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昏侯墓主揭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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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昏侯墓出土文物
一印定名
開棺之前,曾有媒體提出直播的要求,但楊軍從始至終都是拒絕的。
「感情上接受不了,至少得對墓主有一種基本的尊重吧。
」作為海昏侯墓考古領隊,楊軍堅守在考古工地上已有1500多個日夜,早已與這座千年古墓有了某種無形的情感聯結。
時至隆冬,南昌郊外的山坳里滿目蕭瑟,馬上就要過年了,開棺的時間卻總是一延再延。
棺柩仍然靜靜地躺在主槨室的東北角。
這是一個六面體結構的內外兩重棺,外棺南北長約3.71米,東西寬約1.44米,殘高0.46米到0.96米。
有趣的是,外棺棺床底座上還安有4個木輪,此類結構的棺床在漢代墓葬中尚屬首次發現。
經過仔細辨認,外棺蓋上依稀可見漆畫的斑駁痕跡,在放大鏡下進一步觀察,才發現那並不是木紋理,而是規律分布的無數方格。
據專家猜測,這可能是工匠們在棺蓋上反覆10餘次鋪麻刷漆而成。
除了漆畫鋪底,外棺蓋上還有紡織品的刺繡痕跡,朱雀圖案清晰可辨。
除此之外,外棺蓋之上從南至北還依次放置了三把玉具劍,有金絲纏繞在劍鞘處,精美非凡。
從棺柩遺蹟不難想像,墓主下葬之時必定極盡哀榮,祭祀的人們在棺木上覆蓋瑰麗繁複的帷帳和招魂幡,祈禱墓主的靈魂升入天堂。
但經過2000多年的地質運動,深埋在地下的棺柩早已嚴重塌陷,棺蓋與帷帳彼此黏合纏繞,棺座與木輪相互擠壓嵌套,疊加關係極為複雜,給開棺增加了不小的難度。
這種情況下,到底是現場開棺清理,還是套箱轉運進實驗室,楊軍和考古隊專家組一直在猶豫,眼看著春節前的日子所剩不多了。
為了儘快決定是否套箱轉運,考古隊在棺蓋南側嘗試著用鋼釺插進一道細縫,就著手電筒的微弱光線觀察棺內。
「裡面黑魆魆的,物品情況非常複雜,但隱約可以看到絲織品和漆器的痕跡。
」內棺的保存情況比想像中要好,這個觀察結果讓楊軍和專家組鬆了一口氣。
他們進一步推測,內棺里還可能有大量的玉器。
如果直接開棺,絲織品和漆器一接觸氧氣,就可能瞬間失色或化為粉塵。
「更何況,如果萬一還存留有遺骸呢?」將棺柩整體套箱運往低氧實驗室開棺,顯然更加明智,專家組也迅速達成一致。
隨著開棺日的臨近,考古隊里對墓主身份的意見也越來越統一。
「連剛開始猶豫的人,後來都不猶豫了。
」楊軍告訴我們,早已有多重證據鏈將答案直指第一代海昏侯劉賀。
比如,位於主墓西側的大型真車馬陪葬坑。
漢代對車馬坑有嚴格規定,只有皇帝和諸侯王可用,公元前33年,漢成帝下令廢除車馬陪葬制度,而歷代海昏侯中只有劉賀生卒時間符合。
又比如,北藏閣里出土的三架懸樂。
按照《周禮》記載的禮樂制度,「四堵為帝,三堵為王」,明顯高于海昏侯「侯」的官職,而歷代海昏侯中只有劉賀曾為諸侯王。
儘管心裡已有九成把握,但楊軍卻口風很緊。
他不斷跟我們強調:「考古是材料牽著鼻子走,出什麼東西講什麼話,沒有出關鍵證據就不能貿然公布墓主身份。
」他所說的關鍵證據,指的就是墓主印章。
在兩漢時期,印章是常見隨葬品之一,也是判斷墓主身份的最直接證據。
雖然專家組按照葬制判斷,內棺裡面肯定葬有墓主印章,但對於一座跨越2000多年艱難留存下來的棺柩,誰又能打包票呢?
