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夢秦簡中的秦代法制

11號墓的棺槨陪葬物復原圖

□ 姚遠 (華東政法大學法律史研究中心副教授)

秦代距今已有兩千年,我們何其有幸可以通過現代考古和現代科技,一睹秦代法制的真容。

兩千年前的秦王朝,我們對他的了解只能憑藉前人記述:那是一個短命的王朝,那個王朝暴戾無道……而兩千年前的秦漢法律,史料所見更是隻言片語,語焉不詳。

是法制落後、人重法輕?還是歷史長河漫漫,史料湮滅不全?兩千年後的我們難以一窺真相。

直到1975年底,在湖北省雲夢縣睡虎地沉睡了兩千多年的秦代竹簡面世,震動了考古界。

被歷史學家、文物專家譽為「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它被列為建國50周年全國十大考古發現之一。

1975年11月初,肖李村農民張澤棟與同伴在雲夢睡虎地修建排水渠道時發現新開的渠道里有一段青黑色的泥土,由於這一帶古墓迭出,他敏感地掄起鋤頭挖了幾下,渠道里便現出了一角槨蓋板……從1975年底至1976年春,湖北省考古工作者在這30米長的地段,發掘出12座秦代木槨墓,共出土精美文物370餘件。

特別是其中11號秦墓地內,一具成人骨架的四周擺放著大量竹簡,經清理登記共1155枚,殘片80枚。

中科院歷史研究所學者李學勤趕赴雲夢並很快確定了這1155枚竹簡的基本內容。

經過分類整理,其內容包括:《秦律十八種》《效律》《秦律雜抄》《法律答問》《封診式》《編年記》《語書》《為吏之道》、甲種與乙種《日書》等十種。

其中《語書》《效律》《封診式》《日書》為原書標題,其他均為後人整理擬定,這些竹簡中一半以上與秦時法律相關。

在沒有發明紙張以前,竹木是書寫文字的主要材料。

雲夢睡虎地11號墓中出土的1155枚秦簡,近4萬字,這批秦簡絕大多數保存完好,簡長為23.1至27.8厘米,寬為0.5至0.8厘米。

簡文為墨書秦隸,字跡清晰端秀,筆畫渾厚樸拙。

睡虎地秦墓的墓葬主人叫「喜」,喜生於秦昭王四十五年(公元前262年)。

秦王政元年,喜年僅17歲即登記名籍為秦國服徭役,爾後歷任安陸御史、安陸令史、鄢令史、治獄鄢等與法律相關的低級官吏,他親身經歷了始皇親政到統一六國的整個過程。

記載喜一生的文書《編年紀》,記載了秦最輝煌的時代。

墓葬竹簡中的法條部分是喜生前從事法律活動而抄錄的有關法律文書,主要抄錄了行政管理與「治獄」方面的律令條文,記錄了刑事、經濟、民事和官吏管理的法律條文,從法條結構看,這些法律條文肯定不是秦朝的全部法條,只是墓主人「喜」在日常工作中常用的法條摘錄。

即便是摘錄,也可以管窺秦朝的法制狀況。

在《秦律十八種》的「田律」主要涉及農田管理,農業耕種,糧食處理等方面的法規,其內容也非常簡單,其中一條:「春二月,毋敢伐材木山林及雍(壅)隄水。

不夏月,毋敢夜草為灰,取生荔麛(mí) (卵)鷇(kòu),毋……毒魚龞,置穽(jǐng)罔,到七月而縱之。

唯不幸死而伐綰(棺)享(槨)者,是不用時。

」這一條的簡單釋義為:春天二月以後,不可以砍伐山中的樹木、木材,不可以在河流中築壩阻擋河流。

不到夏天不可以燒草為灰用以肥田,不可以逮剛剛出生的幼獸,不可以取鳥卵,不可以在水中用下毒的方式逮魚鱉,不可以在森林中設置陷阱捕獵。

到七月以後限制才解禁。

如有人死亡,可以不受以上限制,砍伐樹木製造棺材。

對這一條的研究是多樣的,毋庸置疑的是這一條雖然歸入「田律」之中,但其內容卻涉及環境保護,自然保護,捕獵捕魚限制等多方面。

《史記》形容秦朝的法律「繁如秋荼,密若凝脂」,果然,睡虎地秦簡中秦律的規定是非常細密的。

此外,睡虎地秦簡中的一些法律形式影響著後世法律的制定。

比如《法律答問》,這部分的內容是秦簡整理者根據簡文的內容給予命名為《法律答問》。

這部分內容中並不存在嚴格意義上的法條,而是通過問答的方式解決司法中的難題,有的直接給予司法處理的答案或結果,如:「盜採人桑葉,贓不盈一錢,何論?貲(zī)徭三旬。

」釋文為:盜採別人家的桑葉,總價值不超過一錢,如何處理?罰服徭役三十天。

還有進行詳細解釋的:「論獄何謂『不直』?罪當重而端輕之,當輕而端重之,是為『不直』。

」其意為:司法官審判案件,官吏以「不直」入罪,什麼是「不直」?司法官吏審判案件,故意重罪輕判,或輕罪重判都是「不直」。

我們現在很難去斷定這一問一答的主人是誰,但毫無疑問的是,這樣的問答有效的解釋了法律,解釋了罪名,有助於司法審判的精準。

這種方式,到了後世經常使用。

到西晉時,晉武帝請天下讀書人注釋《晉律》,並在其中擇取精準的法律共頒天下。

而中華法系的代表作《唐律疏議》更是採用了法典和法典注釋合編的體例。

雲夢秦簡的出土,具有重大意義。

在此之前,還未出土過秦簡。

雲夢秦簡的發現正好填補了這一空白。

這批竹簡是研究秦文化難得的實物資料,極大地彌補了秦史料的不足,有助於秦文化的深入研究。

秦簡的發現對於研究秦代的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等各個方面,都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

其數量之多、內容之豐富,都是空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