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杰說郵：周公與周公廟

年輕時知道周公因了這兩句話，一是「夢見周公」。

這是在我經歷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的批林批孔運動。

當年被捲入的我，明白了「夢見周公」是「封建社會的孝子賢孫」孔子夢見周公了。

孔子的《論語》中有：「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

」孔子為啥夢周公呢？那是因為孔子一生都對周公製作的禮樂制度頂禮膜拜，時刻想著要維護腐朽的封建社會禮義制度，連做夢都想著，要「克己復禮。

」而所復之禮就是周公製作的。

如今的孔子，是中國向世界推薦五大聖賢之首。

而被孔子尊奉為先生的，中國第一聖人，元聖的周公，雖然名聲大不如前，但依然被我們奉為文化巨擘，先賢。

而我想著，自己人生中這般經歷的特殊，真有點悲哀。

我是在批判中糊裡糊塗認識了孔子和周公，接觸到了孔子的《論語》的，夠荒謬的吧？！嗚呼!這裡面真有點二律背反的味道。

二是「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這是曹操詩歌《短歌行》中的句子。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鳴，食野之萍。

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闊談宴，心念舊恩。

月明星稀，鳥鵲南飛。

繞樹之匝，何枝可依。

山不厭 高，海不厭深。

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詩中「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是說曹操要仿效周公，善待賢士，以贏得天下民心。

吐哺是說，有賢士來，周公趕忙起身迎接，顧不得吃完飯，連已吃到嘴裡食物都要吐出來。

其實，從小讀《三國演義》這部中國古代四大名著，讓我非常不齒這位曹操，尤其是他那句「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

」但我突然發現，這位戲劇舞台上的白臉奸賊，竟有人為他寫翻案文章，還是當年名滿天下的中國社科院院長郭沫若。

這是1965年上初中時的事，熱愛歷史課的我，很迷惘，猛一下意識到中國歷史文化的評價體系很怪，很矛盾，也很混亂。

曹操的詩歌《短歌行》，高二或高三的課本上，好像有。

筆者1965年上中專，1966年「文革」開始我正高二，好像讀過這首詩。

詩中的「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

」等經典詩句，讓我突然就喜歡上曹操啦，可以說我在心中已為曹操翻了案。

鍾嶸《詩品》謂之「曹公古直，甚有悲涼之句」。

《明代胡應麟《詩藪》也說：「魏武帝雄才崛起，無論用文，即其詩豪邁縱橫，籠罩一世」。

所謂詩如其人，讀曹操這樣的詩，我遂對複雜的「奸雄」曹操，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在中國文化史上，周公被尊為儒學奠基人。

人們常以周孔並稱，言孔子必及周公。

孔子讚嘆「周公之才之美。

」與孔子比肩的孟子，則首稱周公為「古聖人」，將周公與孔子相提並論，對周公的尊崇之甚，令人慨嘆。

荀子以周公為大儒，在《儒效》篇中讚頌周公的德與才。

漢代劉歆、王莽將《周官》改名《周禮》，認為是周公所作，是其致西周於太平盛世之業績，將周公的地位駕於孔子之上。

唐代韓愈為闢佛老之說，大力宣揚儒家道統，他提出的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孟子的統序，讓儒學傳承文脈，源遠流長。

台灣郵政部門可能尊遁此統序，1972年9月20日為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發行郵票，名為《先聖先賢圖像郵票》，其中第7枚為「周公」。

以圖像給人了一種歷史真實的如見其人。

周公，姓姬名旦，是周文王第四子，武王的弟弟，因其采邑在周地（今陝西岐山），爵為上公，故稱周公。

他曾兩次輔佐武王東伐紂王，成為西周的建國功臣。

並且制禮作樂，制訂國家典章。

為西周初期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和思想家，又是中國古代教育開創時期的傑出代表。

他注重德育和施德政，提出了「敬德保民」、「明德配天」、「明德慎刑」、「有孝有德」、「力農無逸」等。

這反映在對處置亡國的殷商舊臣遺老的問題上，周公主張不是殺！而是安置好！他這樣做既安撫了人心，又控制了局勢，避免了更大規模的動亂。

在今陝西岐山唐代建的周公廟東北角有一泉眼，唐宣宗曾下詔將泉眼賜名為「潤德泉」。

他讚揚的是周公的仁義賢德。

2004年5月開始以來，陝西省岐山縣周公廟遺址的發掘，驚動天下，國人震撼，亦堪稱西周考古70多年來，惟一一處同時發現墓葬群、含「周公」字樣的甲骨、1500米的西周城牆、高級建築。

