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古堂｜神秘的中國文物市場第一操盤手

他一生都在致力於如何成為一個「偉大的商人」。

的確，作為一個古董商人，單純從商業回報而言，他無疑是成功的。

直到現在，巴黎市中心那座看似格格不入的「紅樓」，依舊是一枝獨秀的東方風景。

巴黎彤閣

巴黎彤閣，被譽為「中國羅浮宮」

可是，或許你根本沒有想到，他那在業界如雷貫耳的大名，卻也只是一個化名而已。

這一切，猶如他的人生旅途，充滿著傳奇，卻又那般神秘。

盧芹齋

盧芹齋（C .T. Loo, 1880-1957）

他是盧芹齋，一個毀譽參半的傳說。

在西方人眼中，他是「古董教父」，他讓更多的人認識到中國傳統藝術的魅力。

幾乎所有的西方重要博物館或美術館，都與他有過貿易或捐贈往來。

而在其他人的眼中，他是頭號文物「走私犯」，由他經手賣出的國寶級文物，無法計數。

建國以前，國際市場上的重量級中國文物幾乎都出自他之手。

盧芹齋對於中國文物藝術的文化營銷，在他「販賣國寶」的原罪面前，再多的言語也顯得蒼白無力。

而關於盧芹齋的傳記或記錄，並不太多，以至於很難讓人真正走進他的曾經，特別是他20歲以前的人生。

畢竟，文物的倒賣，如何能夠高調，所以，他一直以來就是這樣的自詭其跡。

那麼，盧芹齋到底是誰？

盧芹齋在巴黎

盧芹齋，原名盧煥文，出生在浙江湖州城的一個偏僻小村鎮，盧家兜。

他的出身顯然沒有他自稱的那樣顯達。

他自己似乎也羞於示人，一直試圖掩蓋，諱莫如深。

他的父親為其取名「煥文」，也寄託了孩子將來出人頭地的期許，卻也無意中暴露了盧家原本的平凡。

有人說，盧芹齋的母親是國民黨元老張靜江的奶媽。

張靜江出身於江南絲商巨賈門第，而盧家兜這個微不足道的村莊，一直以來也以生產絲綢為生計。

或許是村鎮絲綢的生計往來關係，改變了盧芹齋母親的命運，繼而也改變了盧芹齋自己的一生。

在盧芹齋幼年時，母親自殺，不久父親也過世，他則去了張靜江家中為廚房幫工。

從此，這個籍籍無名的年輕人開始踏上了改變際遇的人生行程。

從一個幫廚到成長為世界級的古董商，張靜江無疑是他的命中貴人。

張靜江

張靜江，國民黨四大元老之一，積極為孫中山的革命提供資金，孫中山稱之為「革命聖人」，而蔣介石則稱之為革命「導師」。

張靜江與盧芹齋年紀相仿。

在張靜江的不斷提攜下，盧芹齋成為他的貼身僕人。

很快，盧芹齋又陪同主人張靜江到巴黎任職，從這裡，我們也可窺見盧芹齋的智慧以及為人處世是令人折服的。

而面對巴黎，這個嶄新的世界，或許在盧芹齋的心裡早已經夢想了無數遍。

他是那麼的渴望跟過去卑微貧窮的自己說再見。

而他在張家，也一直在充實著自己，無論是西方的文化或者文物藝術的鑑賞，乃至於為人原則。

如今，來到這片新天地，他真正施展的機會來了。

盧芹齋

在巴黎，盧芹齋結識了很多知名的收藏家或漢學家，諸如，伯希和、拉蒂格等。

在法國的古董圈，很快占據一席之地。

對於伯希和，專研敦煌學的學者想必不會陌生。

這個法國冒險家通過非正常手段騙取了數量龐大的敦煌文物。

那麼伯希和與盧芹齋是如何結識的？根據歷史文獻學博導房鑫亮教授依據法國吉美博物館收藏的王國維寫給伯希和的書信考證，可知是王國維介紹二人認識的。

1908年，盧芹齋離開張靜江，自立門戶，創辦了來遠公司（後更名為盧吳公司），管復初為來遠公司的掌眼。

而王國維受管復初之託，致函伯希和，介紹盧芹齋及他前往拜訪請教。

後來，盧吳公司在巴黎舉辦中國古代青銅器展，印製的《盧吳公司藏中國古代青銅器》圖錄，便是由伯希和作序。

敦煌藏經洞

伯希和在「敦煌藏經洞」

在成立盧吳公司後，盧芹齋徹底跟過去的「盧煥文」畫上句號，轉身成為西方人熟知的文雅古董商人「盧芹齋」（LooChingTsai），也就是C.T.Loo。

這位鄉下出身的窮小子，通過不懈的努力，熟練掌握英語、法語，為自己的人生開啟了新篇章，而後的盧氏家族從他這裡，終於開始輝煌。

盧芹齋與他曾經的主人張靜江一樣，天生有著敏銳的投資嗅覺。

張靜江是一位成功的「革命投資家」，而盧芹齋則是一位成功的「商業贏家」，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後，他果斷的將商業中心轉移到美國。

