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倒賣文物的販子，還是傳遞中西文明的使者？

隨著最近十幾年海外文物回潮熱的興起，大量精美無匹的藏品出現在了國人的視野，漸漸地，C.T.Loo這個被稱為20世紀海外最大的中國古董商，在西方收藏界已是大名鼎鼎的名字，在國內也逐漸被人提起。

盧芹齋

他是誰？要是逮著個對中國文物有點研究的老外，或許他會用崇敬的語氣告訴你，C.T.Loo先生是中西文化交流的使者，是一位很有見識的古董商人。

然而，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Who is C.T.Loo?

在那遙遠的清末年間，各系軍閥忙著大殺特殺占地盤，大多數中國人還掙扎在溫飽線上。

上海，這個往日的小漁村，已逐漸有了後來遠東第一大城市的雛形，江浙滬從那時起就是上海的後花園，於是在老家待不下去的包郵區人民扎堆往十里洋場跑，在這其中呢，就有我們的C.T.Loo先生——也就是盧芹齋。

盧芹齋家人合影

盧芹齋原名盧煥文，1880年出生在浙江湖州一個小村子裡，自幼家貧，父母先後去世，就著親媽曾給上海一戶富人家做奶媽的關係，他也投奔了這家做小工。

盧煥文幹活利索，把他的主人，體弱多病的二公子張靜江照顧得井井有條，後來張靜江被外派去法國做參贊，身邊唯一帶著的僕人就是盧煥文。

儂曉得伐？

張靜江

張靜江什麼人？中國國民黨元老，曾任中央執行委員會常務委員會主席，還資助過孫中山幹革命，加上出身世家巨賈，自個兒家裡就收藏了許多書畫和珍玩，在這樣的主人跟前跑前跑後，就算是常年在廚房幫工，盧煥文也被熏出了幾分品位。

張靜江到巴黎後，拿錢創辦了通運公司，主要經營家鄉的土特產，比如湖州的絲綢和地毯，再加上一些國內的珍貴古玩，而負責古玩這塊業務的人，就是盧煥文。

俗話說，教死徒弟，餓死師父。

到了巴黎沒兩年，因為張靜江將精力越來越多的投入到孫中山先生的反清大業，疏於照料生意。

盧煥文就委婉的向張靜江提出，他希望能夠成立自己的店鋪，但又不希望和人脈廣泛、政商資源兩手抓的張靜江鬧掰，就這樣，盧煥文在巴黎開始了自己的創業之旅，開了一家名為來遠的古董公司，還給自己改了一個文縐縐的名字——盧芹齋(LooChingTsai)。

劣跡斑斑的古玩商

一戰後，歐洲經濟文化逐漸復甦，中國文物也開始在歐美市場也開始嶄露頭角。

盧芹齋每年都要乘火車，穿過白雪茫茫的西伯利亞回到中國進貨，和國內的古董商一起購進藝術珍品，再轉售歐美私人藏家或各國的博物館，還聯合號稱上海古玩業的「四大金剛」吳啟周、張雪庚辦理進貨，成立了 「盧吳公司」。

盧芹齋1950年在美國紐約盧吳公司展銷會入口處留影

據說中國流出海外的一大半古董是經過盧吳公司的手，在這其中，最為臭名昭著的一筆生意莫過於將昭陵六駿中的「颯露紫」、「拳毛騧」倒賣去了美國，使國寶至今未能回到故鄉。

六駿的原型是唐太宗李世民在618年至622年五年間轉戰南北時所乘過的六匹戰馬，為了紀念它們的功績，李世民在建昭陵時下詔：」朕所乘戎馬，濟朕於難者，刊名鐫為真形，置之左右。

」，沒曾想千年後，在一個盜墓成風、土匪勾結的年代，「哐當」一聲就被無恥的惡賊給砸了賣去。

拳毛騧（複製品）

「二駿」先是落到陝西督軍陸建章手中，後來輾轉流落到盧芹齋手裡，他冒天下之大不韙，為「颯露紫」和「拳毛騧」明碼標價15萬美元，賓大博物館館長高登那個開心啊，他早就看上「二駿」，卻苦於沒有渠道購買，於是和盧芹齋採用"借"的方式將這兩塊浮雕運到了博物館，最終籌錢以借展的方式達成購買，這成為盧芹齋和高登之流以後多年合作的常用手法。

