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成｜丁酉春英倫行13：大英博物館四記

【丁酉春英倫行13】

大英博物館四記

【丁酉春英倫行13a】大英博物館的暗門之後：楔形文字和西亞研究文獻庫。

與博物館第二號人物芬克爾教授和夫人、修復部主任喬安娜約定去大英博物館參觀，芬克爾首先帶我們參觀了十八世紀的起點性建築——原皇家圖書館的展廳，然後從這個古香古色的齊頂書櫥中找到一個鑰匙孔，打開了一道暗門進去，進入一個結構奇特的三層大庫，令人眼花繚亂。

這是芬克爾先生主管的重要部門：第一層陳放著十五萬片楔形文泥版書，第二層是全世界所有的關於楔形文字和西亞文明的著述，第三層是同類期刊，提供為全世界的所有有關學者服務。

吳芳思博士陪同登梯逐層參觀，她告訴我她父親原來就是大英圖書館館長，在與大英博物館沒有分開前，她本人也在這裡工作。

這些圖書我一本不識，但是我感覺到書香撲鼻。

芬克爾、吳芳思，都是用一生守護古代文明的守護神，他們就是這裡的靈魂！芬克爾給我講個幾個最重要的、最早發現收藏的敘利西國王的泥版書的故事，還給我看了當年英國人在這裡告示收購泥版書的時候，中東的古董商造假泥板書的樣品，即八圖右邊五件贗品，足見造假蒙人真是古今中外人同此心也！

【丁酉春英倫行13b】大英博物館的有字陶瓷：第一寶元青花象耳雙瓶裝及其有字瓷器。

前面在亞非學院聽英國收藏史時，就講到了大維德收藏的這一對國寶級元青花，今天讓邱錦仙老師領我們再芳容。

這裡的瓷器寶貝太多了，雞缸杯在這裡一套一套的，確實也不算什麼。

但吸引我的還是起點舊館裡陳列的那些有字陶瓷，都用漢字，但有中、日、韓之別。

第四圖雖然是漢字《李白宴桃李園序》，卻是一件日本的仿線裝書形筆筒。

第五圖也是一隻漢字陶碗，卻是韓國地名瓷器。

因為對文字和書法的興趣，文字瓷器拍了不少，這裡只發了六、七件供欣賞，在一般收藏家眼裡自有另一種價值判斷。

【丁酉春英倫行13c】大英博物館的敦煌藏畫：發現了吳家樣的製作程序。

將近四十年前，我寫歷史小說《地獄變相圖》時，提到吳道子的「吳家樣」，所謂「曹衣出水，吳帶當風」之各家樣本。

吳道子本人只是在徒弟、徒孫們基本畫好後，他去隨手一揮畫圓光如圓規一般。

至於徒弟們如何把師傅的「吳家樣」怎麼弄上牆壁的，沒有想，也不得而知。

今天，喬安娜組長介紹我看一幅白描佛像時，邱錦仙老師介紹這個五菩薩左右疊畫的原稿，我蹲下來仔細看右畫左針孔的細節，發現右邊已描墨線中亦有針孔，我忽然悟到，這是一張「吳家樣」復蓋在白紙上扎了針孔後，揭開樣本用筆描繪了右半部分，左邊尚未畫完的的一件作品！吳芳思同意我的看法，她還補充說，扎了針孔處在未描以前還要撒上硃砂粉，我明白紙針孔無色粉則不顯。

王陽明所謂「致知在格物」很有道，許多事情靠想是想不出來的，必須仔細觀察才能明白。

響搨《蘭亭序》用臘紙拷貝，畫佛像用針孔拷貝，各有各的辦法！另外，還看了在一張北宋乾隆四年練字紙上練畫畫，足證針孔拷貝後，還需要熟練的繪畫技巧才能完成一幅佛經繪畫的！

【丁酉春英倫行13d】大英博物館的鎮館之寶：浮出的石頭羅塞塔碑。

無數次走進大英博物館，必去埃及館，走進埃及館迎面便是羅塞塔石碑，總令人有觸電似的沉重遐思而不可名狀！上世紀九十年代後期我第一次去香港時，在等台灣入境證的一天，我便由洪浩然引路去了半山饒宗頤先生寓所去拜見饒公，我們作了將近兩個小時的關於書法的學術談話，後來這個談話發表於當年《中國書法》雜誌，後收入饒公二十世紀大全集中，這次談話有兩件事記憶猶新：一是他贈送了我一本著《漢字樹》，另一是向我講了二百多年前埃及亞歷山大羅塞塔石碑的發現，揭開了古埃及的歷史迷霧。

講到羅塞塔石碑時，他起身在我談話的客廳兼書房的書架上去找石碑圖片，沒找到，但羅塞塔石碑永遠烙印在我的腦中。

七、八年後，我終於在大英博物館看見這個石碑原物時，如電光石火衝擊我的心靈——一個石頭，解秘了一個五千年埃及古王國歷史之秘，它是多麼值錢呵！當年，拿破崙證服埃及的最大戰利品應該是這個石碑，後來英國海軍中將納爾遜在特拉法爾加戰勝了法、西無敵艦隊後，又從拿破崙手上奪走羅塞塔石碑，陳列在今年的大英博物館埃及廳中。

據說，法國學者尚伯樂在破譯石碑文字時，就從三個加了框、而且在古埃及聖書體、世俗體和希臘文同樣地方同樣內容，解秘了埃及古王國托勒密王朝歷史：這是一塊公元前196年埃及托勒密王朝五世的一道昭令。

托勒密王朝是希臘侵入統治了埃及，最後一位法老就是被搬上電影的「埃及豔后」克麗奧佩特拉（Celopatra），而方框中就是這兩個法老的名字。

我看過伊麗沙伯-泰勒主演的《埃及豔后》，我也在去埃及亞歷山大市時特別專程去了尼羅河口的羅塞塔城堡。

我一再說，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一塊石頭！

二十年來，我終於在這幾天的一個深夜，內心中突然蹦出來幾句詩，以此發泄了我多年來莫名的心緒，且貼出以供一笑：

《羅塞塔：浮起的石頭》

羅塞塔的石頭

沉入尼羅河二千年了

為什麼又突然浮起

被拿破崙搶走

啊，沉入海底的石頭

克麗奧帕特拉的脂粉

愷撒與安東尼的血液

古王國法老的光榮

沉入遺忘

沉入傳說

沉入心頭

依然輝煌

依然㶷麗

依然恢宏

啊，沉下又浮起的石頭

像國王谷的木乃伊

撕裂著法老的醜陋

你讓光榮蒙羞

你讓傳奇鏽蝕

沉入海底的往世

讓人揭開金面具

恣意凌辱

沉下又浮起的石頭

古王國的輝煌

羅馬人的侵凌

拿破崙的掠奪

威爾遜的戰利

驕傲與英雄既已失落

何不讓永遠沉入海底

就像努比亞人的低調

在亞斯文遊艇的船頭

法老的後裔們

忘記了下埃及的輝煌

逃往上埃及重生

洗涮恥辱與惡夢

沉下又浮起的石頭

尼羅河的精靈

尚伯樂泄漏天機

埃及為祖宗臉紅

失落的文明被人撿起

讓人垂淚

催人哀慟

啊，沉下又浮起的石頭

在盧克索神廟裡委頓

在吉薩金字塔巔疼痛

英倫的颱風呼嘯

敲擊石頭而悲嗚

我為何而生

我為何而逝

我從哪裡來

還往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