因此，盧吳公司的生意足跡遍布歐美，除了巴黎，在紐約也有畫廊。

不可置疑，盧芹齋前期的人脈經營以及人格魅力塑造，必然離不開張靜江的提拔與支持，那麼他自己的盧吳公司，與張靜江這位國民黨的「呂不韋」有著怎樣的聯繫？

試想，他們所經營的文物業務都是珍貴罕見的藝術精品，而且以他們如此規模的文物倒賣，背後若無政治力量庇護，顯然會舉步維艱。

盧吳公司

盧吳公司，文物庫房

研究顯示：流失海外的我國珍貴文物中約五至六成是經他手流轉出去的；流失海外壁畫、大件石窟雕像幾乎全是盧氏包辦的；流失的名貴青銅器80%是經他手……

另據材料記載，僅盧芹齋紐約舉行的兩次拍賣，就出售了文物2800餘件，成交價僅10多萬美元。

在巴黎的1次展銷中，他賣出的青銅器、雕塑、玉器就有3000餘件。

這其中包括青銅皿方罍器身、昭陵六駿中的「颯露紫」和「拳毛騧」、唐三彩駱駝等，任何一件都是價值連城。

青銅器皿方罍

數日前《國家寶藏》，演員黃渤和王嘉作為「國寶守護人」，講述了它的前世今生。

由於歷史原因，經過一個世紀，身蓋合一，完罍歸湘，圓了湖湘乃至中國文博界、收藏界、藝術界流失海外重器重回故土的「大夢」，充分見證了中華文化自強不息。

颯露紫

拳毛騧

根據盧芹齋的說法，這兩件駿馬雕像是他向當時的"中央當局"購得的。

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博物館從他手中"合法"地購買了這世界級的「兩駿」中國國寶，因此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了兩駿回歸的難度。

唐三彩駱駝

作為張靜江的舊仆，盧芹齋自然懂得如何利用這層人脈關係。

當時的國民政府對於他們的文物倒賣並未採取其他措施，而是放任自由。

特別是幾年前，張靜江的後人將盧吳公司經營古董的記事本送拍，更是引發了不少人的猜想。

人們很自然的會認為，這麼重要的東西為何會在張家人手裡，莫非張靜江跟盧吳公司還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否則為何當時政府相關部門都對他們的文物倒賣無動於衷？

而且更為巧合的是，張靜江後來隱退寓居的城市也是盧吳公司的商業第一陣地紐約。

可惜，再為精明的商人，終究未準確把握中國的革命運勢。

盧芹齋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國民黨會在解放戰爭中一敗塗地，退至台灣。

而盧芹齋的文物商業帝國，最大的倚仗，就是憑藉與政府關係，可以收購到最好的藝術品，再暢通無阻至國外買賣。

隨著國民黨的倒台，盧吳公司也面臨著重大的打擊。

盧芹齋一生中最大的一筆文物買賣，數量在3000件以上，被全部沒收，損失慘重。

從這以後，盧芹齋被迫隱退，直至老死，再未回到國內。

儘管落葉歸根是他心中所盼，可是一切已經不可能了。

盧芹齋接待客戶

在西方，盧芹齋被譽為英雄，獲得法國軍團勳章，是他讓歐美認識了真正的中國藝術。

在資助學者學術研究方面，他也不留餘力，提供便利，如林語堂或陳夢家，亦或中國的留學生。

在世界各家博物館的建立及收藏體系的完善上，他也是十分慷慨，有人曾說幾乎所有西方的博物館都接受過他的捐贈。

的確，不可否認的是，盧芹齋通過頻繁的藝術沙龍、精美圖錄、講座等，將中國文物最好的一面展現給歐洲的頂級收藏家及博物館。

現在，盧芹齋舊藏已經成為收藏圈檢驗藏品層次的一個試金石，他經手的文物足可以建立一個世界一流的博物館。

有人說，正是由於盧芹齋將許多的中國文物倒賣至海外，才使得這些文物免受戰火及「文革」的破壞。

這點，並不足以令人信服。

以盧芹齋的性格，他並沒有很深的「國家」概念，更何況，他也無法預知「文革破四舊」的發生。

所以他只是從一個商人的角度，為自己爭取更多的利益而已。

西方國家一直鼓吹「文物藝術品」無國界的言論，其實更多的是強者在掩蓋對弱者文化掠奪的合法性而已。

不論任何時候，文物都是一個國家文化的載體。

難道你們不覺得，西方博物館的一些收藏，其實是勝利者以展示戰利品的姿態，表現他們的所謂的「榮耀」嗎？

你能夠想像倘若西方的「盧芹齋」將蒙娜麗莎倒賣給中國，那他們的媒體又將會如何評說，還會認為他們是文化交流的「藝術使者」嗎？

借用「螺旋真理」所言：

盧芹齋的文物走私，客觀上使當時的國際社會見到了更多的中國文物，引發了國內外學界研究中國文物的風潮，進而使國際社會更清晰的認識了中國傳統文化——但這不是盧芹齋的本願和目的，我覺得這份正面影響，也不能全乎算在他身上。

假設有人一槍崩了還在畫畫的希特勒，他依然是個謀殺青年繪畫愛好者的殺人犯，而不是世界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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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斯文處，必有同古堂

文：同古堂 部分圖：佳士得，羅拉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