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縣考古散記一：大秦帝國最早的陵園（掌圈天水）

禮縣考古散記

大堡子山

到禮縣去過多次了，總想為禮縣寫點什麼，一閉眼，就能看見禮縣的山水。

如此的感恩，主要是因為禮縣的幾個人，古代的，現代的。

也許在其他人看來，這樣的幾個人，無論怎樣也拉扯不到一塊兒，可就是這幾個人，使禮縣變得鮮活起來。

因了他們，禮縣的山有了靈氣，禮縣的水長了精神，禮縣的那條山溝里，也多了許多文化的氣息。

事實上，禮縣的被人注意，是緣於20世紀90年代秦公大墓的慘遭盜掘!

在此之前的很長一個時期，她就一直那樣的默默無聞著，唯一的例外是在國家級貧困縣的名單里。

在政區規划上，她屬於中國西北最貧窮的省份之一甘肅省；而在地理區繫上，則屬於長江流域的上游地區。

確切地說，正處於長江流域和黃河流域的交界地帶。

縣境之內，主要的一條河道西漢水從東向西流過，到了縣城附近，折而向南，最後流入了嘉陵江。

在西漢水的兩邊，又有若干條大的、小的支流匯入西漢水；在這些水流的兩邊，則分散居住著或多或少的居民。

幾個大的聚居點，都分布在西漢水的主流兩側。

除了水，就是山，水是泉水，山是土山。

赤裸光禿的土山上，絕少樹木與綠色，但山頂往往會有幾戶人家。

有人就有水。

何老漢曾告訴我，山頂相當於人的頭頂，頭頂上有血脈，山頂上就有泉水。

沒有血脈，人是死的；有了泉水，山就活了，就有了靈性。

聽了何老漢的話，我對山有了一種全新的認識，更對禮縣境內的荒山高原存了許多敬畏，在此後的調查過程中，便不敢再有絲毫的輕視了。

（一）大堡子山與秦國的建立

20世紀80年代以後，隨著政治因素的日漸減少，整個中國大地都被捲入了商品經濟的大潮之中，涉及生活的各個方面。

歷來作為貴族奢侈品的古董文物獲得了它應有的地位，開始作為一種正常的商品逐漸的浮出水面。

另一方面，倒販文物的不法行為也有了他們的市場。

更重要的是，人們的思想也起了很大的變化，對文物的價值有了重新的認識，賣文物可以賺錢的念頭在許多人的頭腦中閃現。

在經濟利益的驅動下，盜墓活動蔚然成風。

其實，盜掘文物已不是什麼新鮮的事情，這在古代已經很多了，儘管歷代都有記載，但那畢竟只是一種為數很少的個人行為。

可是今天，它卻成了一種席捲社會的盜墓狂潮！

禮縣秦公大墓的慘遭盜掘，就是在這一背景下發生的。

秦公大墓所在位置

1993年5月23日的《中國青年報》上，用了大半個篇幅，刊登了時任甘肅日報社記者的祁波先生頂著重重壓力撰寫的反映禮縣盜掘古墓情況的長篇報導《古墓悲歌》，引起了主管文物工作的陳綺玲副省長的高度重視，並於同年11月親赴禮縣進行文物保護工作專題檢查。

1994年，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對大堡子山遺址進行了正式發掘，雖然也出土了一些重要文物，然而，大批青銅重器和金器已被集中盜掘出土，最終流散各處。

1994年的暮春時節，受邀出訪法國的陝西省考古研究所所長韓偉先生，見到了巴黎的克里斯狄安·戴迪新近收藏的一批文物，這些文物多為做成梟形的金箔飾片，總計44片，其形制奇特，數量眾多，製作精美，前所未聞。

據說這批金箔飾片流落境外時，曾有人向香港古董商透露，其出土於中國西北地區甘肅省的禮縣。

而經向有關方面查詢的結果，得知禮縣的大堡子山確有數座大墓被盜。

憑著考古學家的職業嗅覺和多年的田野實踐經驗，韓偉敏銳的意識到，這些金箔飾片是墓葬內棺槨上的裝飾物，很可能就是甘肅禮縣被盜大墓之物，並初步判斷屬於春秋時期秦國的文物。

於是，便撰文、攝影，最先向國內公布了這批珍貴的資料。

與此同時，從美國傳來消息，在紐約一家古董店拉利行出版的圖錄里，刊載了一對秦公壺，上面有「秦公」字樣的銘文。

同年10月，著名歷史學家李學勤先生等即發表文章，對這一對秦公壺做了介紹與研究。

其實，早在一年前，上海博物館館長、著名青銅器研究專家馬承源先生已有了感人之舉。

1993年的10月，一批秦公重器出現於香港古玩坊肆。

可恨可嘆之餘，馬先生依然採取措施，擇其精者，將六件秦公器和一件無銘青銅簋搶救回歸。

……

轉眼間，十年過去了，然而十年間，秦公器的不斷出現，令人有尚未窮時的感覺。

2003年的初冬時分，倫敦正在舉行亞洲藝術周。

其間，上海博物館的李朝遠先生前往拍賣行參觀拍賣預展。

在琳琅滿目的拍賣品中，赫然發現一件青銅秦公壺。

……

據不完全統計，目前所見的禮縣大堡子山出土各類青銅器達50件之多，相當一部分有「秦公」銘文；分別收藏於英國、美國、日本、加拿大和中國大陸、香港、台北等國家和地區的博物館和私人機構。

