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500年前的博斯就沒有戈雅和達利,如今他依然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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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畫家耶羅尼米斯·博斯逝世500周年。

這位荷蘭鬼才筆下的夢魘亦是心魔,或隱藏著「弗洛伊德式」的真相。

沒有博斯,也許就沒有戈雅、達利。

而今,他的畫面依然新鮮。

2016年是荷蘭鬼才畫家耶羅尼米斯·博斯(Hieronymus Bosch)逝世500周年。

為了紀念這個日子,博斯家鄉斯海爾托亨博斯('s-Hertogenbosch)的名不見經傳的北布拉班特博物館(Het Noordbrabants Museum)完成了一項幾乎不可能的任務。

博物館館長查爾斯·德莫伊(Charles de Mooij)花費7年的苦功,從全世界11個國家,借到了這位偉大藝術家留存於世的大部分作品——包括25幅繪畫之中的20幅,25幅素描之中的19幅。

在藝術家逝世500年之際,耶羅尼米斯·博斯超越凡塵的幻想世界再次匯聚在他的故鄉。

巴黎羅浮宮收藏的博斯畫作《愚人船》。

展出的繪畫作品包括來自巴黎羅浮宮的《愚人船》、威尼斯學院美術館的《隱修聖徒》及《殉道女聖徒》、布魯日格羅寧格博物館的《末日審判》、威尼斯格里馬尼宮博物館的《來世》、柏林國立博物館的《拔摩島的聖約翰》、維也納藝術史博物館的《背負十字架的基督》、馬德里拉扎羅·加迪亞諾博物館的《施洗者約翰》、根特美術館的《聖耶柔米在祈禱》、鹿特丹博伊曼斯·范伯寧恩美術館的《聖克里斯多福》、華盛頓國立藝術畫廊的《死神與守財奴》、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博士來朝》、紐哈芬耶魯大學美術館的《饕餮和淫慾》等。

博斯作品《來世》,自左至右分別名為《天堂路——塵世樂園》、《天堂路——升天》、《地獄路——墮落》、《地獄路——地獄》,收藏於義大利威尼斯格里馬尼宮博物館。

值得一提的是,《愚人船》和《饕餮和淫慾》被認為是同一幅作品的不同部分,此次它們跨越大洋阻隔、跨越數百年距離,重聚在誕生的地方。

西班牙普拉多美術館收藏有最多的博斯作品,其鎮館之寶《人間樂園》因為過於脆弱和珍貴,未能回到故鄉參展,不過普拉多美術館提供了另一件博斯的重要作品《乾草車》,這是《乾草車》在450年中首次離開馬德里。

作為一家地方性的博物館,北布拉班特博物館沒有任何可以回借的展品,他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與美國蓋蒂基金會合作,對於全球的博斯作品進行系統性研究,並將研究成果與博物館、與世界進行分享。