2016年1月16日,海昏侯墓的發掘人員、文保人員和專家組幾十號人都擠在並不寬敞的實驗室里。
經歷了5年的等待,終於到了開棺這一天。
揭開棺蓋的那一瞬間,整個實驗室里變得出奇的安靜。
待看清楚眼前「金光閃閃」的畫面,人們又忍不住驚呼起來。
只見內棺里器物排列整齊:最南側有至少3層貼金漆盒;中部為墓主遺骸,頭朝南足向北,遺骸上依次擺放著大小不等的7塊玉璧;遺骸北側有包金絲縷琉璃席,琉璃席上放置著多排金餅,每排4枚,至少6排以上。
2000多年後的遺體已經不再完整,只剩下部分殘缺的股骨和腿骨。
遺骸中部隱約可見帶鉤、佩玉和書刀。
而那枚玉印,堪堪落在殘骸腰間,半邊陷在黑泥之中,半邊露出瑩白玉色。
但眼尖的人們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它,玉印正面清清楚楚篆書二字——劉賀。
雖然此前早已猜到,但當真正看到這枚印章,大家的興奮之情仍然抑制不住,紛紛相互祝賀:「真的挖到了一個曾經當過皇帝的墓葬!」楊軍也不例外,此刻的他只想跑到外面暢快地抽根煙:「沒想到揭開棺蓋第一時間就找到了,我們太幸運了!」
除了玉印,剛剛出土的金餅也是證明劉賀身份的有力證據。
考古隊員用刷子輕輕刷凈金餅上的污泥,細密的墨書字跡便顯露出來,上面清楚寫著:「南海海昏侯臣賀,元康三年,酎金一斤。
」西漢實行酎金制度,要求有封地的王與侯在每年八月祭祖時給朝廷獻上黃金,這便是當年劉賀為朝廷準備的酎金。
與此同時,其他的證據相繼傳來,來自北京大學的文字識讀團隊在出土的奏牘副本上解讀出「元康四年六月」、「南海海昏侯臣賀昧死再拜皇帝陛下」等字樣。
而元康三年正是劉賀被廢為海昏侯、移居豫章國的那一年。
至此,海昏侯墓主身份終於塵埃落定,為漢武帝之孫、第一代海昏侯、第二代昌邑王、「漢廢帝」劉賀無疑。
考古隊員正在海昏侯墓主槨室東南角清理文物
人如傀儡
作為「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大美人李夫人的孫兒,在《漢書》的記載中,劉賀的相貌卻其貌不揚:「青黑色,小目,鼻末銳卑,少鬚眉,身體長大,疾萎,行步不便。
」三言兩語便勾勒出一副平庸面孔。
這副面孔的主人卻無疑有著跌宕起伏的人生經歷:4歲為王,19歲稱帝,在位27天遭廢黜,以平民身份幽禁於昌邑故地近十載,29歲被封為海昏侯並移居豫章郡,4年後在封地鬱鬱而終,終年不過33歲。
這位大漢王朝的短命皇帝,在史學家班固所著的《漢書》中,並未獲得單獨立傳的資格,而他的故事只是散落在《宣帝紀》、《武五子傳》等其他篇章中。
甚至因為在位時間太短,在歷代帝王譜系中,也找不到他的名字。
這個無足輕重的「廢帝」,連同他那如政治木偶般曲折悲愴的命運故事,早已湮沒在無聲的歷史長河中。
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清單,考古卻像是最苛刻的歷史偵探,在古物痕跡中辨偽存真,讓曾經黯淡隱去的歷史細節重新變得清晰鮮活。
昌邑王劉賀的命運轉折始於19歲,這一年膝下無子的漢昭帝駕崩,在陰差陽錯中劉賀被大將軍霍光選中,在霍光的操縱下,19歲的劉賀成為皇位繼承人。
但他「即位27天內就幹了1127件荒唐事」,短短一月不到便被霍光聯眾廢棄,又逐回昌邑削為平民,昌邑國也從此被廢,代之以山陽郡。
