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昌觀察名宰相的理想生活 韓休墓壁畫將改寫山水畫史？

樂舞圖 原繪於韓休墓墓室東壁 高227厘米寬395厘米

導言

2014年韓休墓的發現成為考古界要事，紛紛擾擾兩年多來，討論最多的是關於其壁畫的文物價值和藝術價值：第一次在唐代墓葬里發現獨屏山水圖，或將改寫山水畫史;滿繪大尺幅《樂舞圖》為近些年來墓葬壁畫中少見。

2016年9月21日落幕的《風華再現——陝西歷史博物館新入藏壁畫暨保護修復成果展》中，4幅修復好的韓休墓高士圖壁畫初次與觀眾見面，再次引發大家對韓休墓壁畫的關注。

一代名宰相韓休和那個時代的生活、社會風貌，通過韓休墓壁畫的發掘，再次為我們提供了物證參考。

宰相的剛直和文人的清遠

2014年考古發現的「大唐故太子少師贈揚州大都督昌黎韓府君墓志銘並序」有1722字，寫於開元二十八年(公元740年)。

證實了墓主為韓休之外，也呈現了韓休的生平閱歷。

新唐書《韓休傳》中記載：開元二十一年(733年)，侍中裴光庭卒，玄宗敕命蕭嵩推舉可代為宰輔者，蕭嵩表示韓休可適任，遂拜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後以工部尚書罷相。

