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敘古意｜瓷枕

文 ｜ 威

醉花陰·薄霧濃雲愁永晝

【宋】李清照

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

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詩詞中常寫的「玉枕」、「石枕」、 「瓷枕」都是硬質的枕頭，其中以陶瓷質地最為多見。

雖然硬枕對於現代人來說頗為不可思議，但在古人眼裡卻十分尋常，尤其是瓷枕。

瓷枕清涼去暑，可以說是古人夏日的必備之物。

二來許多瓷枕能做出如玉般的美感質地，因此詩詞中的「玉枕」，其實有不少就是指代瓷枕。

作為曾經流行的寢具，瓷枕最初燒於隋代，從唐至清各代都有燒造。

其最初脈枕的形式出現，最後演變為寢具。

瓷枕清涼沁膚、爽身怡神，有「明目益睛，至夜可讀細書」的作用，所以不論貧富貴賤都愛使用。

使用時可從瓷枕的氣孔中注入涼水，質地較硬的瓷枕還可以墊上一些柔軟的鋪墊，十分實用。

除了消夏安寢的作用外，瓷枕還具有鎮宅祈福的功用。

古人常喜愛通過諧音來製造美好的寓意，像蝙蝠對應著福，葫蘆對應著福祿，「枕」則對應著「鎮」字，過去就有不少瓷枕上書寫著類似符咒的文字以及製作成獅、虎之類的兇猛獸形「枕」之，「鎮」之，祈求平安、鎮妖辟邪。

唐代是陶瓷枕開始流行的時期，實物遺存不少。

一般來說唐代的瓷枕較小，長度和高度僅在十到二十厘米左右。

這種體積嬌小瓷枕的出現，與唐代女子高大膨脹的髮髻有關。

唐代女子梳的髮髻十分複雜高大，每天洗頭梳髻基本不可能實現，因此將瓷枕墊在頸部以上靠近頭的根部，這樣髮髻就不會直接接觸床鋪而散落變形。

此時的瓷枕是用來枕在頸部而不是枕在頭部的，至今日本藝妓還有著類似這種防止髮型在睡覺時散亂而使用的箱枕。

唐代瓷枕早期單以釉色為裝飾，比較突出的有三彩釉枕和絞胎枕。

絞胎瓷枕是兩種或兩種以上不同顏色的瓷土揉和在一起，然後相絞拉坯，經過裹、切、拼、壓等工序，製作成形，再澆一層透明釉燒制而形成一種自然天成的韻味。

絞胎工藝製作複雜，在燒制過程中容易開裂，難度甚高，是唐代陶瓷中的一個新工藝。

而新穎別致三彩釉則利用釉料在高溫下的自然流淌和融合構成出人意表的裝飾效果。

△【唐】絞胎瓷枕

△枕箱

△使用枕箱的藝妓

宋代是瓷枕燒造的興盛期,此時官窯林立,民窯四起,各窯口都燒制瓷枕並互相競爭,出現了具有廣告意識的標記文字及新的風格特點。

唐代那種枕頸的瓷枕類型也逐漸發生改變，此時的瓷枕多見如意頭形枕，又稱山枕，枕面下低上高，輪廓下寬上尖且成花口狀起伏，面如碗底，與唐代瓷枕相比,設計更為科學合理。

睡於其上一可消暑，二能保持髮髻不亂，一舉兩得。

兩宋時期瓷枕產地遍及全國，可謂繁盛，形制和裝飾手段也十分豐富。

首先是人物枕的出現,宋代商業繁榮、文化發展，出身下層的知識分子增多。

在許多詩詞、書畫、文學作品中都出現了普通田農、村婦、漁戶的形象，瓷枕作為日用商品，被塑成孩童婦女形象正是對社會需求的迎合，也體現了當時人們的審美意識。

人物枕中最著名的是孩兒枕，以定窯、景德鎮窯燒制的最為精美。

宋代盛行孩兒枕，定窯白瓷、景德鎮青白瓷都有孩兒枕傳世，但姿態各異。

這類枕多以一個胖墩墩的小兒俯臥或側臥於榻上作為枕座，俯臥的童子枕多是直接以人物背部作為枕面，側臥的童子則塑一身上覆蓋一荷葉作為枕面，童子玩蓮有「蓮生貴子」之意。

北宋定窯的白瓷孩兒枕是孩兒枕中的精品,孩童的彎曲的背部正好做為人頭部所枕的位置，舒服又不失美感。

孩童的表情、衣紋刻畫得十分自然生動，整體釉色為」象牙白「，給人一種自然恬靜的感覺。

△【宋】定窯白釉荷葉孩兒枕

由於瓷枕枕面及四周壁便於繪畫,因而一般瓷枕多具有裝飾,且題材與內容極為豐富，瓷枕四壁裝飾和枕面裝飾內容不一定有關聯,很多是獨立的內容。

宋代瓷枕主要的裝飾題材有植物花草文字詩詞這類。

文字詩詞是宋代瓷枕的一大特色。

文字、詩詞、民諺、語錄等都出現在宋代瓷枕上。

文字內容雅俗共存,有描寫自然景色的，有抒發人生感悟的，還有反映離愁別緒的。

社會意識的林林總總在咫尺枕上表現得淋漓盡致。

這也令瓷枕成為書畫流傳的重要載體。

不過無論哪種類型，瓷枕整體都是由小向大發展的。

這種變化的趨勢表明了隨著瓷枕的日益普及，其造型向越來越實用，滿足大眾需求的方向發展。

隋唐時期基本上以長形瓷枕為主，唐代晚期出現了如意形枕、束腰形枕、元寶形枕等。

宋元時期除了沿襲唐代的各種類型之外，還新增加了許多種類，像多邊形枕、獸形枕、人物枕、建築枕等，甚至還有可以存放各類小物件的枕匣，可說是瓷枕種類最為繁多的時期。

元代以後，枕的造型又趨於單一，以體積較大的長方形出檐枕為主。

△枕匣

瓷枕不僅是實用品，更是集造型、繪畫、詩文於一身的藝術品。

瓷枕在風行一千多年後，直到民國末年，才慢慢消失在人們的生活之中，而漸漸被柔軟的枕頭取代。

瓷枕雖小,但通過瓷枕不僅能了解到一個時代的制瓷業,而且更多地了解了當時社會的民風民俗,感悟到古人的思想、情感、希望與追求。

本文作者：秋爺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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