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青年遇上古老文物:這是一場中國文化在考古中的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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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京寧所在團隊在考古現場。
受訪者供圖
在荒山野嶺處、在大型施工項目現場、在大山深溝里,考古工作只有進行時。
考古工作者不是在現場,就是在去現場的路上。
當新青年一代遇上古老文物,中國古老的文化就在他們的工作中完成了穿越。
塵封千年,啟封沉澱的歷史
在延慶的一處漢代遺址發掘現場,考古人員提取了一些土樣,用水洗去後,從中發現了粟,即現在俗稱的小米。
考古人員將樣品轉交給古植物專家研究,發現這些粟都是栽培而非野生。
這就說明了當時人的食物結構中已經包含了小米。
「不僅研究古代的人,也是為了了解當時的社會。
」郭京寧當時就在遺址的發掘現場。
文物不會說話,文物本身卻可以通過考古講述歷史。
郭京寧是北京市文物研究所的研究員,2003年開始到考古一線工作。
在一次通州地區的考古發掘中,發現了經過2000多年形成的堆積的地層,有4米多深。
「哪一層是漢代的,哪一層是遼金的」考古人員仔細地將地層劃分出來。
而且,他們還有其他發現:「從土層的土樣成分和規程狀態上來說,可以看出這一地區經歷過多次洪水和一次地震。
」
郭京寧和同事在發掘過程中有意識地提取了地層剖面,「從上到下,一個個像柱子似的,每個都有4米多深。
不管是做科普還是講通州的歷史變遷,都可以拿這個來說話,比如通州這個地方2000多年經歷了什麼時代,什麼時代經歷過洪水等自然災害。
」
已經在考古一線工作了十年的邵晶覺得只要是代表了人類歷史上某個時間段或者某個歷史事件的物品都是有價值的。
它們是人類共同的文化遺產和精神財富。
「人類發展到現在,可以到天上去,可以到宇宙中,但是很多時候,我們只顧著往前走,忽視了自己的身後。
文物活起來實際上就是讓文物講自己身上的事,用歷史教我們去做事。
」邵晶說。
2016年10月,海昏侯考古成果展在江西省博物館開展,近千文物亮相南昌,吸引了數萬觀眾前去參觀。
怎樣把考古現場的東西很快地變成群眾喜聞樂見的文物進行展示?邵晶說這個問題是考古中經常遇到的。
對於一般的受眾來說,金銀玉這類的文物更能吸引人的眼光。
而對於其他文物來說,可能要經歷複雜的過程才能和世人見面。
「例如仰韶時期的陶器,不夠吸引人,不好展示,不能很快地形成社會效益。
那首先要對四五千年的生活場景進行復原。
而復原的過程就是研究的過程。
這個展示過程就會比較慢。
」
腳下一路泥濘,讓文物說話
2016年12月,我國完成了首次全國可移動文物普查。
這次歷時五年的文物普查工作,凝聚了全國十萬多名普查員的心血。
徐鵬就是這些普查員中的一位。
80年代就參加了工作,徐鵬這些年接觸了不少文物工作一線的年輕人。
「青年才俊」是徐鵬對這些年輕人的印象。
他們從事這份工作的優勢在於思維活躍、善於接受新鮮事物。
但是年齡有時候也會成為制約短板。
「從事文博工作需要進行知識的長期積澱,融會貫通之時就是噴發的時刻。
要耐得住幾年的枯燥寂寞進行基礎積累。
」徐鵬說。
考古離不開基礎積累,更離不開一線的工作經驗。
腳上沾滿泥土是考古一線工作者的常態。
野外工作、風餐露宿已經不足以描述他們的工作狀態。
考古是一個「博弈」的過程,是「與天斗、與人斗、與事斗」,考古和辦公室、空調房永遠都是一對矛盾。
「你必須自己去曬太陽、自己去刨土、自己動手。
」2010年到2011年,邵晶所在的考古團隊發掘一個戰國時期西戎的墓地。
當地是一個庫區,考古隊進去之前,村莊已經搬遷了,只有考古隊的六七個人在,電和水都停掉了。
考古隊就自己想辦法發電、挑水,堅持了一年。
2010年夏天的時候,因為山洪爆發,考古現場通往外界的唯一一條路被破壞。