這一新中國最重大的考古發現，價值真正是無法估量。

周公廟遺址位於岐山縣鳳凰山南麓，是一處規模宏大、內涵豐富的大型商周時代遺址。

把注意力逐漸集中在周公廟附近，全是因了在他不遠處一條溝里發現了一片刻有「周公」兩個字的龜甲。

遠在上世紀70年代中期，在扶風縣莊白村青銅器窖藏。

共出土青銅器103件，其中鑄有銘文的青銅器有74件。

在清理銘文時竟然發現了周公兩個字，出現在一件名為史牆盤的青銅器上，銘文談到牆的烈祖因參與武王伐商有功，所以「王命周公，舍寓予周。

」這首先從考古實物上再一次證實了周公的采邑就在周原。

而如今相隔約三十年，在甲骨上又發現了「周公」兩個字，而且是在四片甲骨上，這一下才把範圍從扶風歧山兩個縣交界的二十多平方公里的周原，縮小在周公廟附近約10平方公裡面積內。

周公的采邑在這裡，出於落葉歸根的考慮，周公死後必然也將埋葬在這裡。

於是，周公大墓在哪裡？成了考古者要解開此謎的一大心愿。

據參加周公廟考古發掘工作的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教授雷興山介紹：「迄今為止，周公廟遺址共出土西周甲骨10000多片，其中可辨識的文字近2600個，是中國其他地區出土西周甲骨文字總和的兩倍多。

其中，許多屬於周公旦本人使用過的。

」

「有一坑甲骨將近500字是周公旦本人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使用的產物，比如東征平叛調動軍隊時的甲骨，比如營建洛邑占卜用的甲骨……」

可惜的是，周公廟遺址雖然發現了西周惟一一處有四條墓道大墓的墓葬群，規格雖然是高等級的。

但是墓室基本已被盜墓賊洗劫一空，僅憑藉剩下的一些殘破的陶片和為數不多的青銅器這些文物，還難以確認周公廟墓葬的主人。

雖然這幾個大墓中可能有一個埋的是周公，但還是缺乏關鍵性考古依據，誰也不敢確定。

周公大墓究竟在何處？還需要考古工作者繼續探尋，不要讓他成為千古之謎。

岐山周公廟，距今已1380多年。

規模不小，占地約7公頃。

筆者是2002年隨陝西省集郵協會「集郵之旅」採風團去周公廟拜謁周公的。

記得步至廟內，旦見古木蔥茂，亭閣倚翠，意趣幽緲，入內覓靜，無復塵世間想。

更有碑石森列，有漢、唐、宋、元、明十幾通，斜暉射壁，熠耀石色，壯觀非常；廟中殿宇巍然，雄拔獨奇，周公殿列前，姜姬祠居中，后稷祠殿後，當地老百姓恢諧地稱這種布局為「姜姬背子抱孫」，奇而巧，趣而妙，給人極深之印象。

蘇軾當年在鳳翔府任職時撰有《周公廟詩》：「吾今那復夢周公，尚喜秋來過故宮；翠鳳舊依山突兀，清泉長與世窮通。

」

廟內有石洞，名玄武洞。

洞內的玄武真君像特異，為白色玉石雕成，相傳出於唐代藝人之手。

雕像神武逼人，不怒而威，披髮赤足，手持三尺寶劍，腳踩龜蛇之靈，雖沒有吳道子畫中：「虬須雲鬢，數尺飛動。

毛根出肉，力健有餘」令觀者不寒而慄之氣勢，但也不屬平庸之作。

這玄武真君像，全身光滑似陶瓷，當地人叫它「玉石爺」。

相傳，玄武法力無窮，指石為玉。

並修書曰：某位疾，摸某位即愈。

於是，後人有病者摸同位處以求病癒。

時間久了，經萬萬雙手摸之，凸起的腦門和鼻樑便先凹了下去，給人感覺是多了幾分慈祥。

是呀！客居在周公廟裡的玄武大帝，當然是以仁德而布天下啦！　

說到周公廟，全國有多處，最有名的還有河南洛陽周公廟和山東曲阜周公廟。

而岐山周公廟，因為是周公采邑和歸葬之地而聲名最著。

尤其是周公廟遺址考古發掘，如石破驚天，影響宇內，填補了不少有關西周的歷史空白，震撼考古界的成果，使之成為獨領風騷、首屈一指的紀念研究周公文化的首善之地。

正如有「中國商周考古第一人」之稱的著名考古學家、北京大學鄒衡教授在接受新華社記者專訪時說：「周公廟遺址西周大型墓地的發現，從學術價值上說，是新中國成立後國內堪稱第一的最重大的考古發現，對研究中華文明史、繼承與發揚中華優秀文化傳統等具有無可估量的價值。

……就其多處發現甲骨而言，很可能成為『西周的殷墟』，其意義怎麼說都不過分。

」

2013年12月28日至2014年1月2日於長安龍首苑

朱文杰：1948年生於西安，現任西安市詩書畫研究會名譽會長、西北大學中國節慶文化研究中心副主任、西安秦磚漢瓦研究會副會長、西安市文史館館員。

系中國作協會員、國家一級作家。

出版詩集《哭泉》《靈石》《夢石》《朱文杰詩集》（上、下卷）；報告文學《老三屆採訪手記》；散文集《清平樂》《拾穗集》 《長安回望》《吉祥陝西》（上、下卷），《郵票上的美麗陝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