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鞋院長」單霽翔

單霽翔與國際博物館協會主席（中）交流

單霽翔在樂山安谷

來四川 當嘉賓不忘「走親戚」

2008年5月19日，「5·12」汶川特大地震發生後一周，身為國家文物局局長的單霽翔率隊抵達四川。

冒著餘震，他先後在都江堰等地實地調查文博系統受災情況。

三年災後重建期間，單霽翔先後29次來四川。

而這次參加「博博會」，他也不忘來到文保第一線。

其實，9月13日晚，單霽翔就悄悄抵達成都。

第二天一大早，他與故宮前任院長、故宮研究院院長鄭欣淼一起，低調前往樂山，去追尋70多年前，故宮人在樂山的足跡。

總是一雙布鞋不離腳的單霽翔，最喜歡去文物保護的一線走走看看。

在擔任國家文物局局長的10年間，他在全國各地出差500多次。

只要有時間，他總會堅持去實地調查走訪。

樂山市市長張彤，將單霽翔和鄭欣淼這次來訪，視為「走親戚」。

故宮和樂山的「親戚」關係，源於抗日戰爭時期。

當時，為了保護館藏珍寶，故宮博物院將眾多文物南遷。

1939年，幾經輾轉之後，先後有7287箱文物轉運樂山峨眉，9331箱文物密遷樂山安谷。

當時，故宮在樂山成立辦事處，並將這批文物一直保存至1947年。

作為存管文物數量最多、歷時最長、規模最大的地方，安谷為故宮南遷文物的保管立下首功，時任院長馬衡還曾為安谷留下了「功侔魯壁」的題字。

9月14日下午，安谷鎮泊灘村，參觀完安谷故宮文物南遷史料陳列館之後，單霽翔爬坡上坎，踏著田間小路探訪當年存放故宮南遷文物廟宇的功德碑。

「這些田野文物需要好好保存，有太多田野文物被盜被毀了。

」輕觸字跡難辨、被水泥修補過的功德碑，單霽翔凝視良久。

「我們過去一直很重視古代的文物古蹟的保護。

近代文物則消逝太快。

」在單霽翔的再三提議下，當顛簸的汽車帶著大部隊來到已經變身糧庫的故宮樂山辦事處舊址之後，單霽翔不免有些遺憾：這些建築遺存比自己想像中的少。

「每一塊磚每一片瓦都要保存好，去掉一樣就是永遠的遺憾。

」

如何讓遺憾更少些?在單霽翔臨走之前，花費8年時間建設了安谷故宮文物南遷史料陳列館的王聯春鄭重地將一本《戰時故宮景區規劃示意圖冊》遞給他。

「希望故宮博物院能夠把這裡定為故宮文化傳承教育基地。

」王聯春說。

翻看圖冊，單霽翔很耿直：「要做就要做得很好，做得有實質內容。

我建議邀請一個有經驗的設計單位，編制一個保護規劃。

編制經費故宮來出。

」單霽翔也建議：編制的規劃一定要與當地經濟發展結合起來;規劃中應該把安谷作為歷史遺址公園來保存。

無論是山形、水系、地貌還是環境都應該保存下來，讓後人知道當時故宮文物來這裡走的哪條路、是在什麼環境下保存的。

青玉交龍紐「古稀天子之寶」和「八徵耄念之寶」（故宮博物院提供）

還文化遺產以尊嚴，他向「頑疾」宣戰

什麼是一個真正好的博物館?在單霽翔看來，不在於有多大館舍，如果館舍都不開放;不在於有多少藏品，如果絕大多數藏品都沉睡在庫房看不到……為了讓故宮邁入世界一流博物館行列，單霽翔開始向故宮的「頑疾」宣戰。

