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賀傾盡國力修墓園 但在規格上沒敢僭越

很多人期待的金縷玉衣最終還是沒有出現。

在3月2日的南昌漢代海昏侯國考古成果新聞發布會上，國家文物局專家組組長信立祥說，內棺中沒有發現金縷玉衣。

儘管沒有這樣一件寶貝，但南昌西漢海昏侯墓發掘以來，墓中出土文物之多、墓葬規格之高已令人十分震撼。

從隨葬品中的鎏金車馬器、金器等來看，有侯的葬制、王的規模、帝的痕跡，極為罕見。

死前僅是千戶侯的劉賀，這樣的墓葬規格究竟有沒有「超標」？如果沒有超標，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在下葬最後時刻才放棄「越制」？

劉賀墓基本形制像「黃腸題湊」

「傾盡國力」修建宏大墓園

南昌西漢海昏侯墓整個墓園由兩座主墓、七座陪葬墓、一座陪葬坑等構成，面積3.6平方公里。

墓園地面建築要素齊全，祠堂、寢、便殿、廂房和墓園牆，道路和排水系統等基址清晰可辨。

在西漢時期，修建如此規格宏大的墓園要耗費多少人力、財力？

南昌西漢海昏侯墓考古發掘專家組副組長、陝西省考古研究院研究員張仲立分析，主墓深8米，長寬達17米多，漢代沒有挖掘機，只能靠人工挖土，這不是一個小工程，「我們在考古發掘過程中，僅主墓就挖出了6000方土，如果要算上整個墓園，工程之大可想而知」。

西漢時期厚葬之風盛行，王孫貴族們大多生前便選好墓地，「厚葬」並非只在墓中填滿珍寶這麼簡單，還要遵循「事死如事生」的原則，即死者生前享受的東西都要帶到墓中去。

劉賀在江西僅生活了4年便鬱悶而終，在他去世之前，海昏國的人口其實非常少，只有一千戶左右。

專家判斷，修建如此浩大的墓園，當時海昏國應該是傾其國力才做得到。

儘管人不多，但劉賀肯定是不差錢的。

截至目前，南昌西漢海昏侯墓出土了大量金器和10餘噸五銖錢，還有不少玉器，如玉璧和佩飾等。

史料記載，「故王家財物皆與賀」，毫無疑問劉賀是相當富有的。

政治境遇使劉賀不敢僭越

南昌西漢海昏侯墓規模如此宏大，下葬規制是否超過列侯級別？

觀察劉賀的一生，19歲以前為昌邑王時期，其政治生活基本正常；當了27天皇帝之後，政治生態驟變，長達十年「行屍走肉」般的故王生活，沒有一點兒昌邑舊王的政治存在感。

29歲，當得知被封海昏侯的詔令，又燃起了他星星般的政治權利慾望，但結果可想而知，不但沒有成為奉祀宗廟的豫章王，反而被削減成食邑千戶的列侯。

「南昌西漢海昏侯墓形制和埋葬不可能有明顯的僭越，只能採取千戶列侯級別的禮制才合乎其政治境遇變遷的實態。

」中國考古學會秦漢考古專業委員會副主任、鄭州大學歷史學院院長韓國河分析，漢代的埋葬制度等級分明，漢律有相關規定，一旦政治權貴人物葬埋過制被朝廷發現，就會遭到懲罰。

劉賀所犯1127條罪狀中就有「服斬縗，亡悲哀之心，廢禮誼，居道上不素食，使從官略女子載衣車，內所居傳舍」。

韓國河說，因為有了這些忌憚和政治上的約束，無論是作為海昏侯活著時候修建的墓園，或是其家人為其修建的墳丘和葬制，只要是負責監侯使命的揚州刺史或豫章官員視閾範圍內的喪葬過程和祭祀，都不應該有超乎列侯禮制的僭越。

墓葬大小未超列侯葬制

韓國河說，關於漢代墓地的選址，大約遵守兩個方面的規律，一是墓葬堪輿術的介入，即俗稱的風水說。

二是當時的禮俗傳承。

西漢時期陵墓的選址，大多是在都邑的附近高地，南昌西漢海昏侯墓也不例外。

漢律規定：「列侯墳高四丈，關內侯以下至庶人各有差。

」四丈是九米多高，海昏侯墓的封土呈覆斗形，高約七米，沒有超出規定。

從墓葬形制和棺槨制度看，南昌西漢海昏侯墓的墓室面積約400平方米。

已經發掘的西漢列侯墓有十幾座，如河北邢台南郊劉遷墓、山東臨祈西漢劉疵墓、濟南市西郊臘山漢墓、湖南馬王堆軑侯利倉家族墓、湖南永外陳陵侯墓、湖南沅陵虎溪山沅陵侯墓等。

