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復「回頭看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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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的另一面》 鄭嘉勵 著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林頤

《考古的另一面》

鄭嘉勵 著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鄭嘉勵目前在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工作。

作為一個考古人,他經常「不務正業」。

除了和墓葬、古物打交道之外,他還喜歡寫寫文、聊聊天,一來二去,攢了一堆談資,於是他索性開了家「茶座」,抖摟考古的那些事兒。

五個「雅間」分別命名為「觀物」、「石語」、「冢書」、「行路」、「談藪」。

這本文集最先定名為《考古人茶座》,正式出版時更名為《考古的另一面》,其實原題更契合內容。

本書的風格與常見的考古學書籍不同,並不追求科研的大志,而是在輕鬆又不失書卷氣的氛圍里,讓考古學這門嚴肅的學科變成我們樂意親近的對象。

《考古的另一面》的語詞指向性有點模糊了,這一面和那一面,到底指什麼?有何區別呢?說來說去,都是考古人的日常組成。

考古這行當,經常要挖古墓,跟死人打交道。

鄭嘉勵用了五六年的時間,專門調查、發掘浙江的宋墓。

各色人等,三教九流。

鄭嘉勵說自己很享受這種狀態,可以「自由徜徉於人生的存在與死亡之間,盡情體驗生活的充實與虛無」。

2012年,金華武義縣南宋徐謂禮墓發掘,出土的《徐謂禮文書》轟動一時。

在考古現場,面對敞開的墓穴,鄭嘉勵和朋友就「生死」有了一番談話。

古人說:「未知死,焉知生。

」這話深刻。

而鄭嘉勵說:「生前與身後,是對稱的兩端」,我們不必為自己的身後憂慮。

每一個考古學家都是某種程度的福爾摩斯,經由推理把器物編織成事件,把事件編織成行為的類型,然後將其與特定的社會群體聯繫起來。

歷史的面目早已模糊不清,而歷史的信息卻隱約可循。

你是誰?考古學對死者身份的追問,並不源於墓主人曾經的尊貴,而是要用它來闡發一段深藏的歷史。

徐謂禮墓的價值在於其保存完好的文書,記錄了南宋中級官員從中央到地方、從低級到中級歷官及其政務全過程的細節。

十餘座古墓,每一塊石頭都有一段記憶。

記憶有生命,由沉默的器物來傳達,而人類社會也因記憶之名而延續。

想起唐諾的《盡頭》,有一章叫做「抄寫在日本墓園裡的王維」。

唐諾說,日本的美學根本上是王維的,「一向石門裡/任君春草深」,日本人用王維的詩來處理死亡,那是一種減法的、清空行囊的書寫。

中國人不會用這樣的詩句來作為墓志銘。

我們喜歡洋洋洒洒、絮絮叨叨地描述主人的生平功績。

對考古人而言,這倒是好事。

在考古學中,有關過去的任何推測都不能是空靈的思辨,而是實在的、可視的甚至可以觸摸的,美感退後讓位於真實。

品讀一篇篇墓志銘,在它描摹的個人形象背後,浮現的是一個社會的生活圖景。

16世紀末,英國文物學者威廉·卡姆登將對文物的研究描述為一種「回頭看的好奇心」。

換言之,是一種想要了解過去的慾望。

人類的現在和未來,都是由過去堆積而成。

日子走得飛快,日日新月月異,考古學家就是幫助我們恢復「回頭看的好奇心」,幫助我們在舊與新之間搭好橋的那個人。

鄭嘉勵的文章,不以學術取勝,洋溢著散文的韻致,「古」意顯然早就浸染筆端。

他寫城隍廟、廊橋、老屋、碉樓、鹽田、海塘、渡口……甚至寫幼時學堂壁角的兩口大糞缸,斑駁黃暈的記憶,一景一物皆是人情。

作為考古人的他懂得「古舊」的價值,在書寫的過程中,他有時不免說一些題外話,也不免袒露一些個人的反思,或者難免聯繫眼下的現實。

茶座茶座,本就是民間議論的場所。

在當下的生活中,包圍和擠壓著我們的是各種或存在著或正在消失的時空。

我老家有一幢建於光緒年間的民居,帶院落,挑檐畫梁,一排十幾間。

最近聽說要拆遷了,有些住客不願意搬,說自己出錢維修;有些住客想要搬,拿了錢換新房子,生活比較舒服。

願意搬的住客很快搬了,搬了的房子很快拆了,不願意搬的住客請了文物局來做鑑定,文物局說:「可惜了,整體價值已經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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