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歷史與故事》出版 深入探討歐洲現當代文學
文章推薦指數: 80 %
外文書名:On Histories and Stories
叢書名:名家文學講壇
ISBN: 978-7-5447-5702-7
作者:(英)A. S. 拜厄特 著
譯者:黃少婷
定價:38元
出版年月:2016-03
裝幀:平裝
開本:32
頁碼:264
【作者簡介】
A. S. 拜厄特(1936— ),英國小說家、詩人和文學批評家,英國皇家文學協會會員。
代表作包括小說《占有》、《天使與昆蟲》、《花園中的處女》等長篇小說,以及《糖和其他故事》、《夜鶯眼中的巨靈》等短篇小說集。
曾憑藉《占有》獲得1990年布克獎,並於2008年被《泰晤士報》評為「1945年來英國最偉大的五十名作家」之一。
【內容簡介】
業已消逝的過往能否通過虛構的文字重獲真實感?老去的故事如何在後世的寫作中激發新的火花?A.S.拜厄特圍繞「歷史與故事」這一主題,輯錄七篇與此相關的論文及演講記錄,既有對歷史小說中的過往歷史和遠古自然的評析,又有對近來歐洲文學中復興的神話、傳說和童話元素的探討,還有拜厄特通過親身創作體驗展現出的寫實與虛構之間的微妙界限。
《論歷史與故事》以豐富的小說文本為立足點,憑藉深厚的智識打通歷史時空的層層阻隔,為讀者勾勒出了歷史與小說之間的複雜關係,並啟發他們重新思考過去對於當下的意義。
【目錄】
導讀:真正的「學院小說」(金雯)
導言
一 父輩
二 祖輩
三 祖先
四 真實故事和小說中的真實
五 舊的故事,新的形式
六 冰,雪,玻璃
七 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故事
注釋
致謝
索引
【文摘】
真正的「學院小說」
金雯
《論歷史與故事》梳理、點評20世紀英國及歐洲其他國家的歷史小說,是英國作家拜厄特寫得最好、影響最大的批評著作。
拜厄特為什麼要寫一本書來討論現當代歷史小說呢?書中有兩句話明確陳述了理由。
首先,作者說:「……自我建構……是現代主義小說的一個絕佳主題。
我相信後現代作家們回歸歷史小說是因為寫作自我的想法已經一勞永逸地得到了解決。
」接著她又說:「……作家們……認為我們或許並沒有一個有機的、可被發現的單一自我。
我們或許不過是一系列分離的感官—印象……我們喜歡歷史人物是因為他們不可確知,……可供想像。
」(第33頁)綜合這兩點,我們可以說,歷史小說是20世紀作家超越上世紀初產生的現代主義小說的途徑,也為他們提供了一個相當誘人的挑戰。
他們創作歷史小說就是為了追求「可望而不可即的真實性」(第124頁)。
拜厄特一生最突出的創作和批評成就與歷史小說有關,能夠想見也是因為上面這兩個原因。
作家寫的文學批評已經不勝其數,但拜厄特的這本著作仍然是無可比擬的。
想不出還有哪一個作家和評論家在寫作和(學院派)批評這兩件事情上都具有和她一樣高的天賦,並對兩者懷有同樣的尊重和敬畏。
拜厄特被《時代》雜誌選為「1945年以來五十位最重要的英國小說家」之一,又長期在倫敦大學的英語系教學,在創作和批評兩方面都涉獵很深。
這使她得以創作出非常獨特而純正的「學院小說」,她的小說《占有》不僅有動人的故事和以假亂真的維多利亞詩作和信件,也很可信地展示了文學學者的研究方法和路徑,大多數其他被冠以「學院小說」之名的作品都做不到這一點。
她的批評也得益於她獨到的跨領域功力,《論歷史與故事》是對20世紀歷史小說記錄最完整也最有見地的一本批評著作。
正如拜厄特所說,21世紀初的我們將目光放在歷史小說上是有歷史必然性的。
小說題材繁多,總是紛呈並置,但在每一個時期中最為突出的題材則是不斷輪換的。
從17世紀末至20世紀初期,情愛小說、家庭小說、世情小說、工業小說、自我成長小說輪番占據中心,20世紀初期則是自我意識小說達到鼎盛的時期。
然而,自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歷史小說成為較有新意的顯性體裁。
