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際根：婦好玉鳳是「婦好時代的古董」

婦好墓的發現，在中國考古史上值得大書特書。

這是一座保存完好的商代王室墓葬，出土各類文物1928件。

在出土文物中，有一件玉鳳十分引人注目。

玉鳳姿態優美、製作精緻。

一直以來，很多人都把它當成商王朝的典型文物，甚至視為商代王后的象徵。

今天，如果有人說這件玉鳳不是商代的，你會相信嗎？

究竟這件玉鳳產生於怎樣的時代背景，又隱藏著怎樣的歷史信息？帶著這些問題，我們採訪了唐際根教授。

唐際根

婦好玉鳳

1976年春的河南安陽，考古工作人員正在對一座商代墓葬進行緊張的發掘。

這座墓便是婦好墓。

由於墓葬埋藏很深，墓室被埋藏在水面以下，考古隊員只能一邊抽水一邊發掘。

忽然，有人驚呼了一聲，從墓葬中取出一件玉器。

拂去泥水，一件精美的玉鳳就這樣被發現了。

婦好墓的發掘

婦好墓中共出土了七百五十五件玉石器，約占隨葬品總數的39%，但可以稱為鳳的，只有這一件。

這件黃褐色的玉鳳，現藏於國家博物館，長13.6厘米、厚0.7厘米。

整體是側身回首的樣子，生動傳神、精美異常。

有像雞一樣的喙、冠，圓眼睛，短翅長尾，尾和翎分開。

胸前有兩個孔，中間有一突起的圓鈕，上面有小孔，可以佩帶。

精美的玉鳳可以反映出當時人已比較熟練地掌握了鏤空、鑽孔、拋光技術。

婦好玉鳳

2016年首都博物館展出了「王后 母親 女將——紀念殷墟婦好墓考古發掘四十周年特展」。

以婦好故土守護人自居的唐際根用略帶傷感的筆觸，寫下了這樣一段話：「婦好下葬之後約200年，商朝成為歷史，小屯淪為廢墟。

婦好寂寞沉睡，終至無人所知。

婦好再次被喚醒，已是3200年以後的事。

她的去世和再度現身，帶來許多的為什麼，有的可以回答，有的則可能永遠成迷。

」婦好玉鳳，就是解讀婦好的一把鑰匙。

鳳的形象出現很早

鳳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占據著十分重要的地位，與龍相併列。

「龍鳳呈祥」、「鳳舞九天」等等，都表達了鳳在中國人心中的地位。

鳳形象產生的時代也很早，考古發現表明，早在新石器時代，鳳的形象就出現了。

距今七千多年的新時期時代早期，湖南省洪江高廟文化中出土了一件戳印有鳳鳥、獸面紋樣的陶罐，這是迄今為止發現的最早的鳳形紋樣。

內蒙古赤峰市曾發現過鳳形陶杯，這隻陶杯確認屬於紅山文化趙寶溝類型，距今也有七千多年之久。

同樣是距今七千年左右的浙江餘姚河姆渡遺址，出土了一件「雙鳳朝陽」象牙碟形器。

可見至少七千年前，鳳，便是大江南北許多地方人們所喜愛的形象。

湖南省洪江高廟文化頸飾鳳鳥紋和獸面紋的陶罐

赤峰出土的鳳形陶杯

浙江餘姚河姆渡遺址出土的「雙鳳朝陽」象牙碟形器

距今約4600─4000年的石家河文化中，也發現了很多鳳鳥形象的玉器。

湖南澧縣孫家崗M14出土了鳳形透雕玉飾、湖北天門石家河羅家柏嶺出土的玉團鳳飾等都是以鳳為主體紋飾。

湖北天門石家河羅家柏嶺出土的玉團鳳飾

湖南澧縣孫家崗M14出土了鳳形透雕玉飾

玉鳳是婦好收藏的古董

商代出土的鳥形玉器很多，婦好墓出土玉器中，鳥形玉器便有四十多件，如鶴、鷹、鴟鴞、鸚鵡、鳥、鴿、鸕鶿、燕、鵝以及怪鳥等。

唐際根說：「或許由於鳥具有高飛的特點、有靈性、有動感，商人非常喜歡製作鳥形玉器。

其中一些玉鳥還被賦予某種特性。

例如有的玉器，被做成「大鳥馱小鳥」的雙鳥一體形態，與「人性」相通。

更有意思的是，一些獨特的甲骨文字也與鳥相關。

例如甲骨文中的「亥」字，本意是指商代高祖「王亥」，但「亥」字上方常常有一隻鳥的形狀。

寓意深刻。

商人所做鳥形玉器，有寫實的，也有充滿想像力的非寫實作品，考古隊往往將其稱為「怪鳥」。

「很難認定這些鳥形玉器中哪些是玉鳳。

主持發掘婦好墓的鄭振香先生早年受此苦惱，將其中一些難以認定的稱為「玉鳳鳥」。

「最知名的那件玉鳳（現存國家博物館）之所以能夠認定，在於它有顯著的冠和翅、尾。

」唐際根說道，「商代許多青銅器上有鳥紋，姿勢各不相同。

但能確認是鳳紋形象的很少。

殷墟婦好墓中，除了婦好玉鳳，至少還在一件青銅器上發現鳳紋。

鳳紋尖喙圓眼，長冠後垂，尾下卷，一足前屈，作站立狀。

1973年陝西省岐山縣賀家村1號墓中，考古學家發現一件青銅器，這件青銅器口部的兩個立柱上各鑄有一隻高冠鳳鳥，因而被人們稱為「鳳柱斝」。

「鳳柱斝」的年代與婦好墓時代相當或略早於婦好墓」。

婦好墓青銅器上的鳳鳥紋

陝西省岐山縣賀家村1號墓出土的鳳柱斝

鳳是鳥中之王，在商人心目中很高貴。

但鳳鳥在日常生活中不常見，商人在制玉過程中，很少真正做出玉鳳的樣子。

通過尋找考古發掘的材料，可以發現，婦好玉鳳的藝術風格與湖北天門石家河羅家柏嶺出土的玉鳳相類似，所不同者僅是前者鳳體彎曲呈弧形，後者首尾銜接作環形。

婦好墓出土的玉鳳，並非中原玉工的作品，其年代早於晚商，是來自於哪裡呢？唐際根說道：「著名的出自婦好墓的玉鳳不是商代玉器，無論從材料、工藝、還是造型，都可確認是石家河文化的作品。

石家河文化的年代遠早於商代晚期，因而對於婦好來說，這件玉鳳是年代更早的『古董』。

這件古董在婦好墓中發現，反映婦好本人對古玉的喜好，當然，也可以理解成商人對『傳統文化』的吸收。

」

婦好玉鳳，承載了先民高超的治玉工藝以及精神追求。

其精美的造型，刻下了石家河玉工的嫻熟技藝；其溫潤的外表，似乎記錄了婦好清池美目的久久端詳和纖纖玉手的多年撫摸。

今天，我們有幸能夠看到它優美的身姿，高超的工藝。

讚嘆之餘，對古代中國的燦爛文化不禁又多了幾分認識。

部分圖片來源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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