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2016年書單·虛構類(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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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發於2017年1月26日《南方周末》)

閻晶明 評論家

閻晶明,評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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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天氣舊亭台》,葉廣芩著,十月文藝出版社2016年5月

書中的9部中篇小說,寫的是作家自己生活過、經歷過的北京故事、北京風物、北京陽光、北京情感。

是故鄉,是成長的地方,是並非自主選擇的離別,也是無法重返的傷痛。

她在表述一個她本人不能忘記、很多讀者並不知道的北京,甚至,也是一個即使和葉廣芩一樣同樣曾經擁有,今天仍然生活其中卻與這種記憶漸行漸遠,漫漫淡忘的北京。

葉廣芩如此描寫她心中的北京,是一種情感需要,也是一種自覺擔當起來的文化職責。

她通過這樣的表述,告訴你居住地和故鄉根本上並不是一回事。

《己卯年雨雪》,熊育群著,花城出版社2016年1月

這是一部非戰爭場面為主體的小說,描寫的是戰爭間隙發生的邊緣故事。

小說為故事注入了人性內涵和情感世界的複雜性,使整部作品呈現出複雜性和飽滿性,同時又能夠做到自覺站在國家、民族立場上處理人物故事。

將人物故事特定的小環境與中國抗戰的大背景、將中國的民族情緒與湖湘文化性格做了儘可能多的融合。

這個非正面戰場的小說故事,與中國抗日戰爭的歷史背景之間,實現了合理的、藝術的對接。

段建軍 西北大學文學院長、教授

段建軍,西北大學文學院長、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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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花》,賈平凹著,人民文學出版社2016年3月

《極花》是一部將寫實性和批判性完美結合的現實主義力作。

作品通過一個婦女拐賣案描畫了作為城市化進程犧牲品的光棍村的生活圖景,狀寫了一群被自己的消化器官和性器官痛苦折磨的人們的生活。

作品延續了賈平凹一直以來綿密而靈動的生活流敘述法,把傳統文學的意象化筆法與純熟的寫意語言相結合起來,形成了一種不疾不徐、悠遊跳宕、極具中國做派的語感節奏,體現了賈平凹小說語言藝術的新境界。

黃梵 小說家、南京理工大學副教授

黃梵,小說家、南京理工大學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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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沒有記憶》【美】莉迪亞·戴維斯著,吳永嘉譯,重慶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四次印刷

這是戴維斯的一本短篇小說集,它們完全顛覆了我們關於短篇小說的「正統」觀念,它們既不是契訶夫式的,也不是卡佛式的。

它們很難被歸為寓言,或童話,甚至故事。

它們實則是有著整體統一性的片斷,簡潔、新穎、不合常規,卻趣味十足,充滿機智。

它們的情節不清晰,敘事不完整,衝突沒有場景。

這些很短的片斷「故事」,卻有著罕見的魅力,既讓我們感受到卡爾維諾,也感受到卡夫卡。

總之,這是一種全新的短篇小說,有著巨大的原創性,中國讀者對這本先鋒小說表現的熱愛,似乎表明,中國文學界真的需要跟上讀者的審美步伐。

《還魂記》,陳應松著,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16年9月

一個遊蕩回鄉的冤魂,一座荒蕪的村莊,一群鬼魂相互復仇……陳應松突破文體界限,寫就中國式魔幻現實主義。

以音樂和詩般的文字衝擊人的靈魂,講述村莊與生存荒誕的真實。

這是2016年中國文學難得的收穫,其批判鋒芒指向草菅人命肆意妄為的權力。

《還魂記》能夠讓我們輕易聯想到魯迅的《野草》,聯想到蕭紅的《生死場》。

盧一萍 小說家、《青年作家》雜誌副主編

盧一萍,小說家、《青年作家》雜誌副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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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擾種種》,【美】莉迪亞·戴維斯著,吳永熹譯,中信出版集團/楚塵文化2016年7月

莉迪亞·戴維斯是美國當代獨樹一幟的短篇小說大師,這本書和之前出版的《幾乎沒有記憶》,都是一種風格。

這113篇小說短小精悍,以其罕見的氣質,讓我們再次知道了虛構的無限可能性。

凝結的詩意,想像的銳利與奇異,格言似的簡潔,使每個詞(甚至標點)都賦予了更多含義。

每個詞語都可以不斷裂變。

每則小說幾乎很難看見人物,卻能感知社會各色人物的生存狀態,並直指人類日常生活的荒謬與真實,盡顯了當代人內心的困惑和傷痛。

這是一部百分之九十七隱藏在海面之下的小說。

《壞孩子》,學群著,花城出版社2016年11月

《壞孩子》的敘述角度刁鑽,語言精彩,慢悠悠地講述了一個似是而非的壞蛋故事。

人性的惡與成長的秘密,被展示得簡約而驚心動魄。

而好與壞在不同的社會有不同的標準。

怎麼去表現它?可能更多地關乎作家的良知和對世界的認識。

這部小說以類自傳體的方式展開,直面人類隱秘的天性。

「我」對人性的惡不辯解,不粉飾。

這是這部小說的基點。

這也是一種富有挑戰性的寫作。

只有不到10萬字的篇幅,但「一個壞到出水流膿的人物已經活靈活現被塑造出來。

」它帶給我們的,無疑是一種稀有的閱讀經驗。

梁永安 復旦大學副教授

梁永安,復旦大學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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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香街》,范小青著, 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16年8月