歷史小說追求的是比個人更為破碎而隱秘的時空與個體,它曾託身於解構為主的「新小說」和「後現代小說」,但晚近又以新的形式出現,許多作家不再滿足於質疑歷史知識,而是想要追求「不可能的精確性」(第121頁)。
在他們的寫作中,還原歷史的面貌和聲音是修辭與智識的征程,帶來「可疑而隱秘的樂趣」(第120頁)。
當然,追尋歷史、重建歷史未必要採取小說的形式,學術論文也完全可以勝任。
拜厄特利用作家的優勢,向我們揭示了為何有這麼多人堅持用小說來書寫歷史。
據拜厄特觀察,作家轉向歷史小說這個體裁多半是因為想換一種方法來寫句子,想模仿過去時代人們的語言形式和思維。
如果說學術研究讓我們居高臨下地對過去做出考證和總結,小說寫作則讓我們深入時間的腹地,將過去變成一種存在方式。
對歷史小說作家來說,歷史是用來居住的,不是用來考察的。
拜厄特對於當代的英語句型模式做出了一個很好的描述:「一個優美的現代句子勻速展開,各部分以逗號鬆散地連接,感覺上像是一個假設,語氣不確定,結構隨意,似乎總是想要達到明知無法企及的精確性。
」(第120頁)而歷史小說則允許語言天賦過人的作家創造許多與此全然不同的句子。
那麼,歷史中的英語句子是什麼樣的呢?我們可以舉兩個例子來與當代小說中的一個例子進行比較。
兩個對照句分別來自18世紀菲爾丁的《湯姆? 瓊斯》和19世紀艾略特的《米德爾馬契》,當代的例子來自於拜厄特自己的小說《占有》。
菲爾丁在《湯姆?瓊斯》開場不久的地方用了一章的篇幅對女主人公索菲亞進行描繪。
這一章的第一個段落並不短,但只有三句話,第三句是一個很長的祈使句,命令西風吹拂,使群花綻放,鋪滿草場,只等索菲亞款款而出,便上前接駕。
作者接著例舉西方歷史上許多對於麗人的讚頌,然後才開始對索菲亞加以直接描繪:「索菲亞身段恰到好處,嬌軀無一處需要增減。
玉臂勻稱,足見四肢完美。
」菲爾丁恥於媚俗的「寫實」筆法,寧可借用史詩和浪漫愛情詩的辭藻,將個人的觀感完全隱藏。
同時強調渾然天成的自然界秩序,將人體想像為這種秩序的體現。
《米德爾馬契》的開篇對於多蘿西婭的描繪也繼承了這兩個特點,一是不直接描繪,依從他人眼光,其次是強調女主人公的外表和行為保守合宜,相互映襯。
多蘿西婭「雙手與玉腕形狀優美」,即使身著素裝,也宛如義大利繪畫中的聖母像。
品貌高尚端正,猶如「《聖經》中步出的一個句子」。
這一段的語句和菲爾丁的一樣,在強調人物合乎自然法度的同時,在句式上也講究對稱周正,原因和結果總是同時出現,句子中並列的部分要麼形成對比,要麼意義平行。
《占有》中有類似的一個段落。
女主人公莫得?
貝利第一次出現在男主角羅蘭德?米切爾面前的時候,小說中也有一段充分的外貌描寫,這裡所用的句子就是拜厄特所說的當代作家常用的鬆散句型,表達一種作家自覺的對於確定知識的懷疑。
羅蘭德眼中的莫得身上套著許多或短或長的綠色衣飾,很難說清有什麼目的。
敘事者所用的句子結構也是我們當代讀者熟悉的鬆散句:「羅蘭德覺得作為一個學者,她的服飾還算比較統一—他還想到其它幾種可能的解釋,不過都排斥了—她渾身上下都是綠色……」而敘事者也始終沒有從莫得的外貌推測出她的內在品質,人物內部與外部情況的關係也和句子各部分之間的關聯一樣,無法確定。
《占有》是兩個故事穿插在一起的雙重敘事,講述了一個當代文學研究者的故事,並通過他們的研究想像19世紀兩個詩人的愛情故事。
為了再現19世紀的語言風貌,拜厄特模仿了許多維多利亞時期的文學寫作,包括白朗寧夫婦的情書、喬治?桑的日記、丁尼生和迪金森等詩人的作品。
兩條敘事性所使用的語言風格有明顯差異,在同一部小說中展現了我們這裡通過三部小說所要說明的道理。
這個道理也是拜厄特在這本著作的核心之一:她認為,過去是可以再現的,但這點從理論上無法證明,只能通過對歷史語言的準確把握來達成。
而對於歷史語言的熱愛也是20世紀歷史小說寫作的一大動因。
即使歷史語言無法完全模擬,至少作家可以讓我們意識到語言風格的演變,接近歷史語言所承載的那個世界。
作為一個有深厚學院根基的作家,拜厄特自然明白,歷史並非客觀,無法全然「再現」。
