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兵馬俑考古發現第一人悄然離世 引起多國媒體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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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眾參觀兵馬俑一號坑
秦兵馬俑考古發現第一人悄然離世
44年前最先對農民挖掘的秦俑進行認定 一生沉心於考古事業 離世前還在研究唐代石碑
在陝西臨潼的兵馬俑景區里,如往常一樣,遊人如織。
每一位參觀的遊客,無不被眼前的氣勢恢宏所震撼。
他們駐足觀看,發出陣陣驚嘆。
他們或許不知,如今這個壯觀的「地下軍團」已經失去了最初的守護者。
5月16日21時30分,82歲的趙康民與世長辭。
44年前,正是他最早將兵馬俑認定為文物並進行了最初的修復,守護了這一偉大的人類文化遺產。
作為一名考古學家,趙康民將畢生奉獻給了文博事業,秦俑的鑑定、修復只是他眾多考古功績中的一部分。
「父親一生低調。
」趙康民的兒子對北京青年報記者說,葬禮辦得很簡單,沒想到他的去世會驚動世界。
「秦武士俑」出土記
1974年3月下旬,在西距秦始皇帝陵1500米的臨潼西楊村,當地村民楊志發、楊文學、楊培彥等人組成了一支打井隊,開始抗旱打井。
打到四五米深時,突然發現八個殘破的陶俑,還發現了磚鋪地面、銅弩機、銅箭頭等。
他們望向這些樣式古怪、叫不出名字的「瓦片」,不知所措。
後來,他們給它們起名「瓦盆爺」。
之後,有村民來對「瓦盆爺」燒香叩拜,還有村民把它們當成「天旱」的凶兆,避之不及。
陶俑問世28天,無人意識到它能與「國寶」沾邊。
4月25日,文物考古專家趙康民從電話中聽到這個消息,一聽說挖出來的瓦人「頭比真人頭還大」,他又驚又喜。
他騎著自行車一路飛奔,到達了西楊村。
在打井現場,他看到井周的殘俑橫七豎八。
一番觀察後,趙康民判斷,這是一座陪葬坑。
他跟井邊的人說,這不是什麼「瓦盆爺」,可能是國寶。
第二天,趙康民便將這些殘俑裝上了架子車,送回縣文化館保管與修復。
三天後,兩個身高1.78米、身穿戰袍的武士俑修復完成。
他當時指著修復好的陶俑對新華社記者藺安穩說,「這是秦代的武士陶俑。
史書沒有記載,從現場看,是屬於秦始皇陵的武士俑陪葬坑。
」
6月,藺安穩將「秦代武士陶俑」的情況寫成內參,受到中央領導的重視。
7月,袁仲一、趙康民等人組成秦俑考古隊,進入發掘現場,對一號俑坑試掘。
之後,又相繼發現了二號坑、三號坑。
趙康民在其《考古生涯》中的一篇自述中寫道,「秦始皇兵馬俑的發現發掘,彌補了這個斷裂文明的缺失。
對於研究封建帝王的埋葬制度,秦代的政治、經濟、軍事、社會生活,雕塑藝術,青銅鑄造技術等方面特別珍貴。
」
趙康民當年修復的陶俑,現陳列於臨潼區博物館內。
發現秦兵馬俑第一人
關於「秦始皇兵馬俑發現權」,曾有過紛爭。
據媒體報導,2003年12月,當年的打井農民之一楊新滿曾代表打井農民,聯名向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遞交「秦兵馬俑發現人」的資格認定申請,要求博物館頒發證書,確認包括他在內的9名農民的「兵馬俑發現權」。