在楊軍看來,海昏侯藏閣中出土的東周青銅缶和西周青銅提梁卣,或許就跟這場不流血的交權政變有關。
「在漢朝時,這兩件酒器已屬文物,按道理說,王侯一級不可擁有商周物品,只有皇帝才能享用。
那為什麼劉賀的墓葬里會出土?或許就是他交權時從宮廷中帶走的。
」
短短一月之間,劉賀從皇帝被貶為平民,身份變化之劇讓人如墮雲端。
劉賀被廢後,群臣曾向太后進諫:「古者廢放之人屏於遠方,不及以政,請徙王賀漢中房陵縣。
」而霍光以太后的名義否定了群臣的建議,甚至親自護送劉賀回到山東昌邑舊邸,並慷慨地將「故王家財皆予賀」。
即便如此,返回故地的劉賀依然身份尷尬。
從主槨室東南角出土的一枚刻有「大劉記印」的龜形玉印,或許就是他這10年平民生活的真實寫照。
「他姓劉,但又不是一般的劉,而是當過皇帝做過昌邑王的劉。
」在楊軍和專家組看來,這種彰顯家族身份卻迴避個人信息的做法,恰好能體味出劉賀在製作這枚印章時的微妙心態。
公元前68年霍光病死時,劉賀已經在昌邑舊邸里生活了7年。
就在霍光死後次年,漢宣帝想起了這個還活著的「廢帝」,內心頗為忌憚,便特意派山陽太守張敞數次前去查探。
在張敞的觀察里,劉賀樣貌平庸,舉止有些呆傻,他甚至讓宮人去守陵園,病了無須治療,互相殺傷也不處罰。
漢宣帝自然認為劉賀毫無仁義之心,亦無謀反之力,便不再忌憚他。
直到公元前63年劉賀29歲時,徹底剷除霍光勢力的漢宣帝認為劉賀已不足為患,便將他分封到遠離政治中心的蠻荒之地鄱陽湖畔當海昏侯。
順著鄱陽湖沿贛江而上,劉賀帶著家人從昌邑千里迢迢來到了偏遠的豫章郡。
從繁榮的北方到遙遠的南蠻之地,這其中的貶斥之意不言而喻。
據歷史文獻記載,曾經有人被分到海昏為侯,卻因為不願意最終沒來。
可見在當時,海昏侯可不是什麼香餑餑。
為了安撫劉賀,漢宣帝將他的食邑升為4000戶,這在西漢已屬於一個大縣的人口。
在漢武帝之前,諸侯王包括列侯在封地內皆有行政權,但在七國之亂後漢武帝推行「推恩令」,藉機收回諸侯王和列侯的行政權,他們手中只剩下食邑,即按照土地數量和產量收取賦稅的權力。
儘管內心有著萬般無奈與幽怨,劉賀最終還是來了。
在他的內心,卻始終把自己當作昌邑王,而不是什麼海昏侯。
墓中出土的一件青銅豆形燈座上刻有「南昌」字樣,是目前關於南昌的最早實物資料。
這不禁讓人聯想,或許南昌的得名還真與這位昌邑王的故國之思頗有淵源。
或許劉賀認為山東是「北昌邑」,而把海昏國視為「南昌邑」,進而演變成「南昌」。
地方志《豫章記》記載,劉賀常常行船到修水與鄱陽湖交匯之處,遙望北方,憤慨而還,後人便稱此地為「慨口」。
清代詩人黃正澄有詩云:「城漫移昌邑,侯空據海昏。
」這個末代昌邑王,仍然心向北方。
歷史側影
不甘心成為命運的傀儡,這股執念如同不死的魂靈,飄蕩在劉賀為自己準備的地下宮殿里。
除了朝廷有明文規定的葬制,諸如覆斗型封土、六丈祠堂、樂舞制度和五重棺槨等規定他不敢僭越,但只要是沒有明確規定之處,必定極盡奢華之能事,用楊軍的調侃之語形容,「可謂是上不封頂,下不保底」。
雖然身為海昏侯,在生活上衣食無憂,甚至算得上富貴,但劉賀的政治生命卻幾乎約等於提前畫上了句號。
朝中侍中金安上向漢宣帝諫言稱,劉賀雖然是列侯,卻為上天所拋棄,沒有資格奉宗廟朝聘之禮。
皇帝採納了這一諫言,從此之後,在每年各諸侯按期朝見天子的儀式中,就再也見不到劉賀的影蹤。
在他內心深處,這是一種深深的傷害,他夢想著總有一天能改變自己的命運,重回王的位置重奉宗廟。
為了這一刻,他時刻準備著。