經過學者們的撰文介紹，這些信息終於引起了中國學術界的注意，同時也將目光轉向了禮縣。

無疑，這些帶有「秦公」銘文的青銅器的出土地點即是秦公的墓地。

而經過認真仔細地考證，目前學術界基本認定大堡子山是兩周之際的秦襄公及其夫人的合葬陵園。

2006年，又一條重大新聞從大堡子山遺址上傳出，並再次震驚世人。

由北京大學趙化成教授帶隊的考古隊在大堡子山又有了重大發現，共發掘清理出大型建築基址1處，中小型墓葬9座，樂器坑1座，人祭坑4座。

遙想20多前，當時正讀北大研究生的趙化成先生，也曾到禮縣踏勘秦人遺蹟，也曾從大堡子山的梁峁上走過，然而卻未曾想到會與20多年後的重大發現擦肩而過，每念及此，無不感慨萬千。

……

2007年4月，大堡子山遺址被評為2006年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

大堡子山下

大堡子山西側永坪村

大堡子山，在禮縣城東13公里的西漢水北岸，因山頭有一座清代的堡子，故名。

它是一處突出的山嘴，東、西、南三面均為斷崖，西漢水繞大堡子山從東向西流過，右側永坪河從北向南匯入西漢水，北側通過緩坡與北面的山頭相連。

該處地勢西高東低，分成約八、九級台地，秦公大墓就位於地勢開闊的二、三級台地上。

西漢水流到這兒，由於兩岸的突出，從而形成了一個葫蘆口，寬闊的河面變得狹窄起來。

因此，地理位置非常重要。

今天，當我們再次踏上大堡子山時，依然能感受到它的王者之氣。

這裡，正是秦國的開國之君秦襄公的百年福地。

秦襄公，這位秦人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曾因一次偶然的機遇，在避居西北的荒蠻之地，建立了秦國。

再過549年以後，秦始皇統一了中國，建立了秦朝，但是，他成功的基礎，卻可以一直追溯到他的這位遠祖。

然而，又有誰能理解幾百年前的祖先？在秦襄公的心裡，曾經是多麼的苦悶。

他背負著滅族的世仇，牢記著祖父的遺恨，夾在周室和西戎之間，處境是何等的艱難啊！

有關秦人早期的傳說，多與養馬有關。

如大費幫助舜帝調馴鳥獸，鳥獸多馴服；費昌去夏歸商，為湯御馬駕車；造父更以善御而得幸於周穆王。

傳說周穆王到西方巡狩，樂而忘歸。

東方濱海的徐偃王作亂，造父為穆王駕車，長驅歸周，一日千里以救亂。

到了非子之時，更是因為非子「好馬及畜，善養息之」，而被周孝王召到汘渭之間養馬放牧，馬大蕃息。

周孝王時，由於養馬的功績，非子一族被封為「附庸」於秦邑，而大駱一族仍居犬丘，「以和西戎」。

到了周厲王之時，由於統治無道而引起諸侯群起叛亂，西戎也反叛王室，並消滅了住在犬丘的大駱一族。

周宣王即命非子後裔秦仲為「大夫」，征伐西戎，不料秦仲戰死。

周宣王於是借兵七千給秦仲之子莊公兄弟五人，使其再伐西戎。

經過努力，這次終於打敗西戎。

作為獎賞，周宣王將大駱居住的犬丘故地還給莊公，並封其為「西垂大夫」。

莊公之子、襄公之兄世父，為報戎人殺祖父秦仲之仇，誓殺戎王。

襄公二年，西戎再次圍困犬丘，世父率兵還擊，反為戎人所虜。

一年之後，才被放歸。

……

有了這一系列事件的發生，很難再說秦國的建立，純粹出自於偶然。

因為在這偶然的背後，隱藏著太多的矛盾與爭鬥，潛伏著巨大的生存壓力與政治危機。

所以，秦國的建立，只是時間遲早的問題。

終於，機會來了。

周幽王末年，寵愛襃姒，於是廢太子而立襃姒子為太子，欺騙諸侯，從而引起諸侯的判亂。

西戎的一支犬戎勾結申侯伐周，殺幽王於驪山之下。

周室避犬戎之難，而東徙洛邑，秦襄公出兵救周，戰鬥甚力，建立了很大的功績；並以兵護送周平王安全到達洛邑。

在這場大動盪中，秦襄公出力良多，既保存了周王室，又保全了周平王的王位，所以，周平王封襄公為「諸侯」，並賜岐山以西的地方給襄公。

周平王說：「戎人無道，侵奪我岐山、灃鎬一帶的祖居之地。

如果秦人能攻逐戎人，就可以占有這些地方。

」很顯然，周平王的這個賞賜，不過是一張空頭支票而已。

但是，在秦人看來，其意義卻遠非尋常。

這表明秦人最終得到了周王室的認可。

因此，秦國的建立，也就是名正言順的事了。

史書上記載到，秦襄公於是開始建立國家，並同其他的諸侯國通使聘享之禮，用馬、牛、羊三牲祭祀上帝於宗廟之地西畤。

那一年，是周平王元年，秦襄公八年，西曆公元前770年。

中國歷史上的東周開始。

秦文化研究專家考察大堡子山

大堡子山頂 指點江山

作者：秦嶺雲k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