有趣的是,普拉多美術館和「博斯研究和修復計劃」(BRCP)合作之後,其館藏的兩幅博斯作品被降級。

BRCP花費了6年時間,對全球與博斯有關的作品進行了分析和記錄。

美國堪薩斯城尼爾森-阿特金斯藝術博物館的《聖安東尼的誘惑》曾經被認為是博斯追隨者的作品,此次研究認為這幅作品是博斯真跡,因此,它也在今年榮歸故里。

而普拉多美術館有兩幅作品曾經被歸屬於博斯名下,卻被降級為博斯追隨者的作品。

《治癒愚人》是博斯的一幅名作,研究者通過物理分析和X光掃描,認為這是博斯周圍的人對於藝術家原作的臨摹。

另一幅《聖安東尼的誘惑》則「絕對不是博斯的作品」。

這兩幅作品原本也會回到斯海爾托亨博斯參加展覽,但普拉多美術館在最後時刻取消了借貸。

儘管這場史無前例的故鄉紀念展依然不乏一些小小遺憾,不過整場展覽的展品將於5月31日移師普拉多美術館,與這裡的《人間樂園》、《治癒愚人》和《聖安東尼的誘惑》會合。

當然,它們依然將被標註為博斯真跡。

在歐洲文藝復興時期,尼德蘭畫派是北方一股重要力量。

在揚·凡·艾克和老彼得·布魯蓋爾之間,耶羅尼米斯·博斯是不容忽視的一環。

博斯擁有超凡的奇詭想像力。

他對天堂、地獄和人間進行了前無古人的呈現,他筆下精細刻畫的生物並非源於自然,仿佛是來自夢魘。

無怪乎有人將其與20世紀的超現實主義相提並論。

由於缺乏詳細的文字記錄,後世的藝術史學家曾經試圖用異教崇拜、民間傳說、寓言、魔法、秘密結社,甚至400多年後的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尋求解讀博斯繪畫的方式。

德國史學家潘諾夫斯基在《早期尼德蘭繪畫》(1953)中稱:不討論博斯,對早期尼德蘭繪畫考察就沒有完成。

「博斯的作品是我努力描述尼德蘭繪畫傳統起源和特徵潮流中,一個孤獨而難以接近的島嶼。

20世紀以來,理性在現代西方失去了至上權威。

博斯被知識分子和藝術家重新發現,也引導他們繼續思考非理性之維度。

500年前,這位藝術鬼才留下了謎一般的畫面,依然在向世人透露源源不斷的訊息。

法國阿拉斯市立圖書館收藏的Jacques Le Boucq繪《博斯像》。

鬼怪橫行的世界

勃艮第統治尼德蘭時代,斯海爾托亨博斯是布拉班特地區一個繁榮的城市,它與北歐、義大利有著廣泛的商業聯繫,來自歐洲各地的文化,也影響著當地人生活。

耶羅尼米斯·博斯是一個優雅的市民,一位虔誠的教徒。

當他每天步行在廣場上,走向工作室的時候,沒有人知道他腦袋裡噴涌而出的奇怪念頭。

也許他的素描最能透露這位畫家內心的秘密。

一幅素描名叫《樹木有耳,土地有眼》(Fields have eyes, and woods have ears),畫面正如標題所描繪的,在畫面正中,一隻貓頭鷹站在樹洞裡,斜著眼睛向外瞪視。