大約一周的時間,邵晶所在的考古隊與世隔絕。
「沒有吃的,我們就跑到人家已經遷移走的舊房子裡面,找一些剩下的米麵油,菜地里還剩點菜,堅持了一周。
」生命已經受到了威脅,有沒有後悔過入考古這一行?邵晶毫不猶豫地說:「從來沒有後悔過。
」
我國《文物保護法》規定,進行大型基本建設工程,建設單位應當事先報請省、自治區、直轄市人民政府文物行政部門組織從事考古發掘的單位在工程範圍內有可能埋藏文物的地方進行考古調查、勘探。
這類考古發掘是配合性的,郭京寧的工作主要圍繞這方面。
「2008年,朝陽區有一個樓盤開發。
挖掘機挖到了幾塊石頭板子。
有群眾就向我們舉報。
我們進了現場以後要求開發商停工。
一開始不配合,後來被執法停工了。
結果發現這個板子下面是明代的一座公主和駙馬的合葬墓。
」郭京寧說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甚至,還有開發商要求保安阻攔考古人員進入現場。
邵晶的工作地點基本都集中在陝北地區,相比陝中地區,自然條件和基礎設施條件都要差很多。
到考古現場工作,在行內叫做上工地。
在工地上,吃飯、喝水都要考古隊自己解決。
挖掘人手也是考古員自己帶著一幫技工,一鏟一鏟地把古代遺蹟揭示出來。
「在工地,用水、用電都是靠當地老百姓,而且還會用到當地農民的地。
這些事情都需要和老百姓磨合。
」邵晶說這就是一個博弈的過程。
邵晶(右4)所在的考古團隊。
受訪者供圖
不忘初心,讓歷史不曾逝去
2002年,邵晶將高考的第一志願填上了考古專業。
2003年,郭京寧剛參加工作,就跑到了門頭溝的考古工地上呆了兩個月。
這麼多年,即使是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郭京寧和邵晶的腦海中也從未出現過後悔兩個字。
「我今年32歲,17歲考大學第一志願就是考古,到現在沒有後悔過。
後來自己決定上了這個專業的研究生。
人已經做了選擇就沒有什麼後悔的。
況且我做了兩次決定。
」 邵晶的話很乾脆。
在外行人看來,考古不是件很「吉利」的事情,尤其是涉及到墓葬的考古。
但是對這些年輕人而言,考古時候的神聖感會遠遠超過恐懼感。
「我們發掘的那個戎人墓地。
在進去之前,盜墓者已經把它們盜得非常嚴重了。
一百多座兩千年前的墓葬只剩下十幾座沒有被盜。
這些去世的人的骨頭被扔的遍地都是。
我們去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所有這些骨頭收好、編號,最後把它放在一起。
」邵晶說,如果人去世以後真的有靈魂,如果能看到年輕人對自己的遺骨這麼尊重,就不會有不吉利的事情發生在這些人身上,「我們是抱著足夠的尊重和公心去做這件事情,而不是把墓葬裡面的東西據為己有。
」
這些年,郭京寧經手的或者說由他負責的墓葬至少有1000多座。
提起第一次清理墓葬中人的遺骨時,郭京寧還是有點興奮,「不害怕。
第一次清理骨架的時候,我覺得我學了半年多的體質人類學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據他介紹,配合建設類的考古發掘工期都較緊張,一般來說,一具人體骨架要在一到兩個小時之內清理完畢。
沒有恐懼感和神秘感,郭京寧覺得考古是在做一件功德無量的事。
如果沒有考古發掘,很多建設施工對地下文化遺產的打擊和破壞是毀滅性的,古代的文化乃至文明就沒有了。
在邵晶眼中,考古是如戀人般的存在,「愛它就要為它付出。
考古工作不是說你呆在工地上,坐在房間裡,守著電腦,吹著空調,就能把事情做好的。
」邵晶更希望自己的工作能為後人留下點什麼:「人這一生也就是七八十年,現在三十年已經過去了,(我的人生)最多也就是四五十年的時間了。
這四五十年中,到底能做些什麼?這一生中能做成點什麼?又能讓後人記住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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