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鑑古鑒人 千古無窮氣韻

一面銅鏡，在古人眼中

幻化出種種玄妙的作用。

人們為鏡痴，為鏡狂，

直至為鏡送命。

而這一切，

都源於這尋常之物里，

說不清道不明的魔力。

照骨

透光寶鏡，仙傳煉成

據說秦始皇有一面鏡子，人站在它前面，「則見腸胃五臟，歷然無礙」，體內有疾病也能被照出來。

到了唐代，這種照人心肺的靈異古鏡又出現在志怪小說里。

幾個漁人在太湖捕魚，起網時一條魚也沒有，只見一面銅鏡。

漁人把銅鏡扔回湖裡，換個地方再下網，不想又撈出了那面鏡子。

他拿起來一瞧，竟被鏡子裡照出的筋骨五臟當場嚇死了。

旁人也湊上前來，結果，凡是照過鏡子的都頭暈腦脹，嘔吐不止。

除去故事中的神異色彩，照骨鏡的奧秘或許能從隋末唐初王度記述的故事裡找到線索。

王度寫道，有一胡僧上門化緣，見到王家宅院的古鏡後，說出了鏡子的奧秘：

「如果給它塗上金色的面膏……能使寶鏡照出人的五臟六腑。

」

聯想到X光機的原理：X射線照射到某些化合物上，會使物質產生螢光。

人站在X射線與螢光板之間， 體內組織的密度不同，X射線穿透強度也不同，照射到螢光板上時就能顯示出體內的構造。

胡僧所說的塗在照骨鏡上的「金色面膏」，如果正是一種能夠產生螢光效果的化合物，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照妖辟邪

山神妖氣沮，野魅真形出

用來鑒容的銅鏡，在古人看來還能夠斬妖除魔。

陶淵明曾講過一個故事：

淮南一男子在田中種豆，突然下起了雨，他看到兩位身穿紫襦青裙的佳人款款而行，衣服卻未曾淋濕。

男子覺得奇怪，從銅鏡里看過去，發現二人原來是兩隻鹿，於是就揮刀砍死了她們。

故事裡的銅鏡就是我們熟知的「照妖鏡」。

直到今天，一些人家的門楣上依然掛著「照妖鏡」，儘管這鏡子已經從銅鏡變成了現代的玻璃鏡。

許多古鏡的銘文中，都有「五月五日」、「五月丙午」的字樣。

五月五日和「丙午」都是陽氣極盛的時刻。

在古人心中，這是鑄鏡的吉日。

於此時做的銅鏡能夠吸取陰陽之氣，獲得辟邪降妖的神力。

就連李時珍對此也確信無疑，《本草綱目》有言：「古鏡如古劍，若有神明，故能辟邪魅忤惡。

」他還曾為小兒夜啼開出了一道藥方：明鑑掛床腳。

照心

君子不鏡於水，而鏡於人

銅鏡能夠照出異物之「魔」，還能照出另一種更致命的「魔」。

前文提及的秦始皇鏡還有另一項功能——能窺看女子的心思。

若鏡中膽張心動，便代表女子心懷不軌。

秦始皇常常用它來窺觀宮女的心，如有膽張心動者，格殺勿論。

只是，人是活人，焉有膽不張心不動的？ 因之喪命的女子不計其數，而這罪魁禍首並非銅鏡，乃是秦始皇的心魔——猜疑。

《紅樓夢》里提到的「風月寶鑑」也是如此。

賈瑞覬覦王熙鳳，病倒在床依然戀戀不忘。

命懸一線之際，來了個跛足道人，給了賈瑞一面「兩面皆可照人」的銅鏡，吩咐他只可照背面，不可照正面。

賈瑞照了背面，竟是個骷髏立在裡面，唬了一跳，又忍不住照正面， 卻見鳳姐在裡面向他招手，不由恍惚進入鏡中，如此再三，病上加病，終於丟了性命。

賈家人怨恨這面「風月寶鑑」害了賈瑞，卻不知害他的卻是他自己的心魔。

信物

鏡與人俱去，鏡歸人未歸。

無復桓娥影，空留明月輝。

講完上述神神怪怪的功能，最後來個文藝的。

上元夜，人潮如鯽。

從江南輾轉來到長安的徐德言，黯然地寫下了上面這首詩。

詩中之人，便是他日思夜想的妻子樂昌公主。

樂昌原本是南朝陳後主的妹妹，南朝國之將破，生死難料之時，徐德言將梳妝檯上的銅鏡摔成兩半，一半給愛妻，一半收於懷中。

二人約定，他日若是別離，每年正月十五，便各自拿著銅鏡在街市上叫賣，以求重逢。

未幾，國破。

樂昌公主被賜給了滅陳有功的楊素。

但她無時無刻不記掛著徐德言，每年正月十五那天，她都吩咐丫鬟拿著這半塊銅鏡上街叫賣。

死裡逃生的徐德言如約來到長安，在街頭遇見了販銅鏡的僕人。

得知了樂昌公主的遭遇，徐德言留下了城中的地址和開頭的這首詩。

最後楊素成全了這對夫妻， 一對離散許久的苦命鴛鴦最終得以團聚。

銅鏡是於他們，是團圓的信物，也成了後世愛情的象徵。

人唯有藉助外物，才能看清自己，

無論是外表，還是內心。

鏡中的影，不是一個複製的「我」，

而是另一個自主的「我」，

這個「我」 更貼近人心底的慾望，

更容易被煽動，

也更加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