遷太子少師，封宜陽縣子。

卒，年六十八，贈揚州大都督，諡曰文忠。

寶應元年，贈太子太師。

韓休為人臣剛正不阿勇於直諫，是唐玄宗又愛又怕的宰相。

玄宗打獵時間過長、娛樂過度，便會左右環顧：「韓休不在吧?」通常，話音剛落諫書便至，導致玄宗分外掃興。

蕭嵩原以為韓休性格淡泊順從而推薦其為代宰相，卻沒想到他如此不懂討好皇上。

玄宗身邊人勸他辭退了韓休，而唐玄宗卻說：韓休雖然說話不好聽，但是有他在我才能睡好覺啊。

《資治通鑑·唐紀二十九》有記載：：「吾貌雖瘦，天下必肥。

蕭嵩奏事常順旨，既退，吾寢不安;韓休常力爭，既退，吾寢乃安。

吾用韓休，為社稷耳，非為身也。

」看來，生性耿直的韓休也算是遇到了好皇上，這樣的評價還是極其高的。

雖然韓休做宰相不足一年，但是在歷史上留下了抹不去的篇章。

韓休除通曉政治、勇於諫言之外，詩詞歌賦都是好手。

傳世詩歌有《奉和御製平胡》、《奉和聖制送張說巡邊》、《祭汾陰樂章》。

同時，他是個作曲家，抬頭指點江山俯首便可創作曲賦。

其墓葬中發現的整壁滿繪《樂舞圖》，有胡人男子樂隊和唐人女子樂隊，還有一人做指揮。

從中便可想像其在公務之餘，家中常有樂隊表演。

在唐代，韓休這樣的級別家中是可以養樂隊的。

而韓休本人正是音樂達人，樂舞圖的場景應該是其生活常態。

韓休同時是文人，有著高格調的審美和情懷。

墓葬中出土的獨屏滿繪山水圖，迄今為止是西安地區唐代壁畫墓中獨立山水圖的首次發現。

美術界學者專家認為：這幅壁畫的發現將改寫山水畫史。

通常認為宋代才山水畫是成熟期，而這幅壁畫則證明了唐代山水畫已經成熟。

同時，在唐墓中從未發現代表文人情懷的山水畫作，更加佐證了韓休寄情山水的文人情懷和生活理想。

而高士圖等則表明了其崇尚道教的態度。

隱居山林，和高士談天，家中譜曲奏樂，也許就是韓宰相的理想生活呢。

山水圖 原繪於韓休墓墓室北壁 高193厘米寬214厘米

盜墓賊移動U盤裡的驚喜線索

2009年的某天，陝歷博文物徵集處在追索唐貞順皇后石槨，陝歷博副館長程旭和徵集處長師小群從警方繳獲以楊彬為首的犯罪團伙的移動硬碟中，發現一批繪製精美的唐代壁畫。

「當時我對移動硬碟中的樂舞圖非常感興趣，直覺其價值非凡，決定追蹤這批壁畫。

」專門研究唐墓壁畫的程旭副館長回憶說。

而陝歷博徵集處處長師小群，當時對楊彬U盤裡的這批壁畫也是分外關注，多次和公安機關談判：將死刑犯楊彬提押出監獄，去拍攝現場指認這批壁畫。

「當時承擔了多方風險。

首先要通過監獄管理局做通楊彬的思想工作，他願意告訴你這個東西倒是覺得這個地點在哪兒，才可能找著;然後要通過監獄管理局做工作，而且給楊彬承諾減刑。

這樣到了2013的12月份，監獄管理局裡邊有了信息，我們可以從監獄提押楊彬去指認這個地方。

」師小群回想當時提押楊彬去現場的情形，依然心有擔憂：「從楊彬進監獄到我們要他指認現場已經過去了六七年，這之間可以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萬一找不到，我們承擔的責任太大了。

還好結局幸運，在長安區郭辛莊找到了韓休墓。

」

「該墓葬毗鄰的都是唐代的王侯將相。

」負責墓葬考古發掘工作的陝西省考古研究院副研究員劉呆運介紹，墓葬西側是著名的唐韋氏家族墓(韋氏，唐中宗李顯皇后，其家族墓又稱「榮先陵」)、郭子儀家族墓、長孫無忌家族墓，南側是唐武惠妃敬陵，東側是唐代宰相杜如晦的 家族墓葬，真可謂唐代的名人墓葬群。

此前，西安碑林博物館曾徵集到一方在韓休墓附近出土的韓休四代孫的墓誌，結合該墓葬位置，考古專家推測，韓休的墓葬也許並不是一個單獨的墓葬，其周圍應當也是一處唐代大型墓葬群——韓氏家族墓地。