這件作品讓人想到20世紀超現實主義畫家雷內·馬格利特的畫面,也許比之更為詭異。

博斯出生時名叫耶羅尼米斯·范·阿肯(Jheronimus van Aken),他的家族姓氏意為「亞琛來的人」。

「耶羅尼米斯·博斯」是他在畫作上的署名,「博斯」來源於他所生活的這個城市。

「斯海爾托亨博斯」意為「公爵的森林」,而「博斯」就是森林的意思。

根據隻字片語的檔案文獻,我們可以大約拼湊出博斯的生平。

大約在1450年,博斯誕生於一個繪畫世家,他的家庭與聖母兄弟會關係密切,他本人也於1488年成為其成員。

1479至1481年間,博斯與一位富家女成婚,他的妻子名為Aleyt Goyaerts van den Meerveen,比他稍長几歲。

博斯的葬禮於1516年8月9日在聖母兄弟會禮拜堂舉行。

後世流傳著這樣一幅博斯的肖像,肖像的主人公大約六十歲的樣子,滿臉皺紋,看起來溫和而慈祥,頭上戴著一頂軟帽,穿著長袍,扣子一直繫到脖頸。

這也許是最忠實的博斯肖像,但是,也有一些藝術評論人相信,要認清博斯的樣貌,更應該從他本人的畫作中去尋覓。

例如,「博斯」這個名字和樹有關係,有藝術史學家認為,博斯筆下的樹人,其面孔是根據博斯本人描繪的。

在英國藝術評論人喬納森·瓊斯看來,在為聖母兄弟會創作的繪畫《拔摩島的聖約翰》(Saint John on Patmos)中,博斯把自己安置在角落位置。

鼻頭上頂著一副眼鏡,銳利的雙眼從乾瘦的臉上射出炙熱的光芒,和這張臉孔相連的,是蜥蜴的四肢,飛鳥的翅膀。

這件作品當時就安放在聖約翰大教堂旁邊的小教堂里。

身為聖母兄弟會的成員,博斯並不是異端,也不像他後世的同行凡·高那樣身處社會邊緣。

想來,當時的斯海爾托亨博斯一定是一個寬容的地方,在城市中心接納了這樣一幅繪畫,沒有迴避其中的陌生感和怪異性。

儘管博斯的繪畫顯得如此特立獨行,他的圖像依然與當時社會時代文化背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橫掃歐洲的瘟疫,連綿不絕的宗教戰爭,15世紀之交,死亡的恐懼從未遠離人們的生活,魔鬼、地獄、最後的審判,也是中世紀人心頭揮之不去的意象。

通過畫筆,博斯將曾經縈繞於中世紀人心靈之中的恐懼,轉化為可感知的具體對象。

鬼怪橫行的畫面,看似荒誕不經,卻是對於社會人心的真實反映。

「中世紀的末期,憂鬱籠罩著人們的心靈。

」正如約翰·赫伊津哈在《中世紀的衰落》中所書,「這個時期看來尤為不幸,似乎記憶中留下的只是暴力、貪婪和仇恨,而所知道的歡樂只是放縱、傲慢和殘虐。

聖母兄弟會是一個創立於斯海爾托亨博斯的信仰組織,其成員包括40名當地有權勢的市民,在歐洲各地也擁有7000多名會員。

後世很多藝術史學者從博斯的繪畫之中看到了異端的思想。

我們無法確知博斯對於教義的理解,不過,他在作品中諷刺了當時正統教會的腐朽墮落。

《乾草車》(The Haywain)源於尼德蘭的古老諺語,「世界本是一個乾草垛,人人在上為所欲為」,或者說,「眾生皆為草芥」。

畫面之中,風流的浪子坐在修女的腿上彈琴,天使祈禱,惡魔奏曲,鬼怪們拖動乾草車,教皇、國王帶著芸芸眾生一路跟隨,兇殺、打鬥場面此起彼伏,人與鬼怪、善良與醜惡混雜於現實世界。