那是2012年初，剛剛上任的單霽翔用五個多月的時間走遍了故宮的所有房間。

這一趟，他不僅報出了故宮房間的準確數量：9371間(過去的記載的數量是9999間半)，還報出了故宮存在的火災、盜竊、踩踏等七大隱患，進而啟動了「平安故宮」工程。

此外，4年多來，單霽翔還先後在故宮發動了幾場和清理有關的「戰爭」：

向環境宣戰——清理14800平方米的臨時建築，清理散落在故宮各處的石刻構件，清理散落在各個房間內的箱子、柜子、架子。

向垃圾宣戰——開放區不允許有一點垃圾，保潔員必須在垃圾落地2分鐘之內清理乾淨。

「實施兩個星期以後，保潔員給我說『太好了，我們的工作量大大減少了，因為地面乾淨了，沒有人扔垃圾了。

』」。

向雜草宣戰——「很多古建築不能延年益壽，就是因為雜草侵蝕，讓木質結構腐朽。

」單霽翔說，現在站在城牆上望去，故宮的屋頂上沒有一根雜草。

「如果有，你可以向我們舉報。

」

如今，單霽翔的「戰爭」還在繼續。

臨時建築清理工作將在今年內全部完成。

「今年10月10號，故宮院慶當天，最後一批彩鋼房將從故宮清理完畢。

今後紫禁城裡只有古代建築，沒有任何一幢現代建築。

」與此同時，他還將帶領故宮人向殘破宣戰，向水泥路面宣戰。

「我們計劃用3年時間，把瀝青、水泥路恢復成傳統的建材。

今年底完成80%，明年全部完成。

」

一場場「戰爭」，單霽翔為故宮及其館藏文物贏取了尊嚴。

原本四處散落的石刻構件和箱子，一個成為東華門石刻構件保護園區里的文物，一個藏身庫房得到保護。

清理臨時建筑後的空地成了綠地，曾經塞滿箱子的房間變身展廳向公眾開放。

蘇軾行書定慧院詩草稿卷-分段（故宮博物院提供）

「擁抱」遊客，從「開門」做起

為觀展遊客發放免費方便麵、旺季調整男女洗手間數量、不斷增加故宮開放面積……而在單霽翔看來，一家世界一流的博物館首先要「擁抱」自己的遊客。

一直以故宮「守門人」自詡的單霽翔「擁抱」遊客從「開門」做起。

故宮的大門午門有三扇門，中間一扇大門是皇帝專用，旁邊兩扇小門走皇親國戚和朝廷官員。

過去，普通遊客只能從兩邊的小門進入，上任之後，單霽翔堅持把緊閉多年的故宮午門正門打開，正式向普通觀眾開放。

另一方面，現在故宮開放區實行機動車禁行，無論是誰，都得在午門前下車，走進故宮。

傳統的故宮參觀路線，往往是進了午門之後，沿著故宮中軸線，從前門走到後門。

「去年九月，故宮發生一件事。

遊客們進了午門以後都不往前面走了，開始往西邊跑。

越跑人越多。

」單霽翔說，後來故宮就誕生了一個新詞叫「故宮跑」。

為什麼要朝西邊跑?因為位於故宮西側的武英殿書畫館推出的慶祝故宮建院90周年特展——《石渠寶笈特展》展出了《清明上河圖》《洛神賦》等眾多故宮館藏的珍貴書畫。

排隊看展的人群從早晨5點多開始，一直到午夜才散去。

為了能早點看上展覽，「故宮跑」也應運而生。

「為了看《石渠寶笈特展》，幾千名觀眾排起了幾百米的長隊，但中間仍有混亂的現象。

」 單霽翔說，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故宮連夜製作了20個牌子，1000多個胸牌，按照排隊順序為觀眾發放胸牌。

一場《石渠寶笈特展》，帶來的不止是「故宮跑」。

一場展覽，第一次出動專家、志願者，現場為排隊觀眾講解展覽;第一次開展到凌晨5點，一直到最後一個觀眾參觀完以後才關門;排隊的觀眾渴了，組織員工燒了2000多杯水;排隊的觀眾餓了，發放800多盒方便麵。

「全世界博物館舉辦展覽發方便麵的也只有故宮，大家一起熬著。

等最後一名觀眾走出去的時候，我們的前門又開始排隊了。

」單霽翔說。

單霽翔是一個喜歡用數字來說話的人。

在他腦海里的數字，不止是故宮有213個類別、180餘萬件藏品;不止是故宮研發了8700餘種文創產品，2015年銷售額達到10億元;也不止是乾隆花園的176塊窗戶使用了2640塊和田玉做裝飾。