這些列侯可分為萬戶侯、千戶侯和百戶侯，不同層次列侯埋葬的墓室面積有一定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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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富平侯張安世「益封萬六百戶」，其墓室部分長35米，寬24.5米，面積為857.5平方米。

馬王堆一號墓軑侯利蒼（為「七百戶」）之妻辛追的墓坑，南北長19.5米，東西寬16.8米，面積為327.6平方米。

這樣看來，南昌西漢海昏侯墓的墓葬大小不越制。

南昌西漢海昏侯墓考古發掘領隊楊軍介紹，海昏侯與夫人雖然合葬，卻是同塋異穴，兩人共用一個東西長100米、南北寬40米、總面積4000平方米的禮制性高台建築，由東西廂房、寢、祠堂構成。

「寢」一般發現在帝陵，用於安放墓主人神牌。

海昏侯墓的寢邊長10米，祠堂東西長14米，相當於漢代的6丈，也與文獻記載西漢祠堂的長度相吻合。

「可以說，海昏侯在最後下葬時並沒有越制。

」楊軍說。

或在下葬時放棄皇帝專用形制

南昌西漢海昏侯墓出土了銅質九鼎。

大家都知道，九鼎是皇權的象徵，這是否說明南昌西漢海昏侯墓規格越制？

韓國河分析，銅鼎的數量雖反映一定的等級身份，但隨著東周之後的禮崩樂壞，到了漢代已經不是區分帝、王、侯等級的核心要素，比如西安張家堡發掘的一座王莽時期的高級貴族墓葬中也出土有銅鼎5件、大釉陶鼎4件。

此外，如果觀察棺槨制度，在兩周時期棺槨制度的表現為「天子棺槨七重，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

劉賀用的是二槨二棺，諸侯之下，大夫之上，不合周制單數，但也不越制。

韓國河說，實際上，棺槨制度是否多重也不是漢代陵墓等級區分的關鍵，漢代陵墓等級區分的核心要素是玉衣制度、「梓宮、便房、黃腸題湊」和外藏郭制度等。

海昏侯墓沒有發現黃腸題湊，也沒有「祭享」為功用的便房。

外藏（車馬）坑只有一個，比起富平侯的六個外藏坑，已經是侯制中的至簡。

楊軍透露了一個細節，南昌西漢海昏侯墓的主槨室外圍有70厘米寬的過道，埋藏有盾牌、儀仗戟架等，他原本猜測主墓室內很可能出現「黃腸題湊」，這是皇帝或經特許的貴族專用的下葬形式，也就是西漢帝王陵寢槨室四周，用柏木堆壘成的框形結構。

但在隨後的發掘中，卻未發現相應構建。

楊軍分析稱，過道很可能是由原本用於「黃腸題湊」的相關建築構造改造，「葬時沒敢用，最終放棄了，沒有越制」。

厚葬但有約束富而不貴

韓國河認為，南昌西漢海昏侯墓中出土的一些文物也進一步佐證了劉賀沒有僭越。

拿編鐘來說，山東洛莊西漢齊王陵墓出土編鐘19件，編磬六套，13件、14件各一套，20件四套。

南昌西漢海昏侯墓出土2組編鐘24件，編磬一套。

二者比較，西漢時期的鐘磬懸掛制度，若諸侯王用19件套為一組，海昏侯作為列侯用12件套2組，基本合乎規範。

拿墓中出土的玉璧來說，從形制上看，漢代隨葬玉璧可以分為非出廓璧和出廓璧兩大類，出廓璧目前僅出於男性墓葬中，只有諸侯王使用。

海昏侯墓只見到了非出廓璧，從中可以看到劉賀張揚「王氣」的同時又很內斂約束。

韓國河說，隨葬品中表現出的「王氣」主要體現在財富方面，沒有指向僭越侯制到王制。

換句話說，南昌西漢海昏侯墓「富而不貴」。

文/江南都市報記者廖濟堂 陳文秀 圖/江南都市報記者許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