藍天祥雲里,耶穌悲憫地張開雙手。

塵世的生命不過是一場愚蠢和罪惡的遊行,地獄的熊熊烈焰是他們必然的宿命,藝術家以畫筆描繪下這一切,也將刺痛敏感的靈魂。

菲倫斯·蓋瓦爾特在《弗蘭德斯繪畫史》中認為,博斯一心勸世,這促使他發現了諷喻假借和故作荒誕的天地。

在文藝復興時期還有一個經典意象,「愚人船」,這種奇異的「醉漢之舟」沿著平靜的萊茵河和佛蘭芒運河巡遊。

在博斯生活的時代,勃蘭特的《愚人船》(1494)、伊拉斯莫的《愚人頌》(1509)均以此為主題。

勃蘭特的《愚人船》描寫一隻大船搭載著11個愚人開往愚人天堂。

他們各有不同性格,每一種性格代表一種愚蠢或社會弊端。

針對宗教改革前夕天主教會的腐敗情形,作者以文字施以尖刻銳利的諷刺。

在畫家的《愚人船》中,他將教士和修女安置在畫面的核心位置,他們縱情歡歌,享用著水果美酒,絲毫不理會這艘孤舟將會何去何從。

其餘人物也都痴態盡顯,各自肆意尋找快活。

充當桅杆的,是一棵樹,也許是神秘的樹,知識的樹,也是罪惡的樹。

一位愚人爬上樹幹,試圖用刀把掛著的燒雞撥下來。

在樹的頂端,有一隻冷眼旁觀的貓頭鷹。

畫面上充斥著「酒鬼和饕餮之徒」,博斯的圖像幾乎是對勃蘭特長詩的圖解。

博斯畫過很多《聖安東尼的誘惑》,現在收藏於里斯本古代藝術國家博物館的三聯畫應該是最有名的。

聖安東尼是基督徒隱修生活的先驅,也是沙漠教父的領袖。

博斯的畫筆描摹了一個鬼怪橫行的世界。

與現實世界所見的紛繁亂象不同,這一次,聖安東尼所面對的,完全是內心孤獨所引發的種種夢魘——無形體的面孔上浮現著蒼白的微笑,機靈的鬼臉表現的純粹是焦灼。

這些半人半獸的生物肆意嘲笑著人類在荒唐慾望中所遺忘的精神使命。

「人們在這些怪異形象中發現了關於人的本性的一個秘密,」米歇爾·福柯在《瘋癲與文明》中特別提及這幅作品,「在文藝復興初期,人與動物界的關係顛倒過來了。

野獸獲得自由。

它們逃出傳說和道德圖解的世界,獲得自身的某種怪異性質。

由於令人驚愕的顛倒,現在動物反過來追蹤人,抓住人,向人揭示人自身的真理。

從瘋癲的想像中產生的非現實的動物變成了人的秘密本質……動物界逃避了人類符號和價值馴化,反過來揭示了隱藏在人心中的無名狂暴和徒勞的瘋癲。

西班牙馬德里拉扎羅·加迪亞諾博物館收藏的博斯畫作《施洗者約翰》(局部)。

非理性之維

1504年,拿騷的亨利三世(Henry III of Nassau-Breda)繼承了布拉邦特地區,並且造訪了博斯的城市,委託藝術家為他進行創作。

亨利三世對於義大利文藝復興的風潮心嚮往之,他為自己建造了義大利文藝復興樣式的城堡,也期待著裝點其中的是煥然一新的繪畫作品。

根據文獻記載,亨利三世喜愛閱讀冗長艱深的拉丁文本,他欣賞高深莫測的,有思想的,有創意的繪畫作品。

而博斯的作品正滿足他的期待。

我們不知道博斯是否曾經為他做肖像,但是,博斯最重要的作品《人間樂園》(The Garden of Earthly Delights)成了亨利三世的收藏。

1517年,也即博斯去世後的那一年,傳教士貝亞蒂訪問了亨利三世位於布魯塞爾的宮殿,記錄下見到這幅作品的情景:「一些木板上畫著怪異的圖像……這裡描繪了海、天空、森林和牧場;還有很多其他的生物。

一些人出現在貝殼中,男人和女人,白人和黑人以不同的姿態活動……對於這些從未見過的事物,不可能向沒有見過的人去描述他們。

」面對這些奇異的圖景,文字記錄者第一次坦承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16世紀,西班牙統治時期,西班牙的菲利普二世成為博斯作品的重要收藏者。

除了《人間樂園》以外,他還收集到《乾草車》、畫在桌面上的《七宗罪》等。

據說,菲利普二世將《七宗罪》安放在自己的臥室中,每日醒來都可以審視一番。

而《人間樂園》則被送到了為慶祝征服法國而建造的埃斯科里亞爾修道院。

1605年,神甫約瑟·德·西古恩卡如是描述博斯的作品:「博斯的作品與其他藝術家的不同之處在於,其他藝術家是從人物的外表來創作作品的,而博斯有勇氣將人的內心世界展現出來。

」在他看來,《人間樂園》表現了「人性中的羞恥心和愧疚感」,應該被大量複製廣為傳播。

這一觀點引起了巨大爭議,反對者認為博斯的畫面中都是「放蕩不堪的幻想」,「充斥著可怕猙獰的東西」。

博斯在他的時代受到北方知識精英和達官顯貴的欣賞,又在接下來很長時間裡不斷引起爭議。

他所描繪的是世人從未見過的場景,也是數百年間籠罩人們精神領域的心魔。

因為這些君主貴族的欣賞與珍藏,博斯的這部分作品才得以留存下來。

在斯海爾托亨博斯,藝術家為教堂、公共機構所創作的圖畫,大多數都散失了,很可能是在他去世之後的宗教戰爭中焚毀了。

另一方面,在藝術的領域,博斯的非凡奇想持續地獲得後輩同行的回應。

同樣在北布拉邦特州,老·彼得·勃魯蓋爾(Pieter Bruegel the Elder,約1525-1569)出生的時候,博斯已經去世9年了,兩位藝術家相隔三代。

