,表現出一定的地方特色。

這類遺存資料充分後或可單獨命名為一個考古學文化。

從近兩年的考古發掘看,吉仁台溝口遺址至少在四個方面具有重大學術價值。

遺址全景

一是房屋建築。

由於經濟形態和考古本身的問題,新疆地區史前考古發現往往只是墓葬之類,很少見房屋建築。

墓葬、祭壇之類主要反映喪葬和宗教習俗,對研究社會狀況的意義遠不如以房屋為主體的聚落,房屋遺蹟的缺乏會極大地限制對新疆史前社會的真實了解。

吉仁台溝口遺址這次發現20座房屋,基本是挖在生土上的長方形半地穴式或地面式建築,以木柱作為牆骨或撐頂。

有早晚之分,但又彼此類似,地面鋪墊平整,火塘長期使用,可能屬於一個人群早晚連續使用的聚落,說明存在相當程度的定居。

大麥的發現表明有一定程度的農業,而出土的羊、牛、馬骨,又說明存在濃厚的畜牧業成分。

這種半農半牧的狀況,和一般人印象中北疆草原就是遊牧人天下的印象顯然不同。

這些房屋內外砌石加固,既堅固又隔熱,應當能夠適應當地冬季嚴寒的氣候,或為常年居地。

少數大型房屋100~400平方米,或許是部族首領居所或者公共活動場所,小的20~60平方米,或為一般家庭居所。

另外,房屋附近的多半灼烤過的墊石坑很有意思,是用來燒烤?還是製鹽?或者與冶鑄銅器有關?或許可以通過對殘漬物的科技分析找到答案。

與吉仁台溝口類似的房屋建築,還見於新疆溫泉阿敦喬魯、呼斯塔等遺址,但那些基本都是平地石砌,年代更早,情況並不完全一樣。

二是青銅器冶鑄。

新疆尤其伊犁地區,發現較多公元前2千紀前半葉青銅時代的青銅器,但基本沒有冶鑄遺存發現。

早先發現的尼勒克奴拉賽銅礦冶遺址時代已晚至東周。

因此,無法對青銅時代青銅器的冶鑄過程有清楚了解。

這次在吉仁台溝口遺址發現青銅陶范、石范,冶煉鼓風用的陶風管,坩堝殘部,煉銅遺留的銅渣,以及銅礦石等,明確顯示該遺址存在一定規模的青銅冶鑄,對於研究新疆地區青銅時代冶鑄手工業,以及西方青銅文化的東向流播和早期中西文化交流,具有重要意義。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吉仁台溝口遺址陶范的發現。

以往在西方發現的鑄銅範基本都是硬型範——石范,而陶器歷史悠久的中國內地中原華北等地才流行軟型範——陶范,從山西襄汾陶寺銅鈴的發現看,中原地區陶范出現當不晚於龍山後期。

因此,遠在新疆西部的吉仁台溝口遺址陶范的出現,就頗為耐人尋味。

另外,類似的青銅冶鑄遺存發現於同樣海拔較低的博樂泉水溝遺址,而不見於海拔較高的溫泉阿敦喬魯和胡斯塔等遺址,這也是值得關注的重要現象。

三是鐵器。

吉仁台溝口遺址還發現三件塊狀鐵製品,不排除該遺址同時冶煉鐵器的可能性。

博樂泉水溝遺址也有同時期鐵製品發現。

近年在甘肅磨溝墓地曾出土數件人工鐵器,測年數據在公元前15世紀左右,與新疆這些鐵器年代基本一致。

這樣一來,人工冶鐵在中國西北地區的出現早到公元前15世紀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這些人工冶煉而得的鐵器,比以往被人艷稱的北京平谷劉家河、河北藁城台西鐵刃銅鉞上的隕鐵的利用,還要早上一二百年。

以往新疆地區發現的最早的鐵器年代在公元前13世紀前後,即便這麼晚,還有很多人並不願意相信。

我曾經在十幾年前的一本書《新疆的青銅時代和早期鐵器時代文化》里,提出新疆地區公元前13世紀後出現少量鐵器,社會經濟發生較大變化,已經逐漸向早期鐵器時代邁進,就遭到不少人質疑;現在看來,就應該仍然有幾分道理。

吉仁台溝口遺址鐵器的發現,一定程度上填補了鐵器技術從西亞傳播到甘青地區的路線空白,對於鐵器的傳播發展及其公元前2千紀的中西文化交流研究,具有重大意義。

四是煤的使用。

在吉仁台溝口遺址發現了大量的煤塊、煤灰、煤渣和未燃盡的煤塊,以及煤的堆放點等,將人類對燃煤的使用歷史明確上推到距今3500年以前,而且不排除用煤作為燃料冶鑄青銅器、鐵器的可能性。

史前時期煤對人類的意義,當然完全不能和現代社會對它的嚴重依賴相提並論,但也不可小覷,因為其高能量、低成本的特點,在有露天煤礦的地區,或有重要地位。

伊犁地區存在不少露天煤礦,坐車穿越山谷時一眼就能看見,被古人認識利用也是情理中事。

其實,陝北、東北等地也有露天煤礦,古人對煤的利用也可能更早,7000年前的遼寧瀋陽新樂文化就有精美煤精藝術品,但不知是否將煤作為燃料,接近4000年前的內蒙古中南部及陝北的朱開溝文化等可能已有燃煤實踐,有人已經指出過。

但像吉仁台溝口遺址這樣,能夠科學發掘揭示出顯著的用煤現象,還前所未見。

有了這樣一個成功的經驗,當會推動以後中國尤其是北方地區早期煤業考古學研究的開展。

用煤遺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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