若真如此，韓休之子、著名宰相、畫家韓滉墓的發現或許將為時不遠。

2014年發現的出土墓誌得知，墓葬主人是韓休與柳氏的合葬墓。

墓葬深約11米，坐北向 南，墓道至墓室總長約40米，是一座由長斜坡墓道、4個過洞、5個天井、甬道和墓室組成的唐代高等級墓葬。

還發現了四個盜洞，有個居然直通墓室，故韓休墓被正式發現時，已經空空如也，但墓葬形制基本保存完整。

所幸，21幅計40多平米的壁畫保存完好，僅有兩幅屏風高士圖被盜。

墓葬還出土了雞、鴨、牛、馬、駱駝等陶質文物140餘件。

「當從墓室中看到色彩如初、保存完好的壁畫和楊彬U盤中的一樣時，我懸著的心才落了地。

」程旭副館長坦言。

而對於百餘件陶俑，壁畫保護部楊文宗副主任則認為：「屬於上乘陶俑，不是普通百姓家所用。

從墓葬規格來看，也是按照唐代墓葬制度制定的。

」

盜墓賊影動U盤裡的線索在考古專家們的努力下，揭開了韓休墓的真相。

朱雀圖 原繪於韓休墓墓墓室南壁 高198厘米寬218厘米

壁畫整體揭取：開國內先河

韓休墓的發掘和壁畫保護由陝西省考古研究院以及陝歷博聯合進行。

「2014年開始，我們都吃住在現場，從搶救性發掘到計劃性發掘進行了兩年時間。

因為時間上沒有要求那麼倉促，所以我們這次做得非常仔細，這是和之前考古發掘不同處。

」劉呆運說，「我們在墓道上搭了棚子，墓室頂層是一個磚室墓葬，對工作的影響不是很大。

夏熱冬寒，每天上下十幾米深的墓穴幾十次，底下一直是潮濕寒冷的，氣溫倒是對我們工作影響不大。

影響最大的是壁畫保護和發掘以後氣溫的變化會引起壁畫表面的變化，特別是霉變非常嚴重，要不停地清除、噴一些藥來保護，這是比較麻煩的，其他的問題倒不是主要的問題。

」

談到壁畫保護和修復以及揭取、搬遷，楊文宗為首的陝歷博壁畫保護團隊，算是經歷了重重考驗。

韓休墓壁畫一經過發現，便引發社會極大關注，各級專家領導都非常重視。

「韓休墓壁畫基本是近年來少有的面積最大、品相最好、等級較高的一座壁畫墓。

它的優勢不在於多，而在於精。

特別之處在於他的繪畫內容和繪畫幅面上。

」楊文宗根據這些特點，進行了及時的採樣和監測。

尤其壁畫揭取階段，實現了創新性的突破。

「第一階段先揭取的甬道那部分，採取的傳統揭取法。

甬道以及西壁的《高士圖》當時有13幅。

《旋舞圖》破壞比較嚴重，在揭完甬道和高士圖以後對《旋舞圖》和《星象圖》進行分割，仍然使用了傳統揭取法和搬遷法。

」楊文宗說，第二階段是大的山水圖、樂舞圖、朱雀圖，經過慎重考慮，我認為切割會造成傷害決定整體揭取搬遷。

這需要「一流的工藝、一流的技術和一流的人才，」 東西是在地下十幾米，上面是被泥土覆蓋的，「我們要發掘下去，按考古的地層，往下挖是非常緩慢的。

所以我們一直要等這個取土。

取土的過程中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半年以上的時間才能挖到和墓室接近的位置上，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最大的一個難點是如何保證壁畫不受自然環境的干預?如何保證壁畫自然環境下一個安全是所面臨的最大的難題，為此我們採取了非常多的措施。

不僅僅是文物系統或者是考古人員、保護人員的參與，同時動用了高校、科研單位等多方的技術力量來為壁畫的安全提供保障。

」

揭取之後如何提取?重達五六噸的東西要從田野當中提出來，「用多大的起重機，技術上怎樣來克服，如何保證壁畫的穩定和安全，不破碎，不散落，是非常困難的問題，」壁畫非常脆弱，「為此我們把最新研究的用於西安建築科技大學抗粘材料運用在壁畫的牆體，保證不散落、不鬆動」。

做了多次試驗，成功的基礎上，完整提取出三幅大壁畫運輸回陝歷博，並且為它們新蓋了保護棚。

這些行為在國內都是開先河的。

目前，發掘出的這些壁畫等待文物專家們的保護和修復，還不能完全確定何時和觀眾見面。

高士圖 《風華再現》中首次和觀眾見面、已經修復完畢的四幅屏風

改寫山水畫史？與韓滉並無關係？

韓休墓壁畫的考古發現造成極大轟動，除卻其本身價值，韓休和韓滉的關係是眾人關注的焦點。

韓滉的《五牛圖》現藏故宮博物院，被稱作中國十大傳世名作之一。

元代趙孟頫稱讚為：「神氣磊落，稀世名筆」。

作為韓休之子，韓滉若曾參與到其父墓葬壁畫的繪製中，這批壁畫就更加價值連城了。

「但是，目前並未從中發現韓滉參與的痕跡。

」陝歷博壁畫保護部主任文軍介紹說，「韓休去世的時候韓滉16歲，人們從樂舞圖中發現樂隊指揮有所改動，似乎從少年變為成人。

有猜測說，有可能是韓滉在7年後母親合葬時改動。

但這僅僅是猜測。

更多說辭是：韓休墓三個月時間完成，壁畫創作太趕，為搶時間而做的改動。

」

陝西省考古研究院劉呆運副研究員同時研究隋唐史，認為韓休墓壁畫的風格雖然不如帝王、太子墓里的精細，更能反映出皇家高貴風格。

韓休墓壁畫風格是一種大寫意的東西，給人的感覺非常行雲流水，並無潦草的感覺。

同時，也表示「目前不能證明韓滉參與到壁畫創作」。

韓休墓壁畫引發轟動最大的是山水圖。

墓室內北壁東部的山水畫經專家組研究發現，是目前發現的唐代墓葬里幅面最大、最完整的一幅山水畫。

以前曾發現兩處，都是在六扇屏風上的。

作為最有代表性的一幅山水畫，它不是六扇屏風之一，而是獨立的整幅山水畫，尤其是其構圖非常有意思，它沒有中心點，構圖布局和現代山水構圖布局不相同，基本上可以說是相反的。

同時，它的畫法非常成熟，有山、流水和亭子，遠處高空中的紅太陽透露著某種追求的韻味。

「在山水繪畫史上，南北朝時期以寫意為主，景小人大;唐代開始寫實，景與人的比例逐漸 協調起來;宋代以後，完全寫實，但是缺少實物資料。

而該山水畫的發現不僅填補了壁畫發展史上的缺憾，還將中國山水畫的成熟期從宋代提前至唐代。

」相關專家介紹。

結束語

韓休墓壁畫的研究還在繼續，韓休的文化人格和文人理想以及時代信息會在這些物證中得到更多呈現。

作者：劉爽

編輯：張麗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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