後世的藝術史學家經常喜歡將兩位藝術家並置比較。

老·彼得·勃魯蓋爾早期的作品和博斯一脈相承。

「勃魯蓋爾始於追隨博斯,而後竭盡全力返回現實。

」菲倫斯·蓋瓦爾特在《弗蘭德斯繪畫史》中寫道,「(他)以描繪自然景色,描繪四季變化,描繪農家盛宴見長。

」從博斯到勃魯蓋爾,中世紀的惡魔暫時退場,日常生活的場景展現出來。

在英國《每日電訊報》藝術評論人阿拉斯泰爾·蘇克(Alastair Sooke)看來,沒有斯海爾托亨博斯的博斯,就沒有戈雅、達利、培根、沒有查普曼兄弟……

西班牙畫家戈雅(1746-1828)在《理智睡去,妖魔產生》中描繪了一個人枕著桌子睡著之後,身後騰起黑壓壓的一群貓頭鷹和蝙蝠,這兩種動物都是邪惡世界的信使。

「在所有人身上,在任何時刻,都有兩種籲求,一種是對上帝的,一種是對撒旦的。

」波德萊爾在《我心赤裸》中如是訴說,他詮釋了理性與非理性的相生與共,此消彼長。

博斯創造了諸多的奇異符號,世人從中讀解出對內心不斷的探求和追問。

這些奇形怪狀的異獸,是夢魘,亦是心魔。

博斯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松解了對於撒旦的千般想像,世人將從中讀到自己內心的聲音,看到自己模糊的臉孔。

這是一片含混的天地,很快將成為藝術家活躍的舞台,他們在這一片黑暗的領域,成為彼此星點的微光。

及至近代,理性在現代西方似乎又失去了至上權威。

兩次世界大戰的爆發,讓人們不得不反省。

以科學、理性、人道主義自詡的西方文明,為何能夠心甘情願效力於原始的野蠻和暴力?在科學和技術不斷發展的同時,人類為何沒有變得更加幸福?

如果說,理性主義是為了把握事情的本質和規律,尋求客觀真理,非理性主義則是通過對人的生存、人的慾望、人的情感、人的命運、人的苦樂感受等等的憂思,去復活被理性壓抑的人,安頓人的靈魂。

薩德、戈雅、博斯等人被重新發現、重視,他們留下的作品,也引導當代知識分子、藝術家繼續思考非理性之維度。

如果說,500年前博斯的畫作仿佛是藝術家一場無盡的夢魘,那麼在弗洛伊德的理論中,這場巨夢正隱藏著真相。

在弗洛伊德看來,夢是(壓抑或抑制的)願望的(隱蔽的)滿足,因此,夢境充滿意義,具有象徵性。

而藝術家的創作顯而易見也是做夢的一種。

隨之而興起的超現實主義很快接續了博斯的人間地獄景象。

地獄從未遠離這個世界,天堂,也未必沒有紛擾。

達利《內戰的預兆》完成於西班牙內戰爆發前幾個月,畫家運用細膩的筆法畫出了被肢解的人體,背景上的藍天白雲作背景,表明這一罪行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進行的。

二戰結束的時候,薩爾瓦多·達利、馬克斯·恩斯特等藝術家不約而同地重拾起了《聖安東尼的誘惑》這一主題,世事紛擾,而隱修於沙漠的修道者,也飽受精神惡魔的侵擾,無處尋得安寧。

蒼涼的沙漠重新又被洶湧的異獸占據。

「精神上的創傷是難以癒合的,」在恩斯特·基希納(Ernst Kirchner,1880-1938)看來,「它潛伏在藝術家體內,成為一種慢性毒素,時時侵擾著他們的靈魂,流變成一幅幅失去了理性的畫面。