墓葬中出土的378枚總重達100公斤的金器,就是他當時迫切心情的真實寫照。
金餅和金板是具有儲藏功能的硬通貨,它們作為墓主生前的儲備黃金,與西漢時期每年八月祭祀宗廟時向天子獻酎的酎金制度有關。
諸侯王和列侯都要按封國人口數獻黃金助祭,如所獻黃金分量或成色不足,王削縣,侯免國。
楊軍告訴我們,實際上,這從文帝開始就成為皇帝控制諸侯之力的一種政治手段。
而對於沒有奉宗廟資格的劉賀來說,他也準備了大量金餅,希冀著終有一天能回到長安祭祖獻酎。
一次行船至鄱陽湖畔,豫章郡太守卒吏孫萬世這樣問劉賀:「你被廢時,為什麼不斬大將軍,卻聽憑別人奪去天子璽印與綬帶?」劉賀說:「錯過了機會。
」孫萬世又說:「過不了多久,你可能會在豫章封王。
」劉賀這樣回答:「應該會這樣,但現在不該談論。
」孰料這番對話被揚州刺史柯告發,漢宣帝大怒,削掉劉賀的3000戶食邑,成了只有1000戶的小侯。
至此,劉賀重回宗廟的希望被徹底斷送。
他的狀態變得越來越頹廢萎靡,更有疾病纏身。
《漢書》中記載,早在昌邑故國時他就「身長體瘠,病痿難行」。
槨室中發現的多張大型臥榻或許就是印證——甚至連會客他都是在榻上進行,可見他當時行動之不便。
和臥榻一起被發現的,還有五味子、冬蟲夏草等多種藥物和補品。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或許還在幻想著皇帝能賞賜「黃腸題湊」——這是一種在槨室四周用柏木堆壘成的框形結構,是帝王或經特許的貴族專用的下葬形式。
在墓葬中,人們發現了類似的相關建築構件。
同樣佐證這一心理的,是槨室內發現的玉料,據推測,應是為了製作玉衣而提前準備。
但最終,劉賀並沒有得到皇帝和中央政權的一絲憐惜,在惶惶不可終日之中,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過長江僅僅4年時間,年僅33歲的他就在鄱陽湖邊鬱鬱而終。
那些金餅沒有等到跟著主人入朝酎祭的那一刻,「黃腸題湊」和玉衣也終是不敢用,只能和他生前使用的鐘鼓饌玉一起葬進地下宮殿。
萬般無奈卻不敢越雷池半步,可以想見劉賀臨終時該是何等的不甘與淒楚。
漢代生活史
劉賀或許從未想到,穿越2000年的時空變幻,有朝一日竟然還有機會用1萬多件隨葬品重新講述自己的故事。
器物會說話,有時甚至比史書記載更加真實生動。
竹簡、棋盤、編鐘、琴瑟、孔子屏風、青銅火鍋、蒸餾器……這些出土器物慢慢勾勒出一個知書識禮、風情雅趣的墓主形象。
這是劉賀作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從未在文獻記載中存在過的形象,他的貪嗔喜怒,他的興之所至,漸漸變得真實立體起來。
漢代尊崇儒家「事死如事生」的喪葬觀念,死者生前享受的東西都要帶到墓中去,其墓葬形制的宅第化和陪葬品的生活化十分明顯。
進入這座居室化槨室,便如同來到了劉賀生前的居所:東室是他的臥室和日常起居之地,西室則是他讀書會客之地。
在「書房」里出土了一組繪有孔子形象的漆器屏風,題字部分清晰可辨「孔子」、「顏回」、「野居而生」的字樣。
在屏風附近,還出土了大量竹簡。
這些竹簡經過清理和試讀,發現寫有「子曰」的內容,應是《論語》或部分語錄。
除此之外,還有《易經》、方術、醫術、賦等相關內容。