不過和許多作家一樣,她的思維方法是多元的,認為再現歷史與重構歷史並不矛盾,小說對兩者都能勝任。
她在書中也說,歷史小說和論文相比,不僅能夠聲情並茂地「還原」歷史,還兼能更為鮮活地構歷史。
雖然論文也常常從事修正今人歷史觀點之事業,不過小說能做的更加直接。
用她的話來說,小說的重構是「一種滲透於字裡行間的重構,更微妙,更有諧趣,也比學術寫作要強大得多」。
為了說明這個要點,拜厄特用了自己的兩個中篇小說作為例證。
在1992年出版的中篇《婚約天使》中,拜厄特重寫了一個文學史上最邊緣的人物,一個只出現在文學史腳註中的人物。
19世紀最重要的詩人丁尼生有個英年早逝的忘年摯友哈勒姆,而哈勒姆在去世前已經立下婚約,未婚妻名為艾米莉。
這位艾米莉沒有出現在丁尼生為哈勒姆寫的長詩《哀悼集》中,在文學史上激起的唯一漣漪是在她決定嫁給一個中尉時所收穫的輕蔑斥責。
拜厄特一開始出於「女性主義」和「修正主義」的衝動決定重新書寫艾米莉的故事,但也由此引發了關於小說如何改變「真相」的思考。
作者閱讀了艾米莉的書信和日記,發現了一種「不露痕跡的機智」,此時作者感到已經擁有了「想像力希望想像的事實」,並產生了「止步於現有信息」的願望。
歷史研究就怕資料匱乏,無法支撐修正性的歷史觀點,但小說所要展現的就是「或然」的歷史:萌芽一半卻被扼殺的歷史,存在於邊緣的可見度不高的歷史,或者索性是不可能留下證據的歷史,它們與實證研究的關係便只能若即若離。
停止研究之後,拜厄特為了顯示獨特的女性意識,又憑空創造了好幾個人物,作為「純粹虛構活動」的「窗戶」,這樣就既可以保證基本忠實於艾米莉這個歷史人物,又不被歷史所限制。
所謂歷史小說,就是場景距離當代至少有幾十年的小說,而且在描繪歷史背景的細節方面以研究為根底,但其中虛構人物和情節的比例上下滑動的幅度是很大的。
有人物基本不虛構的《狼廳》,也有人物基本為虛構的《艾凡赫》,其間還有許多變化。
隨後,拜厄特進行了一番「有針對性」的閱讀,過程與論文寫作有些相似。
她從哈勒姆和丁尼生的文字中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悖論,他們一方面像濟慈那樣,崇尚身體與感官體驗,甚至希望死後也能延續;一方面又以理性的男性自居,認為女性才和情感意志這些不穩定的東西相關。
這些發現當然可以寫成一篇論文,但在作者筆下卻成為了小說。
拜厄特以生死和性別化的肉身為主要隱喻,串聯起眾多歷史人物文字中擷取的片段以及她自己的仿作。
最後,拜厄特總結自己的創作過程,認為論文不能容納小說提煉的這麼多線索,為了小說而作的研究畢竟和論文研究不一樣,前者更為「任性」也更為「精確」。
可以說,從來沒有哪一位作家如此慷慨認真地描繪自己的創造過程,拜厄特真正坦率地攤開了自己作為一個作家— 學者的思考和工作過程。
對語言的感受和再現力或許學不來,但至少讀者會明白這些能力是如何被運用在文學創作中的。
當然,本書對文學和文學創作過程的介紹是給有一定基礎的讀者欣賞的。
拜厄特寫評論的時候比較注意細讀,雖然沒有學院派的理論腔,但非常細緻深入,有許多分析段落對翻譯和讀者來說都有一定難度。
建議可以在閱讀中文的時候有選擇地參閱原文,以加深理解。
第四章《真實故事和小說中的真實》可能是智識難度最大的一章了,讀者要非常仔細地研讀才行,也可以在必要的時候順著其中線索查閱原文。
全書提到了眾多20世紀有代表性的英國小說家,其中有不少是中國讀者所不熟悉的。
如果誰有心整理出裡面的書目,倒是可以為普通讀者與專業學者創造不少便利。
第七章《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故事》可能是全書最輕鬆有趣的一章了,談論故事中鑲嵌故事的敘事形式,也是對「最偉大的故事」《一千零一夜》的致敬。
以上只是嘗試閱讀這本著作所可能得到的收穫中極為微小的一部分。
這是一本良心和天賦之作,不論有多麼困難,希望你能翻山越嶺走完它,喜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