讀罷《桂香街》,四下一望仿佛不認識這個世界了。

書里的那些嘈嘈雜雜的居民,都是我們在日常生活中視而不見的芸芸眾生,這本小說讓人在他們中間深潛了一圈,才知道在一個不斷分化的社會裡,底層的生存是那麼雜蕪紛亂,又是那麼頑強不羈。

書中那簡陋的「居委會」是個纖毫畢現的放大鏡,在女主人公林又紅的掃描下,呈現出江南城市社區斑駁的眾生態。

小說的人物結構特別值得細察,從40後到90後,每一代都有自己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剛性地疊合在當下的社區空間中,構成中國獨有的文化千層餅,誰也奈何不得,卻又不得不磕磕絆絆地共存共生。

尤其是林又紅和陳菲這兩個80後與90後在居委會的互謔互助,預示著二十年後新一代如何進行「社會治理」的新狀態。

民為本,這是這部長篇小說最有價值的基點。

《布魯克林》,【愛爾蘭】科爾姆·托賓著,柏櫟譯,上海文藝出版社2016年1月

年輕姑娘愛麗絲有一個眾人稱讚的男友,他衣冠楚楚是「頂好的紳士」。

無意中她遇上了水管工托尼,他「衣著太過普通,也毫不打扮」,並不是她心意里的理想戀人。

但她還是「感受到他身體的熱度」,在一片迷茫中靠近了他。

愛情是一種命運,命運是不由自主的偉力,它以人看不見的無形推動一切。

她驀然發現,「托尼將自己融入其中了,他的溫暖、善良、積極向上。

她想,心中還包含了一些他身上永恆的東西,那是一種感覺:如果他一離去,她就會消失。

」這部小說包含了很多語彙不能描述卻決定全部情感的力量。

文學寫的總是相遇的故事,托賓寫《布魯克林》卻寫出了現實藩籬與命運之約的交錯,將微風徐來的生活表面與暗流涌動的內心融為一體,描繪出生命之愛的神秘與唯一。

趙荔紅 作家、小說編輯

趙荔紅,作家、小說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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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舞》,【英】安吉拉·卡特著,曹雷雨譯,河南大學出版社2016年9月

安吉拉·卡特,以寫精怪故事的手法來寫這部小說。

主人公莫里斯,畫家、收藏家、遊蕩者,他要尋求的到底是什麼?現實世界人影綽綽,卻如鬼魅起舞,他如同奧菲斯經歷地獄之行?友人蜂鷹,是他要尋找的愛人歐律狄刻,抑或就是他自己、代表他的精神傾向,慾望、激情、迷茫或分裂的?發生的一切,到底是莫里斯臆想的,抑或是真實存在?三個女子,聖徒般傳統的妻子埃德娜,肉慾的被傷害的少女吉絲連,冷靜理性的艾米莉,代表現代生活的三種面向?小說亦幻亦真,很難確定所敘述的主題,卻被她營造的氛圍迷惑,也許,這就是我們的生活世界。

金理 復旦大學中文系副教授

金理,復旦大學中文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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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家》,張忌著,中信出版集團2016年9月

《出家》中有實虛兩個世界,「實」是指世俗生活,「虛」是指宗教活動,實的世界不是烏黑一團,虛的世界沒有通體潔凈,二者絕非涇渭分明,早就互通有無。

張忌既寫「虛中有實,實中有虛」的社會萬象,也寫主人公方泉在虛實兩境中左支右絀、且行且惜的人生歷程。

張忌尤其關注虛實之間轉換、交接的灰色地帶,方泉的大部分生活就掙扎於此,張忌的不少筆墨也流連於此,於是我們才能透過「虛」看到「實」的控制,透過「實」看到「虛」的牽引。

張忌寫方泉的辛苦、櫛風沐雨、與生活貼身肉搏,這肉搏過程甚而留下斑斑血跡,但這斑斑血跡或許就是方泉實在地抵達虛世界的必經之途,由此,「虛」終究不是空無一物的虛,而顯出洞徹的機緣與天意。