就這樣，歐美各大博物館都有了盧芹齋的「手筆」，而這些散失的國寶再也沒有回到它們魂牽夢縈的故鄉。

後來盧芹齋說這兩件駿馬雕像是他向中國"中央當局"合法購得，還在一本文物目錄的序言中為自己叫屈：「很不幸的是，我們必須承認很多可以接觸到的文物，在運出中國時受到損傷和破碎…. 我的確感到非常的羞辱，因為我是使這些國寶流失的源頭之一。

」

颯露紫（複製品）

歷史恥辱柱上的罪人

現在有一種觀點，說是事情都有兩面性，盧芹齋是將中國古董推向世界的拓荒者，自他開始，西方才逐漸認識到中國的青銅玉器、佛教造像是多麼精美，再說要是這些寶貝留在國內，保不准就毀在歷次政治運動中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是保護了這些文物啊。

說出這種的話的人不是無恥就是壞，包括盧芹齋自己也認為，當時的中國政府根本沒有力量和意識保護這些古代遺蹟，這些古代文物在其他地方反而更加安全。

讓我們來捋一捋盧芹齋的發家史，早在1914年6月，拿掉孫中山的袁世凱就發布大總統令限制古物出口， 1930年6月國民政府制訂公布了《古物保存法》，第二年又公布了《古物保存法實施細則》，但憑藉著舊主張靜江的關係，盧芹齋和政府高層建立了異常緊密的聯繫，他給國民黨政府送大量的賄賂，便於從國內運出古董，而倒賣這些文物的錢也算成政府出口賺外快的一部分，於是國民黨政府帶頭拿錢放水，對盧芹齋肆意倒賣文物的行為睜隻眼閉隻眼。

盧芹齋是那個年代典型的投機商人，又要賺黑錢還要博個好名聲：通過金錢收買政府要員，以獲得買賣中的超額回報；資助學者和學術研究以求更響亮的學術聲望，陳夢家先生在他的著作《流散美國的中國銅器集錄》中記錄了 「曾藏」和「現藏」盧芹齋紐約分公司青銅藏品就多達312件，約占該書選錄青銅器總數的三分之一，側面揭示了了盧芹齋及其公司造成為數眾多精品文物流失海外的真相。

《流散美國的中國銅器集錄》後改為《美帝國主義劫掠的我國殷周銅器集錄》

上海即將解放時，人民政府扣押了盧芹齋旗下一艘滿載古董的貨船，使他損失慘重，再加上年老多病，盧芹齋從此逐漸淡出了收藏圈，在他的晚年，他甚至不認為自己有後代子孫，即使他和洋人妻子有四個女兒；而他骨子裡「落葉歸根」，想埋身故土的願望也未能實現，他曾通過接觸陳夢家先生來試探新政府的口風，但最後還是鬱鬱而終，只得葬在了妻子的家族墓地。

或許是知道自己因販賣國寶在祖國臭名昭著，盧芹齋曾通過陳夢家先生向清華大學博物館捐贈了嗣子壺，並積極為他提供資料來編撰文物圖錄，試圖挽回自己一些聲譽。

但他作為一個文物走私商人，販賣竊運國寶的行為已無可爭議，他的動機也不是為了保護文物，而是以此牟利，如果因他的行為，而使西方學者更多的注意到中華文明，並引起研究熱潮，但這不是他的目的，這份正面影響也決不能算在他頭上。

如今盧芹齋已經隨著舊中國落後而卑微的身影一道遠去，這些違背良心賺取利益的商人是民族文化的叛逆者，也是中華民族的千古罪人。

在這個滿屏滿眼都是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年頭，作為社會主義接班人，當我們看到散落在波士頓博物館、大都會博物館、吉美博物館等地的中國文物時，心裡無疑像塞了把雞毛撣子，時刻提醒著我們曾經積貧積弱的歷史。

萬幸的是如今祖國大地已再無盧芹齋之流的生存土壤，在政府和民間的共同努力下，大量被盜被賣的文物也逐漸回流到國內。

到如今，在西安碑林博物館，昭陵六駿的殘片還是在等待著，等待著「颯露紫」和「拳毛騧」歸來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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