迴廊形藏閣里還出土了展現對弈場面的圍棋盤、大量的琴瑟、樂舞和編鐘,這些豐富藏品仿佛帶著人們穿越回西漢,眼前浮現出這位年輕貴公子興之所起奏樂、對弈、吟誦、歌舞的翩然畫面。
可以想見,身為山東昌邑王和王室成員十幾載,劉賀從小必然受到了優質的高雅教育和儒家思想的深遠薰陶。
除了是個文化人,劉賀或許還是個美食家。
在他的迴廊形藏閣中,食具和酒具就占據了整個東面藏閣。
其中兩套保存完好的染爐給考古人員帶來了驚喜。
這種體形小巧精緻的青銅器具既不是染色器,也不是溫酒器,而是一種雅致的食器,專門用於溫食鼓醬。
上面的銅耳杯是盛食物的容器,下面的爐子是炊器,樣子有些類似今天的「小火鍋」。
隆冬時節,採用分餐制的漢代貴族在宴飲時一人一案一爐,把醬溫熱後用肉蘸醬染食。
疑似蒸餾器的出土更是驚人。
經過鑑定,蒸餾器中的殘留物為芋頭。
「有專家提出,日本的標準清酒就是用芋頭來釀造的,是不是可以推測這件器物真的與釀酒有關?」楊軍的態度很審慎,「還需要進一步的研究和實驗。
」按照文獻記載,蒸餾酒的技術應是從元代開始。
「如果漢代就出現了蒸餾酒,那麼蒸餾酒的歷史就往前推了將近1000年,這可是改寫世界科技史的大事。
」
迴廊形藏閣的糧庫中還存有大量五穀雜糧。
鑑定結果表明,這些五穀雜糧以粟,也就是小米為主,還有少部分黍、稻、麻的存在。
「唐代國庫把粟作為國家的儲備糧,現在看來,漢代列侯儲藏的糧食也以粟為主。
」楊軍告訴我們,「這可能意味著粟同時也是漢代國庫的儲藏糧。
」
寧可食無肉,不可聞無樂。
藏閣中樂器庫里出土了2架編鐘、1架編磬,琴、瑟、笙、排簫和36尊伎樂俑,形象再現了西漢列侯的用樂制度。
《周禮》中規定:「王宮懸,諸侯軒懸,卿大夫判懸,士特懸。
」即諸侯用三面樂,缺北面,形似車輿,稱為「軒懸」。
最值得稱道的是,海昏侯墓中出土的編磬為錯金銀的鐵制編磬,與以往出土的編磬均為石質或琉璃不同,這也從側面反映出漢代冶鐵技術之高,已經可以用於樂器製作。
除了衣、食、住,還有行,在墓室甬道里出土的兩輛三馬雙轅彩繪偶樂車為列侯劉賀的出行陣仗做出了最佳註解。
一輛是配有一件實用青銅錞於和四件青銅鐃的金車,一輛是配有建鼓的鼓車,這種「金車、鼓車並用」的搭配組合印證了文獻中關於先秦樂車的記載。
古代戰場上有「擊鼓進軍、鳴金收兵」的制度,而從偶樂車的出土可以推測,西漢時期列侯出行時亦有樂車開道,鼓車響起時車隊前行,鳴金時車隊停止。
大量工藝精湛的玉器,錯金銀、包金、鎏金銅器、圖案精美的漆器,顯示出西漢時期手工業高超的工藝水平。
可以說,迄今為止出土的1萬餘件文物,勾勒出一幅翔實可觸的漢代生活畫卷。
劉賀彼時的生活,或許恰如漢樂府古辭《古歌》中描繪的那樣:「東廚具餚膳,椎牛烹豬羊。
主人前進酒,彈瑟為清商。
投壺對彈棋,博弈並復行。
朱火颺煙霧,博山吐微香。
清樽發朱顏,四坐樂且康。
今日樂相樂,延年壽千霜。
」
楊軍告訴我們,實驗室里尚有大量文物正在清理,內棺也還未開始發掘。
這意味著,還會有更多的驚喜和未解之謎。
今年春節期間,他特意從家裡趕到考古工地上,鄭重地燃了一掛鞭炮,以慰藉亡靈。
2000年前的劉賀死得淒涼,終其一生鬱郁不得志,但冥冥之中,他的靈魂似乎在看顧著這裡,終於守到重見天日的這一天,為自己正名,也為歷史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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