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泉置:一個不朽帝國的光輝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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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泉置遺址出土的漢簡。

懸泉置遺址出土的泥牆題記《詔書四時月令五十條》。

本欄圖片由省文物局提供

在酒泉瓜州與敦煌之間的戈壁荒漠中,沉睡著一個距今已經2000多年的古老驛站。

如果不是1987年全國第二次文物普查時的意外發現,這個記載了漢代大型交通保障體系中的郵驛制度,見證了其對絲綢之路長距離交通和交流保障的驛站,也許將永遠停留在文獻中。

1990年到1992年,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歷時3年對其進行了詳細的考古發掘,共出土漢代簡牘35000餘枚,其中有字簡牘23000餘枚,其他遺物3000多件,轟動了整個學術界。

被評為1991年全國十大考古發現之一和「八五」期間全國十大考古發現之一。

意外的驚喜

「懸泉置是迄今為止我國發現的保存最為完整、出土文物最多的漢代驛置機構。

」從發現、發掘到研究,20多年的時間,懸泉置遺址已經深深刻在何雙全的腦海里。

2014年6月22日,在卡達首都多哈召開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第38屆世界遺產大會上,懸泉置遺址和麥積山石窟、炳靈寺石窟、鎖陽城遺址、玉門關遺址被一起列入世界遺產名錄。

懸泉置的申遺成功勾起了何雙全對往事的回憶。

1987年的秋天,時任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漢簡研究室副主任的何雙全一直在敦煌機場進行考古發掘工作。

9月的一天,參加第二次全國文物普查的敦煌市博物館工作人員給何雙全打電話,說他們在距離敦煌60多公里的安敦公路甜水井附近的火焰山南邊戈壁灘發現一處遺址,但不能確定時代,請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同志前去鑑別。

何雙全聞聽不敢耽擱,抓緊處理完手頭的工作後,與考古研究所所長岳邦湖等人前去尋找。

由於敦博的工作人員匆忙中沒有做標記,僅憑記憶,在茫茫戈壁中要想找到一處遺址無異於大海撈針,前兩次尋找無功而返。

第三次,終於找到了遺址,在這裡撿到了8枚漢簡,大家高興壞了。

根據當時的界定,凡發現漢簡的地方,都有重大的考古價值,這一處遺址因此被列為當年敦煌第二次文物普查的重大發現。

漢簡的發現讓何雙全對安敦公路邊的這處遺址充滿了興趣。

從那以後,每一次去敦煌,他都要到那裡去看看,每一次都能撿到漢簡。

1988年夏天,何雙全和岳邦湖在遺址處意外地又撿到了幾枚漢簡,其中一枚是漢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的紀年簡。

元鼎六年正是漢武帝列四郡,據兩關,抗擊匈奴、經略西域的輝煌年代,紀年簡的發現讓考古所的同志們意識到這處遺址價值極大,遂叮囑敦博的工作人員要認真保護。

1989年10月,敦煌博物館的同志發現遺址有被盜挖的痕跡,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立即向國家文物局打報告,請求對遺址進行搶救性發掘。

1990年5月,國家文物局批覆同意。

1990年10月15日,何雙全帶著考古隊員們進駐發掘現場。

雖然還是深秋時節,戈壁灘上已經紛紛揚揚的飄起了雪花。

發掘工作比預想的要艱苦許多,遺址雖然在公路沿線,但是西距敦煌64公里,東去瓜州60公里,南靠三危山支脈火焰山,北臨西沙窩鹽鹼灘。

四周沒有人煙,寸草不生,唯一水源是遺址東南側山溝里半山腰中湧出的一眼泉水,當地人稱「吊吊水」。

上天註定要給這群敬業的考古工作者一個巨大的驚喜。

發掘正式開始的第一天,就出土了1000多枚漢簡。

也就是在這批漢簡里,「懸泉置」這個名字第一次進入了人們的視野。

兩漢時期,它是敦煌郡效谷縣下轄的一處郵驛機構,漢武帝時名「懸泉郵」,漢昭帝時改稱「懸泉置」, 東漢後期又改稱「懸泉驛」,魏晉時廢置,到唐代又名「懸泉驛」,宋朝以後逐漸廢棄,前後延續近400年之久。

