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讀書摘錄幾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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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三日不讀書便覺面目可憎」,趁著假期開始稍有空閒,要給自己補補課,通過前賢的教誨,想想大學和學術研究的一些問題。
隨手摘錄幾則著名學者的論述,與諸位共勉。
顧頡剛:
「凡是真實的學問,都是不受制於時代的古今、階級的尊卑、價格的貴賤、應用的好壞的。
研究學問的人只該問這是不是一件實事,他既不該支配事物的用途,也不該為事物的用途所支配。
」
「我們研究的目的,只是要說明一件事實,決不是要把研究的結果送與社會應用」、「我們得到的結果也許可以致用,但這是我們的意外的收穫,而不是我們研究時的目的。
」、「這種的斟酌取擇原是政治家、社會改造家、教育家的事情,而不是我們的事情。
」
「態度不求真而單注重應用,所以造成了抑沒理性的社會,二千餘年來沒有什麼進步。
我們現在研究學問,應當一切從事實下手,更把事實作為研究的歸結,我們不信有可以做我們的準繩的書本,我們只信有可以從我們的努力研究而明白知道的事實。
」
——顧先生這幾段話,實則已經涉及大學到底要做什麼的問題。
從他的觀點來看,很明顯是要把大學的「求知」功能放在第一位,而「實用」是隨之自然而然產生的結果,並非刻意為之更不是放在第一位的。
如今不少高校本末倒置,純為趨時而動,足見人的認知水平,並不一定可以隨著時代和經濟水平的發展而有所提升的(我們如今對世界的哲學認知也依然無法超越軸心時代的作品,足為一證)。
王國維:
「宜由細心苦讀以發現問題,不宜懸問題以覓材料。
」
「學無新舊也,無中西也,無有用無用也,凡立此名者,均不學之徒,即學焉而未嘗知學者也。
」
——王國維先生前面那段教誨,是做學問、尤其是文史學科的不二法則。
只是現代以來受胡適「大膽的假設,小心的求證」的影響,大家都是先想題目,再去翻書找材料。
好在近現代資料豐富,題目的正反面都能找到材料佐證,但明顯做出來的結論就與史事還是有一定距離。
所以後來蕭公權先生提出,必須要有一個「放眼觀書」的前提,才能「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也算是對胡適觀點的一個矯正吧。
胡適晚年花大力氣考證《水經注》,內心其實是想和王國維較較勁,一爭學術地位的高下,只是在見識層面,畢竟還是與通舊學且識新學的王國維相去甚遠。
陳寅恪:
「自昔長於金石之學者,必為深研經史之人。
非通經無以釋金文,非治史無以證石刻。
群經諸史乃古史資料多數之所匯集,金文石刻則其少數脫離之片斷,未有不了解多數匯集之資料,而能考釋少數脫離之片斷不誤者。
」
——陳先生這段話是討論研究金石(今天我們往往用「考古」一以概之,其實不確)與經史的關係。
中國文字記載歷史很長,考古學的功用與歐洲學術不同,考古挖掘是為了印證紙面記錄的真偽,而不是為了填補無文字記錄的歷史空白。
所以陳先生指出,必須要通中國經史,方能解釋中國的考古材料。
而最後那句話,實際上就是整體與局部的關係。
學問要通大體,不能死抱一塊自說自話,而這剛好也是今日中國大部分學人的通弊,雖稱「博士」,實則只是精通自己研究題目的「專家」而已。
錢穆:
「現在人太注意專門學問,要做專家。
事實上,通人之學尤其重要。
做通人的讀書方法,要讀全書,不可割裂破碎,只注意某一方面;要能欣賞領會,與作者精神互起共鳴;要讀各方面高標準的書,不要隨便亂讀……讀一書,不要預存功利心,久了自然有益。
」
「學絕道喪,青黃不接,今之來者勢須自學自導自尋蹊徑,此雖艱巨,然將來果有成就,必與依牆附壁者不同。
就以往學術史言,一時代之大師均於學絕道喪之環境中奮然崛起,若風氣已成,轉少傑出。
即如晚明諸老之與乾嘉盛世,豈不如是。
是乃天啟大緣,然亦待奇才大志乃克應運而起耳。
」
——學術大家的認識都是共通的。
錢穆先生也提出了要學問要「通」的觀點,要善於與優秀的作者「對話」,而不是一上來就以批判的眼光胡亂髮言,更不能不懂裝懂、無知無畏。
江山代有才人出,有志於學道者要堅守本位,不能隨波逐流、以「術」亂學。
不強求「大師」,方有「大師」出現的機會,若一味硬行打造,最後就變成了學界中人按資排輩「分豬肉」的鬧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