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士的罵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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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民族的悲劇和民族文化的悲劇,註定是令一個民族銘心刻骨,遺恨綿綿。
由於文化的特殊性和複雜性。
文化悲劇的影響更為廣泛與深遠,反思究由、刨根問底而得確切答案的可能性很小。
因此,悲劇發生後而被認識後,當事人註定背負如磐罵名,萬劫不復。
比如,敦煌莫高窟洞藏文物的被劫掠,無論文物散失的規模與遺世的影響,堪稱中華文化的浩劫之一,以致於至今海內外學界仍有學者認為,以敦煌遺書、敦煌石窟藝術、敦煌學理論為主,兼及敦煌史地為研究對象的敦煌學正宗不在中國而在它國。
那麼,作為這場浩劫的直接當事人王道士,背上愧對祖宗、無顏子孫的罵名該是罪有應得。
走在秋冬之交位於河西走廊西端的敦煌,麗日晴天之下,西北風吹面而栗。
出市區往東南數公里鳴沙山崖壁,就是令人嚮往又令人心痛的莫高窟。
中國最大、最著名的佛教藝術石窟群高低錯落地分布在這不足兩公里的崖壁上。
先人留勝跡,秋冬我遠來。
穿過崖前的峭拔如劍的柏楊林,隨導遊走進這一個個神秘而令人膜拜的寶窟。
你得令行禁止,你得摒聲靜氣,你得高抬腿低放腳,你得靠邊恭立,留出中間的通道,保持窟內空氣暢通,以免體溫、呼出的水氣和二氧化碳以及不經意的觸動對脆弱不堪的藝術空間和其中的藝術品造成無形的傷害,一任導遊手中的一支電筒光在幽深的時光中指引探微。
雖然是淡季,也不是門可羅雀,入窟開鎖,出窟閉鎖,但較旺季時摩肩接踵的情形,此時已步伐從容得多,可以有短暫的停駐。
在參觀完第16窟往外走時,導遊指著左璧上的長方形門洞說:這就是藏經洞,現編為第17號洞。
1900年5月26日,居住在此並管理著莫高窟的道士王圓籙在清理積沙時,此處牆壁震裂而露出洞門,發現裡面是一個高3米、長寬各2.6米的方形窟室,室內封藏著從4世紀到11世紀(即十六國到北宋)的歷代文書和紙畫、絹畫、刺繡等文物5萬多件,這就是轟動中外的敦煌遺書。
民族文化的一場浩劫自此肇始。
王道士發現寶藏不是罪,罪在其發現之後的一系列行徑。
我不忍在此洞前停留,趕緊離開現已空空如也似在無聲嗚咽的藏經洞,出到外面的空地徘徊復長嘆,任冷風肆意掠過臉頰、鑽入脖頸。
此後,列強的劫掠者聞訊接踵而至。
著名學者余秋雨在其《文化苦旅》之《道士塔》中寫道:「其時已是20世紀初年,歐美的藝術家正在醞釀著新世紀的突破……他們中有人已向東方藝術投來歆羨的目光,而敦煌藝術,正在王道士手上」。
此時的滿清王朝已陷於腐朽沒落到一再割地求和、喪權辱國的飄搖晚景。
於是,各國劫掠者紛至沓來,不僅對洞藏的文物還包括窟內壁畫進行了竭盡所能的掠奪。
有資料表明,自1905年至1915年期間,先後有英國人斯坦因、法國人伯希和及日本人桔瑞超、吉川小一郎、俄國人鄂登堡等先後以低廉的價格從王道士手中騙購古文獻資料近四萬件。
1910年藏經洞中的劫餘文物只有8000多件運至北京,交京師圖書館收藏。
甚至到了1924年,美國人華爾納仍然粘揭盜走莫高窟壁畫26塊。
為此,在我拖著滯沉的雙腳離開莫高窟經過不遠處的僧人圓寂塔時,目不斜視,逕自離開。
因為,王道士的圓寂塔就在那幾座塔中。
晚上回到敦煌市觀看由王潮歌導演的室內情景體驗劇時,特別是置身於第二表演區,在亦真亦幻的「穿越式觀演」中,現代敦煌學者穿越到1907年,對已經把文獻裝箱準備送交英國人斯坦的王道士的質詢、詰問和當王道士送別菩薩後神人之間的交流中懺悔與感動,王道士始終卑微佝僂著的腰身……令我百感交集,甚至心生憐憫與同情。
王道士,一個從湖北逃荒到甘肅的農民,雖然輾轉做了道士,為何作了佛家道場莫高窟的當家人、干起僧人應該幹事的?他當家已經衰敗的莫高窟,無論出於何種目的,為修繕維護洞窟四處化緣、清掃積沙、遮風擋雨而起早貪黑、勤勤懇懇,難道沒有一點苦勞?劇中當現代學者質問他為什麼要將這些像祖先一樣的文物送走進,他說莫高窟維修需要錢呀,而且人家洋大人不僅給了200兩銀子而且手裡還有官府的文書。
細想來,在那樣的時代那樣的社會背景下,你王道士不給也不行。
那時,列強環伺,清王朝風雨飄搖、苟延殘喘,掌權的慈禧早在1900年下詔就表明了心跡:「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
」送點塵埃覆裹的經卷給洋大人更是在所不惜。
試想,如果當時國家興旺,劫掠者能隨意深入大漠奪寶嗎?奪寶後又能順利出境嗎?王道士不給,他和文物就有好果子吃嗎?況且,發現文物之初,王道士也曾送了幾件經卷與當地官員檢視,當地官員也掂量出了份量,也提議把這批文物移送省城集中保管,卻因為出不起運費而作罷。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清王朝,真就窮得運費都沒了嗎……
歷史的弔詭不能否定王道士的罵名。
這讓我想起家鄉文廟的欞星門,作為文廟的主要建築之一,在「文革」「破四舊」的危境中,當時文管人員採用糊稀泥後再書寫偉人語錄的辦法將其保住,才使這廟因保存完整而成為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如果把敦煌文物悲劇的責任全落在王道士的身上,不僅有失公允,而且他卑微的身子也承擔不起。
不幸中的萬幸是,這些被劫掠到海外的文物,在他人的博物館裡受到禮遇與當時在本土的境況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夜宿敦煌,我想起了洞窟中形態各異、衣袂飄的飛天及其反彈琵琶的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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