「懸泉」一名,恰是因遺址南側山中的懸泉水而來。

隨著發掘工作的不斷深入,懸泉置遺址出土的漢簡和器物數量越來越大,種類越來越多,遺址的全貌也逐漸清晰起來。

這是一座方形小城堡,門朝東,四周為高大的院牆,邊長50米,東北和西南角均設突出塢體的角樓。

塢牆採用土坯壘砌而成。

塢內依西壁、北壁建有不同時期的土坯牆體平房3組12間(內含一個套間),為住宿區;東、北側為辦公區房舍;西南角、北部有馬廄3間;塢外西南部建有一組長約50米,呈南北向的馬廄3間。

塢外西部為廢物堆積區,整個建築總面積約2.25萬平方米。

從1990年10月開始,到1992年4月結束,近三年的時間,考古隊員在懸泉置遺址陸續挖掘出35000餘枚漢簡。

這些漢簡根據內容可分為詔書、司法律令、官府文書、驛置簿籍、文化科技及其他雜事諸類,涉及漢代郵驛制度、西北邊郡的政治形勢、行政事務運作以及漢與西域的關係等多方面。

同時出土的3000多件器物也種類繁多,極其珍貴。

有貨幣兵器、農具獵具、絲綢服飾、穀物糧食、石硯毛筆等。

特別是懸泉置出土的一封帛書《元致子方書》是中國保存最完整、字數最多的私人信件,至今清晰可讀。

出土的20多張寫有漢文墨跡的麻質紙,已考定為漢紙,是迄今為止國內外發現的最早紙張,這一發現把我國紙張發明的時間向前推了近一個世紀。

2000多年前的環境保護法

一個地點,集中出土了35000枚漢簡和3000多件各類器物,這使懸泉置遺址一時間聲名遠播。

為了防止人為破壞,省考古研究所在發掘之後,以「不改變原狀、保存歷史真實」為原則,對遺址進行了回填。

2014年夏季的一天,當我們跟隨何雙全來到懸泉置遺址時,眼前是一片被木柵欄圍起來的沙丘,那個2000多年前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的驛站就沉睡在這漫漫黃沙之下。

遺址區的工作人員介紹說,為了讓慕名而來的遊客有身臨其境的感覺,他們在遺址的上面,嚴格按照發掘時的原貌,劃定了驛站塢牆的範圍,在院內不同的區域,根據其當時的位置和功能,安放了標識牌。

沿著遺址內鋪設的木棧道迂迴前行,我們在遺址塢牆內北側,發現了一個寫有 「泥牆題記——《使者和中所督察詔書四時月令五十條》」的標識牌,上面有「孟春月令十一條:1、敬授民時日,揚谷咸趨南畝。

2、禁止伐木。

3、勿摘巢。

4、勿殺幼蟲。

5、勿殺胎。

6、勿矢飛鳥。

7、勿麑(麛)。

8、勿卵。

9、勿聚大眾。

10、勿築城廓。

11、掩骼埋胔……」等字樣。

何雙全介紹說,這是他們在遺址東北角一間房屋倒塌破碎的牆體上發掘出來的,經修復考證,這是西漢平帝時,太皇太后發布、由安漢公王莽奏請和逐級下達給百姓的一份詔書,詔書共有50條內容,分兩部分,第一部分為律條正文,第二部分為解釋。

主要圍繞保護生態環境規定了四季的不同禁忌和須注意的事項,如春季禁止伐木、禁止獵殺幼小的動物、禁止捕射鳥類、禁止大興土木等,夏季則禁止焚燒山林等,秋季規定禁止開採金石銀礦等,冬季禁止掘地三尺做土活等。

兩漢時期,戰亂頻仍,加之自然災害不斷,導致漢帝國生態環境脆弱,引起了帝國高層的重視,這篇詔文就是以詔書律令的形式要求全國各地強制執行,堪稱我國最早的一部「環境保護法」。

懸泉置雖然是一個驛站,但是在兩漢時期,驛置機構由於其地理位置的特殊性,並非簡單的傳達來往郵件,它還負責皇帝詔書的下達,朝廷公文的傳遞等,兼具服務於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等諸多方面的綜合功能,因此在懸泉置遺址出土的漢簡,內容涉及到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

