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魚城遺址考古與精神探索

改寫世界歷史的奇蹟之城——釣魚城。

（圖片由合川區旅遊局提供）

釣魚城，位於重慶合川區，是蒙宋戰爭期間川陝戰區的戰略重鎮，因蒙哥殞命於此而改變了中國歷史的發展軌跡，不但延長宋祚20餘年，由此引起的蒙古內亂直接導致了元朝的建立，在某種意義上，這一事件甚至間接影響了中古時期的世界格局。

2004年至今，重慶市文化遺產研究院在釣魚城開展考古發掘，廓清了釣魚城城建史的基本情況,包括蒙宋時期釣魚城城牆、城門的建築概況,以及城防設施的空間分布，尤其是對范家堰衙署區域的探尋、揭露和呈現過程是這14年來考古工作的點睛之筆。

其所展現出來的宋人對於山形水勢的獨特理解和傑出應用，以及千百年來華夏文明戰爭智慧影響下時人對於忠勇精神的踐行和謳歌，為後期研究保護及活化利用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航拍范家堰遺址。

大膽假設帶來的考古突破

南宋開慶元年（1259年）春，蒙軍曾短暫攻破過釣魚城。

現在看來蒙軍採用了一種名為地突的戰術。

地突，即地下突擊，與我們熟知的地道戰相似，不過是一種進攻的方法。

2004年，重慶市文化遺產研究院考古人員在奇勝門一帶，發現了一條連通城牆內外的地道。

根據工具痕跡判斷，地道是由城外向城內開挖的，地道進城後，挖了許多分支豎井，由此判斷，這是蒙軍秘密挖掘的一條攻城地道。

藏匿的蒙軍在半夜同時打開分支豎井，蜂擁而上，突襲守城宋兵。

蒙軍地道附近的奇勝門區域，並不是一個便於攻城的地方，即便是通過地突戰術先行進去了一部分士兵，也很難與城外的部隊形成有效的聯動從而將釣魚城攻破。

明知不可為而強行為之，是什麼誘惑讓蒙軍如此決絕地進攻？面對這樣的問題，考古人員進行了一個大膽的假設，蒙軍試圖攻取的很可能是釣魚城的指揮中心。

宋軍的前敵指揮部肯定在山頂的九口鍋一帶，那麼這裡極大可能性是釣魚城的政治中心。

既往對釣魚城的關注主要集中在山頂環城內，忽略了位於山腰的范家堰地區。

南一字城西城牆的朝向同樣指向范家堰片區的重要性。

釣魚城南邊有東西兩道一字城牆，兩兩相對，中間即為著名的南一字城，原以為東、西一字城牆分別防禦來自東、西兩個方向的蒙軍，考古發掘結果表明西一字城牆的迎敵面朝東而不是向西，兩道城牆一致向東防禦，更加明確了南一字城僅僅是范家堰的外城這一事實。

層層設防的范家堰一帶一定會有子城或者衙城存在，這一大膽的推斷，讓考古人員興奮之餘，果斷開啟了在范家堰區域尋找衙署的考古探索。

南一字城西城牆上段外牆全景。

多年考古還原歷史現場

范家堰位於釣魚城西部，背倚釣魚山頂，面朝嘉陵江，自北向南逐級升高，呈階梯狀分布。

考古發掘所揭露的遺址分為兩部分，一是中軸線上的衙署主體建築，這部分建築依山勢逐層升高，錯落有致，整體高差達到16米，分為前中後三個院落。

就衙署建築而言，范家堰的衙署遺址與宋代府、州衙署的布局相比，具有強烈的地方色彩。

從現存的宋代石刻和宋代方誌附圖看，如南宋紹定二年刻在碑石上的《平江圖》，南宋咸淳八年的《靜江府城池圖》，《淳熙嚴州圖經》卷1《子城圖》，《景定建康志》卷5《府廨之圖》，《嘉定赤城志》《羅城圖》，《咸淳臨安志》卷16《府治圖》，可以大概總結出宋代府、州衙署內部建築布局的共同之處，一般為三進式的院落結構，第一進是府、州門和府、州屬辦事機構，第二進是府、州衙大廳，第三進是府、州後宅、郡圃，主體上逐漸形成前堂後寢的模式。

范家堰軸線上的主體建築從北至南分別是府門、辦事機構、正廳、後廳，主軸線上只有軍政功能，不見後寢部分的宴息之所。

推斷是由於地勢限制，不可能像平地上的府衙一樣把所有的規制建築都全部放在軸線上，所以後寢部分可能安排在主軸線兩側。

特別是後院，建築的精細程度和規制，明顯高於中院和前院，不排除是為可能迎來的小皇帝準備的臨時棲居之所。

還有就是以大型蓄水池為主的園林景觀。

水池為五邊形方尺，池內東北角有一塊直徑10餘米的天然圓型砂岩，砂岩上可見高亭基座遺蹟。

水池西側和南側均有圍牆環繞，東、北兩側則有建築圍合，從建築布局和建造工藝來看，其兼備蓄水和景觀兩種功能。

宋代由於人本主義思想的興起，在與民同樂的要求下，節假日官圃園林會定期向民眾開放，所以園林的這一部分即使是一個封閉空間也應該處於一個半開放的狀態。

囿於當時戰爭環境的限制，衙署普遍採用的引水鑿池、廳堂樓榭錯落分布在池水林木中的現象稍欠規整。

園林部分也是如此，從發掘揭露出的園林附屬建築較為密集，景觀稍欠雅致。

但總體來看，范家堰遺址的建築因地制宜，靈活多變，建築多立於高台之上，臨崖一側習建石牆，從外側看更像一個堡壘，其建築布局和整體風格偏重軍事防禦是不言而喻的。

考古人員勘察現場。

遺址公園續寫忠勇傳奇

文化遺產的保護和展示一定要服務於大眾。

釣魚城是全國24個考古遺址公園之一，也是重慶的唯一一處。

目前范家堰遺址已經揭露了兩萬多平方米，如何圍繞范家堰來展開釣魚城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建設，讓大眾可以輕鬆讀懂釣魚城遺址的空間特徵，理解蒙宋戰爭的歷史現象，感悟宋人的精緻生活，傳承釣魚城守將的忠勇精神，這是每個遺產保護工作者必須探索與踐行的。

釣魚城作為蒙宋戰爭的重要節點，在相當長的時間內成功遏制住來自北方草原民族的進攻，彰顯出宋代將領們堅韌頑強、忠貞不渝的精神氣節，釣魚城不僅僅是一個考古遺址公園，也是一座精神寶庫。

從范家堰衙署的空間布局可以看出在雙方交戰的惡劣環境下，仍然有宴飲遊樂的園林與民同樂，這是將士自信的體現，青銅象棋等文物的出土，進一步反映出在強敵壓境的情況下，守將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從容氣度，這是難能可貴的文化自信。

當南宋亡國以後，又派出大量士兵在海外尋找宋代幼帝，並辟出衙署後院以做皇帝行在，這是忠。

守將們從來都沒有想過放棄自己的陣地，從來沒有想到過失敗，這即是勇。

考古揭露硬遺址，解讀軟文化，讓釣魚城的忠勇精神深入重慶新的文化傳承血脈之中，讓遺址公園變得好看好玩，將中國傳統文化的博大精深滲透到遺址公園每一個角落是釣魚城遺址公園的歷史使命和重要任務。

范家堰遺址總平面設計圖。

文圖：袁東山（重慶市文化遺產研究院）

編輯：熊怡 排版：孫童傑

審核：楊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