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最喜歡談鬼的作家是？——讀《捫虱談鬼錄》（四）

欒保群先生的《捫虱談鬼錄》讀了一半，這兩天又接著讀了起來。

從書中我們發現在中國人的觀念里，關於鬼的一切，說到底是人對生命死亡後的另一種安排。

這種安排，讓鬼界看起來有一整套完整的運轉體系，有一整套的生存法則，並且，全都是按照人世間的秩序來建構的。

說實話，看了這麼多講鬼的書，我覺得鬼的吃飯問題，差不多算是人和鬼關係中最核心的問題。

首先，鬼也要吃飯，其次，陰間沒有飯吃，第三，鬼的伙食來源全靠陽間供應。

那麼，不難想像，吃飯，是鬼和人關係中最核心的一環。

《捫虱談鬼錄》這書里說，在吃飯問題上，冥界一切照常。

20世紀最喜歡談鬼的，我覺得當屬周作人先生，沒錯，就是魯迅的弟弟。

他曾在一篇文章中論及鬼的吃飯問題，他說，「他們的營養似乎專靠我們在墓上所貢獻的酒水和祭品，因此假如在世上沒有親戚朋友活著，那麼這鬼在陰間只好餓著肚子過一世了。

」

那麼問題來了，子孫的祭祀也不是時常都有的，一次祭祀也只能一點點，又不能吃一頓打包帶走一年的，更何況，陰間又不搞生產，柴米油鹽醬醋茶什麼的一概沒有，雞鴨魚肉蔬果豆製品更不可能。

一年祭祀三次，一次管飽，飯量大的撐不到來年就餓了，怎麼辦？忍著咯，餓得受不了怎麼辦呢？一條路，去人世間偷點。

唐代的《冥報記》里說，一個陰間的小官，有天餓得眼冒金花，跑到人間拉著個路人訴苦：「鬼神道亦有食，然不能得飽，常苦飢……眾鬼多偷竊人食，我既貴重，不能偷之，從君請一食。

「你看哈， 這個地府冥官，八成前世是個清官，到了陰間呢，還要維護自己的名節，餓得要死，也不像別的鬼那樣去人間偷吃的，這會兒實在扛不住了，拉著個活人，彬彬有禮地討一頓吃的。

但是，在打發飢餓這個問題上，人鬼殊途同歸，什麼叫餓得兩眼冒金星，餓起來那是六親不認的。

陰間有沒吃的，大鬼小鬼就只能偷偷溜到人間，有節操的鬼呢，溜進人家廚房撈點油水，沒節操的呢，什麼坑蒙拐騙全用上，反正為了填飽肚子，鬼偷食人間的故事那是多了去了。

說起來，古人對「那一邊」的吃飯事情，想得還是蠻周到的。

我猜，從前社會物質相對匱乏，普通人家養活自己都不容易，自然沒法做到一日三餐地供奉祖先，所以想到了一年祭祀三次，一次管飽這麼個人鬼兩便利的方法。

那麼你可能想問，那些沒有子孫後代的孤魂野鬼，誰給孝敬伙食呢？不用擔心，聰明的古人自有解決之道。

這就是古代一項官辦活動：厲壇祭祀。

厲，厲害的厲，也是厲鬼的厲。

《捫虱談鬼錄》里說，這個厲壇好比現代社會的收容機構，專門收容在人間斷了香火的孤魂野鬼。

厲鬼都有哪些來路呢？遭兵刀而橫傷者，死於水火盜賊者，被人取財而逼死者，被人奪妻妾而死者……生而窮苦卑賤，死無所依，精魄難散，結為陰靈，或為厲鬼或為妖怪。

如果不加以收容，就要加害人間社會，所以各級政府都要設厲壇施捨，比如明代就規定，厲壇祭祀要搞三次，清明、七月十五、十月初一。

弄幾頭豬，幾隻羊，再來點米飯，成本不用太大，鬼神吃得滿意否不重要，關鍵是場面要熱熱鬧鬧，要能讓天下百姓看到皇帝恩澤天下，連孤魂野鬼都照顧到，更何況你們這些活著的人呢？跟著哥混，保你活著混得好，死後吃得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