在這其中,不僅有環境保護的文書,甚至對於現代人熟悉的沙塵暴也有詳細的記載。

有一枚西漢簡是官方處理事件的文書,記錄了一件「遺車失馬」事件,上面詳細寫了某官府派一人外出執行公務,並為其配備一車一馬,孰料此人未完成任務便中途歸返。

上司怪罪下來,這人稟告說他在路過敦煌地區時突然遇到奇怪的天氣,狂風裹挾著黃土遮天蔽日,不僅刮壞了車,馬匹也受驚跑丟,自己還受了傷,只能步行返回。

何雙全認為,這枚漢簡說明,我國河西地區早在2000多年前已有沙塵暴,但是《漢書》等重要歷史文獻都沒有記載。

此次發現載有沙塵暴的漢簡,成了我國可以證實沙塵暴歷史的珍貴文物。

懸泉漢簡中的西域

在懸泉置遺址塢牆外,有一條東西走向的砂石路,路中間有一個標識牌,上書「古驛道」。

這條古驛道,作為陸地絲綢之路的重要組成部分,連通了中原王朝和西域諸國。

這一點在懸泉置出土的一枚漢簡中得到了印證。

在這枚考古學家稱之為「驛置道里薄」的簡牘中,從古浪至敦煌的郵驛里程被分為三段。

這恰好與 1974年居延破城子出土的從長安到河西的里程簡相銜接,完整勾勒出了西漢中晚期從長安經河西走廊到敦煌的絲綢之路里程圖。

根據這兩枚漢簡描述,絲綢之路東段的主要路線應該是從長安出發,沿涇水河道西北走,經平涼、固原繞過六盤山,自靖遠過黃河,再穿過景泰和古浪到武威,經河西四郡出敦煌去往西域。

這也是當時朝廷官員、各國使者和商旅駝隊的首選路線。

漫漫長路,無論是朝廷各級官員巡行出使,還是外國使節朝貢奉獻,一路的車馬食宿都依靠交通沿線的郵驛機構解決。

可以說,郵驛的發達與否是一個國家綜合國力的體現。

公元前138年、119年,漢武帝兩次派張騫出使西域,同時列四郡、據兩關、修長城、設驛置,絲綢之路興起,至東漢中後期形成了 「立屯田於膏腴之野,列郵置於要害之路。

馳命走驛,不絕於時月;商胡販客,日款於塞下」(《後漢書·西域傳》)的巨大規模。

據史料記載,絲綢之路沿線有80多個古驛站,然而截至目前,考古發掘證實的只有懸泉置這一個。

懸泉置地處中西交通必經之地,在懸泉置出土的漢簡中有大量西域各國國王、質子、使者、商旅經由絲綢之路進入敦煌,來到中原的記錄。

甘肅簡牘博物館館長張德芳在對懸泉漢簡多年研究認為,通過這些珍貴的資料,可以看到中原王朝與西域諸國外交關係的興衰起伏。

兩漢時期,西域有大大小小36個國家,到西漢末年分為55國。

這些國家一直以來是漢匈之間角力的對象,根據兩者之間勢力的此消彼長,時而依附於漢帝國,時而結盟於匈奴。

烏孫便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個。

烏孫是西域大國,也是張騫第二次出使西域通好的主要國家,從漢武帝元封年間到西漢末年的一百多年,漢朝先後有細君、解憂兩任公主與烏孫和親。

烏孫與漢朝的關係由鄰國而盟國,由盟國而屬國,其中發生了多次重大變化,這些變化在懸泉漢簡中都有充分的表現。

懸泉置雖然在地理上屬於敦煌,但是由於其出土的漢簡數量龐大,其內容涉及邊郡行政事務、郵驛業務、漢朝與西域的商貿活動等諸多方面,因此學術界將這些漢簡稱為「懸泉漢簡」,以區別於「敦煌漢簡」。

這些簡牘有的補充了正史的不足,有的訂正了正史的錯誤,對於研究漢代郵驛制度、漢朝與中亞國家的往來都有極其重要的價值。

離開懸泉置時,何雙全告訴我們,申遺成功給懸泉置遺址保護和開發利用帶來了新的機遇。

目前,這裡仍保存著豐富的地下遺存,包括主體建築,灰區、馬廄及其附屬建築。

他們考慮將對其逐步分期分批進行部分開挖、科學保護。

同時,建立懸泉置考古博物館,展出考古發掘經過、出土的簡牘和其他文物,讓中外遊客能夠近距離感受這座絲綢之路上古老驛站曾經的輝煌。

(記者 溫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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