博斯已經成為大眾文化想像力的一個源頭,他和希區柯克一樣熱衷於玩味飛鳥的詭異,喬治·盧卡斯《星球大戰》中那些怪異的外星人,顯然與博斯筆下的怪物有異曲同工之處。

美國犯罪小說作家麥可·康納利(Michael Connelly)一直認為當今洛杉磯即為博斯筆下「人間樂園」,他小說的主人公,那位偵探,就叫做哈利·(希羅尼穆斯·)博斯。

荷蘭斯海爾托亨博斯('s-Hertogenbosch)市。

回到斯海爾托亨博斯

斯海爾托亨博斯是典型的荷蘭小城,這裡河網交錯,不少運河在房屋底下穿過,鵝卵石鋪就的步道擁有合宜的尺度,向遊客講述著歷史的風塵。

這個城市已經很久沒有一幅真正的博斯繪畫了,也許他的可怕警醒已經逐漸在世人心中退散。

暴食、縱慾和貪婪,曾經是博斯最熱衷於描繪的七宗罪。

而今,他的故鄉斯海爾托亨博斯,以舉辦瘋狂派對、美食而聞名荷蘭。

隨著博斯年的到來,狂熱氣氛再次遍布街巷。

在城市的公共地帶,市場、廣場,將會有博斯的幻燈、3D模型:天使、惡魔、死者的靈魂、騎著飛魚的美人魚、醉酒的牧師、色情的女人,以及各式各樣的怪物……更多圖像將會投影在橋樑底部,水道之中,遊客有機會經歷「天堂和地獄的遊船之旅」。

斯海爾托亨博斯的老城區以大市場為軸線,博斯少年時候起居住的房屋在市場的一角,而今已成為專門售賣紀念品的商店。

後來,他在市場的另一端擁有了一個工作室。

聖約翰大教堂俯瞰著整個方形市場,它是博斯生活中另一個重要地標,也是現今荷蘭境內最高的天主教教堂。

老市場周邊的大部分建築在500年中都經歷了重建,兩旁的街道還點綴著餐館和咖啡館。

但如若博斯歸來,他也一定能夠認出老市場的樣貌。

會讓他欣慰的一點是,博斯曾經效忠的聖母兄弟會而今依然存在。

在19世紀中葉,房屋經過了重建,恢復了16世紀的樣貌。

而今,它依然忠實履行著作為慈善和宗教機構的職責,如今的荷蘭國王威廉也是其榮譽會員。

如果遊客敲門,可以入內參觀其小博物館和會議室。

當然,最能夠讓博斯體驗到回家感覺的,一定是聖約翰大教堂。

作為歐洲最宏大的教堂之一,聖約翰大教堂曾在1380年被夷為平地。

此後,其雄心勃勃的重建工程進展緩慢,在博斯生活的時代(1450-1516),他眼見著大教堂拔地而起,聖母兄弟會出資完成了華麗的祭壇,他很有可能參與了其中大量祭壇畫的繪製。

在現在的教堂里已經沒有博斯作品了,但是在本次展覽中,有兩幅繪畫是為當年的教堂而創作的。

直至博斯去世,聖約翰大教堂中殿的屋頂依舊沒有封頂,而整座教堂是在他去世10年後才全部完工的。

今年4月至10月,遊客可以爬上腳手架,從屋頂欣賞四周美景。

儘管教堂中的裝飾在宗教改革中被大量毀壞了。

但博斯會感到欣慰的是,荷蘭南部的這塊區域在17世紀又恢復了天主教傳統,就像博斯的時代一樣。

在大教堂旁邊的小博物館裡,依然留存著少量倖存下來的15世紀晚期雕塑,這些雕塑曾經盤踞在大教堂的穹頂,從它們身上,或許可以感受到接近博斯和他怪異世界的精神。

儘管這些雕塑已經被嚴重腐蝕,還能依稀辨明,其中有一對雙腿、大腹便便、蹼足的怪物,一個有龍的頭,另一個是人的頭。

它們誕生於1500年,正是博斯創作的巔峰時代。

博斯一定熟悉它們的創作者,這也是那種吸引他的神話中的野獸。

如果博斯有機會回到這裡,他一定很高興能夠再次與它們相遇,穿越500年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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