楊新滿在當年接受媒體採訪時稱:「兵馬俑博物館在介紹兵馬俑發現時,只模糊地說,1974年由農民打井時發現。
為什麼不提我們9個人的名字,這不公平,如果沒有我們,能有這個震驚世界的奇蹟嗎?」
北青報記者注意到,2013年10月26日,秦始皇帝陵博物院曾發布《秦陵秦俑考古工作紀實:一號坑的發現、發掘和研究》一文。
文中稱,「就考古知識而言,一般意義上的科學考古發現,應是指對遺址或遺物的時代、性質以及名稱的基本認識。
1974年3月,農民打井挖出的兵馬俑陶片,嚴格來說,不能稱之為『發現』,準確地說,是『偶然挖出』,它只是為考古工作提供了發現的線索。
」文章認為,打井是多人合作的工程,「偶然挖出」兵馬俑應歸功於當年的「打井隊」集體。
文章認為,真正考古意義上的發現,是臨潼縣博物館原館長趙康民。
當年,他知曉情況後首次趕到現場,運用專業知識,識別出了 「秦代武士俑」,並對它的時代、名稱有了基本認識,後來,趙康民還將殘碎陶片收集起來,進行修復。
可見,趙康民是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發現和認識秦兵馬俑的人。
低調寡言的一家之主
趙康民身高1.78米,高高瘦瘦,嗓音喑啞。
在家人眼裡,他不愛表達,滿心全是考古。
他的次子趙奇告訴北青報記者,「我哥曾經說過這樣的話:感覺我們哥兒倆長這麼大,父親這一輩子跟我們說的話,都不超過一百句。
」
退休前,趙康民的吃住幾乎都在臨潼區博物館,有時,妻子會在下午給他送飯。
他的飲食不講究,大多是饅頭。
退休後,他沒有停下工作,將心血繼續傾注在文博事業上。
平時,只要一聽說館裡來了新文物,趙康民就會立刻去博物館。
在家裡,他的時間也大多在書房中度過。
趙康民生活簡單,作息嚴格。
每天早上4點準時起床,進書房整理書稿或者閱讀;晚飯後,他步行去兩公里處的博物館;到晚上10時許回家睡覺。
但更多時候,趙康民會在書房寫書稿。
這個只有十多平方米的書房,陳設簡單。
滿眼望去,是占據了一面牆的書櫃,和一個靠窗的整潔書桌。
平時,趙康民在這個書桌前伏案寫作。
在無數個日夜裡,他寫下一本本書稿。
一筆一畫,每一頁的字跡都端正、遒勁。
他不關心家中瑣事,沉浸於自己的考古世界裡。
他的工作也得到妻子的大力支持,家中一切事務交由妻子管理,兒孫交由妻子照料。
趙奇的女兒出嫁時,趙康民仍在埋頭工作。
家人見此情形,還拍下了他在書房工作時的認真背影。
「在過去,臨潼是文物大縣,出土了各個朝代的文物。
父親作為臨潼區博物館少有的考古學家,各個方面都得研究,工作比較繁瑣。
」趙奇學習過考古,深知考古的枯燥。
他認為,父親將畢生都奉獻給了考古事業,難能可貴。
趙奇回憶稱,趙康民曾說過,對他父母有虧欠,「父親看望我爺爺奶奶的次數很少,他自己說過,對爺爺奶奶,他這一輩子不孝。
」趙奇說。
「談文物能說上一整天」
王肅是趙康民的學生,1986年左右,王肅還是一個26歲的年輕小伙。
那年,王肅來臨潼普查文物,跟隨趙康民學習考古,被他深厚的考古功底所震撼。
「老人家的古漢語、甲骨文功底很好,我的古漢語、甲骨文都是跟他學的。
」王肅告訴北青報記者。
「老人平常話不多,但在談起文物時,能說上一整天。
」王肅說,那時自己常跟著趙康民,騎車去各個鄉村研究文物。
他們在各個墓碑前抄碑文,用宣紙拓片,回去接著查資料、查文獻,甚至還睡在辦公室里熬夜工作。
王肅說,「當時他只想著趕緊弄完工作,有靈感的時候會一直工作。
」
在王肅眼裡,趙康民任勞任怨,對學生要求嚴格。