他還能準確地報出，在故宮大門外的端門，有200把椅子，有56個樹凳，能讓1200名觀眾不再席地而坐，有尊嚴地坐下來休息。

「一家世界一流的博物館，是從擁抱、歡迎觀眾做起的。

」單霽翔說，為了解決女士洗手間排隊的問題，故宮專門進行了分析，發現女士洗手間數量是男士的2.6倍以上，才不會出現一邊空置一邊排長隊的現象。

「每到旺季，我們就把洗手間進行調整，沒費多大力氣，大家都很方便了。

」

為了保證文物、遊客的安全以及參觀體驗，曾經在8年前就失敗過一次的故宮限流計劃也被重啟。

「8年前限流第一天，就失敗了。

沒買到票的觀眾不停地敲窗戶，最後不得已又都放進去了。

所以這一次限流，我們提前一年半就開始制定方案，號召大家網上購票。

同時推出淡季門票打九折的活動，以及教師、醫務人員、環衛工人、大學生等免費參觀日。

」2015年6月13日，經過一年多的準備，故宮每天8萬人的限流順利實施。

與此同時，故宮也通過各種努力，不斷調整格局，增加開放面積：從最初的30%不斷增加到今年的76%。

「到2025年故宮百年院慶的時候，故宮面向觀眾開放的面積將被提高到85%，能開放的全部開放，以便故宮能舉辦更多的展覽，迎接更多的遊客。

」單霽翔說，為了實現這個目標，故宮將用三年的時間，對整個展覽格局進行調整。

與此同時，實施「搬出紫禁城」計劃：故宮的1500名員工、830多輛私家車及相關行政部門都將逐步搬出故宮。

「2020年，故宮將以一個世界一流博物館的水平，呈獻給觀眾，那是非常讓人期待的。

」

成都博物館「盛世天子·清高宗乾隆皇帝」特展展出了119件（套）故宮博物館所藏與乾隆皇帝密切相關的文物。

圖為清朝軍用。

田為攝

兼任「廣播員」，把「故宮」帶給更多人

不僅是故宮的「看門人」，單霽翔同時還兼任著故宮的「廣播員」。

上任5年來，他在各地開展講座850餘次，讓更多人了解故宮。

故宮曾經居住過24位皇帝，但當時不僅紫禁城普通人不能進入，它的周圍有6.8平方公里的皇城，一般人也不能入內。

1925年10月10日，紫禁城的內廷大門第一次向外界開放。

「當天在三千多名社會名流的見證下，故宮成為故宮博物院。

究竟開館第一天進了多少觀眾，我們今天不知道，但是我們老員工曾回憶，當下午觀眾離去以後，他們從地上撿起被擠掉的鞋子。

整整撿了幾大筐。

」單霽翔說，一個封建王朝的皇宮成為人民的博物館，第一天就是引人矚目的。

因此在做好「看門人」的同時，單霽翔還抓住一切機會，把故宮的文化弘揚出去。

「一個是要保護好，一個是要撒播好。

」

在單霽翔的眼裡，撒播故宮的文化，有多種方式。

這一次來四川，單霽翔就把故宮珍寶也帶出了紫禁城。

故宮館藏的119件(套)珍寶來到成都，舉辦《盛世天子——清高宗乾隆皇帝特展》，其中金甌永固杯等不少珍寶都是第一次走出故宮。

不僅如此，他還在開幕當晚，牽手「紫禁城秀」的模特，壓軸走了一場秀。

「以後，我們還會舉辦更多的展覽，把故宮的珍貴文物帶給更多的觀眾。

」

「把故宮帶回家」，也是單霽翔常說的一句話。

和很多博物館的文創產品不同，故宮的文創產品包裝上，往往還有大段的文字，來解釋這款文創產品所使用的故宮文化元素。

「有歷史，有知識，有趣味，有實用性。

」在單霽翔的眼中，故宮文創是「四有青年」。

因此，在很多場合，單霽翔都不遺餘力地為故宮文創產品打「廣告」。

他不僅自己用故宮出品的手機殼，對於前來參觀故宮的各國政要，單霽翔也喜歡送他們故宮文創。

對於單霽翔而言，新聞發布會和講座則是他親自上陣，擔任「廣播員」的秀場。

2012年2月14日，單霽翔召開了他上任後的第一個新聞發布會。

此後，定期召開新聞發布會和媒體見面會，成為故宮的慣例。

而單霽翔公開流傳的照片中，他的面前不是記者的錄音筆，就是講座的話筒。

從9月13日晚上抵達成都，到9月16日中午離開成都，記者跟訪單霽翔的三天時間裡，親眼看到他先後兩次接受公開採訪，走了一場「紫禁城秀」，三次被媒體追訪，在樂山和成都舉辦了兩場講座。

儘管如此，每次出現在大家面前的單霽翔總是精神奕奕。

9月16日2個多小時的講座期間，已經62歲多的單霽翔始終中氣十足，幽默不斷。

這一場講座，他的話幾次被掌聲打斷，笑聲更是不斷。

有這樣一組數字，為故宮「看門人」和「廣播員」單霽翔做見證：他在故宮走壞了20多雙布鞋;5年間，他共舉辦講座850餘場，接受媒體採訪不計其數。

這樣的數字，還在增加。

這樣的講座，他還將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