《北鳶》,葛亮著,人民文學出版社2016年10月

《北鳶》所呈現的器物、輿地、時事、商道、典章制度、風土人情,絲絲入扣,合情合理。

它們並不是作為外在的「素材」「點綴」來追加小說的歷史性或自我炫學,而是作者通過「遙體人情,懸想事勢,設身局中,潛心腔內,忖之度之,以揣以摩,庶幾入情合理」(引自錢鍾書:《管錐編》),來獲致一種歷史感受力,將外在素材「揉碎」,內在地為寫作建立起歷史情境。

此外,《北鳶》中自有陳獨秀、褚玉璞這樣站在歷史浪尖上縱橫捭闔的強人,但葛亮更在意的,當是芸芸眾生如文笙,「他們是目睹時代的流變和變革的人,看到了別人的熱鬧,看到了別人的大開大合,但同時自己非常冷靜和溫和地活在這個世界上,這種溫和達到了平穩地過渡一個時代的更替」,他們並不主導社會,「雖然不過是軟弱的凡人,不及英雄有力,但正是這些凡人比英雄更能代表這時代的總量」。

(引自張愛玲:《自己的文章》)

王彬彬 南京大學教授

王彬彬,南京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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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慰書》,北村著,花城出版社,2016年10月

《安慰書》的故事表層是對公共事件的反應。

北村以懸疑故事的方式展開對事件真相追尋。

在尋找真相的過程中,他將事件的源頭拉入歷史深處。

由此,社會變革的歷史評價問題浮出水面,而支撐歷史評價的又是哲學層面的歷史動力論的探討。

從當下公共事件的描述,進入到對具體歷史階段的評價和討論,然後進一步在抽象層面涉及到歷史發展的動力論問題,這三個層次在文本中逐步遞進,這樣的寫作路徑顯示了重新出發的先鋒作家回應現實、介入歷史的力度和深度。

《眾生·設計師》,黃孝陽著,作家出版社,2016年3月

《眾生·設計師》以去中心化的結構,讓幾個故事互相成為虛構彼此的主人及被虛構的對象,在智力上燒腦,在美學上充滿平衡感。

眾生如《尤里西斯》中的「游岩」一章,在錯亂時空所偶然交織的某些點上相遇,發生故事,卻難以取暖。

小說的形式充滿聚合與碰撞,眾生的存在卻始終孤獨。

黃孝陽在行文間自然帶出悲憫,但更重要的是,他深諳「孤獨是人的一個精神器官」這一心平氣和的真理。

高興 《世界文學》雜誌主編

高興,《世界文學》雜誌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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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村幻影》【羅】歐金·烏力卡羅著,陸象淦譯,花城出版社2016年12月

《烏村幻影》原名Vladia(烏拉迪亞),該詞在古斯拉夫語中有「掌控」之意。

一個名叫烏拉迪亞的封閉的小鎮,狹窄,灰暗,單調,一切似乎都在掌控中,一切似乎都在按個別人的意志緩慢運行。

但幽黑中,總有一些激流在暗中洶湧。

自我,尊嚴,愛情,人性,這些難以完全扼殺的內在情感不時地會閃出它們的火花,哪怕僅僅是微弱的火花。

小說中,好幾段愛情故事四處傳播,如夢似幻,撲朔迷離。

這樣的愛情故事,不管真假,都會在人們內心激發並點燃起某種希冀和熱情。

事實上,在灰暗的日常中,愛情,有可能會成為內心的一條出路。

作者想傳達的興許就是這一含義。

小說虛實模糊,時徐時疾,真假難辨,具有現實和夢幻交織於一體的氛圍。

邊界被打破了。

某種意義上,小說就是一門打破邊界的藝術。

想像力和創造力由此展現。

《烏村幻影》是部典型的寓言體小說,充滿了詩意和想像,讀者可以從中讀出各種意味來。

烏拉迪亞可以置於世界的任何地方,它可以是外在的,也可以是內在的,可能在近旁,也可能在遠方,因而具有普遍意義。

顧廣梅 山東師範大學 文學與創意寫作研究中心主任

顧廣梅,山東師範大學文學與創意寫作研究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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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埋》,方方著,人民文學出版社2016年8月

《軟埋》有令人心悸的敘事魔性。

方方那勢如破竹的敘事能力和筆到意到的藝術掌控力都使故事的講述遊刃有餘,「十八層地獄」用十八個夢境層層逼近,最後抵達的竟然是關於「軟埋」這一人間悲劇之因與果。

就敘事藝術的原創性、挑戰性而言,作品可以滿足讀者們挑剔的眼光。

《軟埋》中關於記憶與遺忘、創傷與修復、暴力與救贖、個人與歷史的兩難思考來得真切透徹,並試圖讓陷入歷史困境的每個人物都有說話的權利或者有被理解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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