與趙康民相處時,王肅明顯感覺到,這個大名氣的文物工作者,在待人接物時異常謙虛,沒有一點張揚。
研究文物時,趙康民從不計較名利,重視考據,一心要把文物研究透徹。
「他經常說,要把這個(文物)說清楚,我從沒聽他說過『寫文章是為了去哪兒發表』之類的話。
」王肅說。
趙康民的學術修養、為人品格對王肅影響很大。
回到西安後,王肅一直在從事文物研究工作。
對他而言,趙康民亦師亦友,兩人維繫著多年的師生情誼。
直到趙康民離世前,王肅每個月幾乎來臨潼兩次,與他來往。
提起趙康民,臨潼區博物館陳列部負責人梁方也難掩敬仰之情。
對於她和同事來說,趙康民從事文博考古工作40餘年,始終牽掛著博物館。
即使退休了,趙康民也沒有真正退出工作。
梁方稱,趙康民退休後,館裡的同事們一直與他保持聯繫,向他請教業務上的工作。
「他的考古生涯充滿豐功偉績,秦俑的修復鑑定只是趙老所有功績中的一部分,還有很多遺址是他發現的。
」梁方說。
據了解,趙康民不僅發現了兵馬俑,還主持發掘了唐慶山寺舍利塔地宮、唐華清宮御湯遺址等。
離世引發多國媒體關注
一個半月前,趙康民正忙於研究一個唐代石碑。
在住院的前一天,他在石碑前蹲了一個早上,手抄石碑上的碑文,以便後續研究。
第二天,趙康民便因勞累過度引發肺疾,進了醫院。
「他吃飯很不注意,長期的野外工作,讓他得了很嚴重的胃病,退休後才慢慢好。
但是長期坐著寫作,讓他又得了慢阻肺病。
」趙奇心疼地說。
趙康民住院後,趙奇與家人連忙請假照顧他。
5月16日,趙康民離世後,趙奇返回家中發現,書房還留有父親未完成的書稿。
之後,家人為趙康民置辦了簡單的喪事。
「是我哥的決定,因為老人一生低調,不爭名利。
」趙奇說。
對於趙康民的離世,考古業內人士紛紛表示惋惜。
他們給予趙康民的評價很高,有人將他稱為「考古界東霸天」,有人稱「陝西失去一位重要的考古學家」。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劉瑞認為,趙康民不計名利、默默耕耘,保護了大量文物。
「如果不是趙康民,兵馬俑的發現要晚很多年。
趙康民通過陶俑的殘身斷肢,確定了它們的年代。
通過他敏銳的觀察力與長期的文物工作經驗,察覺到了陶俑的重要性,認為它與秦朝有關。
意識到重要性之後,他立刻將陶俑拉回來修復,最後引起了國家的高度重視。
趙康民不僅是發現、鑑定兵馬俑的第一人,還是陝西基層文物工作者的代表。
」劉瑞說。
趙康民離世的消息也引起眾多國外媒體的關注,英國媒體援引秦始皇帝陵博物館前館長吳永琪的話說,如果沒有這位離世的老人,被譽為「世界第八大奇蹟」的秦始皇陵兵馬俑將推遲幾年才會被發現。
另一家英國媒體則表示,趙康民被很多人視為秦始皇陵兵馬俑的發現者和命名者。
美國網友麗莎在社交網絡中評論稱,自己曾經來過中國,對兵馬俑這一兩千年的傑作感到十分震撼,「每一個偉大的考古發現背後都有應該獲得讚賞的考古工作者,可惜我們大多數時候只知道這些精美的藝術品,忘了發現他們的人。
」麗莎的朋友史蒂芬就麗莎的話評論說:「感謝趙,願他安息,但我們不能忘記他的貢獻。
」
對於國外媒體的報導,趙奇對北青報記者說,「老人一生奉獻給了考古事業,這是對他一生的評定。
有這樣的父親我感到驕傲。
父親一生低調,我沒想到他的去世會驚動世界,我為他感到自豪。
」趙奇說。
來源: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