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店文化:薪火相傳的「羊圖騰」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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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角紋雙耳彩陶罐。
臨洮辛店文化民間研究者張國齊(左)和收藏館創辦者楊鳳蘭。
文化甘肅 辛店文化:薪火相傳的「羊圖騰」記憶
將洮河夾有砂粒和羼有石英粒的細泥做成陶坯,經過1000攝氏度的高溫燒制,一隻高昂起頭顱的小羊在跨越了3000多年的歷史長河中成為永恆的經典。
因為圖案有別於其他,關於「羊圖騰」的猜測、論證此起彼伏。
時至今日,許多困惑漸漸有了答案,但如何夯實所持有的觀點、如何給後人繼續研究提供完好的基礎條件,卻是一場關乎薪火相傳的接力。
挖掘搜遺薪火相傳
端午節,臨洮縣辛店人總是要舉辦「抬龍王過洮河」的活動。
據辛店中學退休教師、長期研究辛店廟會的張軍女士介紹,這一風俗與明軍攻占洮岷地區後,從江南遷來大量移民作補充有關。
這些移民將家鄉信仰、風俗帶到洮河邊上,為了不讓後人忘記他們來自江南,便流傳至今。
今年的端午節,辛店鎮皮影戲、秦腔班、石子饃大賽等活動依舊熱鬧如昔。
但唯一不同的是,73歲的張國齊決定和他的志同道合者們在這一天宣布一件事情。
在張國齊眼裡,或許只有這樣隆重的日子,才配得上這個重大的決定——成立辛店文化研究會。
用他的話講,「在辛店文化的發祥地專門召開研究辛店文化的會議,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雖然開得遲,卻特別重要。
」
張國齊之所以這樣評價,理由是充分的。
他歷時3載的辛店名人集——《俊采星馳錄》著成,收錄人物過百。
對於這些人物資料的印證,一時讓張國齊的家訪客不斷,就連平時不相往來的鄉親,都主動登門拜訪。
民間對辛店文化事業所展露出的熱情,讓張國齊始料不及。
這部書付梓後,張國齊隨即產生了一個願望: 「家鄉文化活躍、能人輩出,記錄下來給後來者一個鼓舞。
」
於是,在辛店文化成立大會暨第一次研討會上,第一任會長張國齊代表全體會員宣言:「不受虛言,不聽浮術,不採華名,不興偽事,不尚空談。
」
距離辛店鎮政府北側500米左右的辛店村駱駝崖,是辛店文化的主要遺址點。
據來自第七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申報登記表的一組數據顯示,經鑽探、發掘證實,駱駝崖為居住區,現占地面積9600平方米;而另一個重要的遺址點——石郭家村石家坪遺址為墓葬區,現占地面積10.7萬平方米。
如今,距離辛店遺址被首次考古發現,已過去91年,駱駝崖所能呈現於世人的唯有山下矗立的「辛店遺址」石碑刻,隨著專家學者們考古挖掘熱潮的褪去,生於斯長於斯的辛店人帶著對辛店文化薪火相傳的使命,在各自的領域裡,鉤沉考據,挖掘搜遺,關於這一點,《俊采星馳錄》足以佐證。
辛店遺址中,有一件雙鉤羊角山羊紋彩陶壺,極具代表性。
雙鉤羊角紋的紋飾,使其在眾多文化類型中異常顯眼。
這件陶壺高近50厘米,短頸,繪回字紋,肩部兩個對稱展開的羊角紋,非常誇張地向左右兩面展開,羊角的末端盡力向後方伸展,羊角上方則是兩個類似太陽的圖案,人們稱其為太陽紋。
而在陶壺的腹部則畫著山羊,圖案大體呈現傾斜的反「S」,前腿提起,後退用力使勁,而羊嘴所對的位置正是兩個羊角交叉處。
安特生「叫醒羊圖騰」
空間坐標:東經103.77929度,北緯35.61153度;時間坐標:公元前1400年-公元前700年。
當兩者關聯,在考古史中占據濃墨重彩篇章的「辛店文化」,其所承載的歷史記憶,被多種符號再次喚醒。
這是瑞典科學家安特生率先吹響的號角。
1914年,當安特生接到「中國北洋政府農商部礦政司顧問」聘書時,他輾轉至中國,幫東家——北洋政府尋找鐵礦、煤礦。
不久,這位當時在考古界赫赫有名的外國中年男子,在他所鍾愛與熟悉的領域裡屢建奇功。
其中,1921年4月,在河南澠池縣城北9公里處的仰韶村調查礦物時,意外發現的仰韶文化遺址,終結了「中國無石器時代文化」的論調。
這樣的局面,讓「神秘的中國」在遠道而來的安特生心中再掀漣漪。
仰韶文化以黃河中游為中心,是黃河流域非常強勢的一種遠古文化。
那麼,中國更早的古文化發源地——黃河上游,文化遺存又是怎樣呢?
直到一隻破舊的陶罐出現在商販的貨攤上,這個盛著旱菸渣的陋物,突然間照亮了安特生的眼睛。
問明出處後,安特生立即趕到臨洮,在縣城以南10公里的洮河西岸馬家窯村有了重大發現——馬家窯文化。
上世紀三四十年代,著名學者顧頡剛、裴文中等專程考察馬家窯等遺址,從而確定了「馬家窯文化」的地位。
馬家窯文化是中原仰韶文化在甘肅的延續,也稱甘肅的仰韶文化,又分馬家窯、半山、馬廠三個時期,年代約為公元前3300至前2050年。
憑豐富的考古經驗,安特生逆洮河而上,在臨洮衙下集鄉發現了寺窪文化;然後順洮河而下在辛店發現了辛店文化;在廣河縣的半山村又發現了半山文化;向西進入青海之後,在湟水流域發現了馬廠文化。
安特生把馬家窯彩陶、半山彩陶、馬廠彩陶都劃歸馬家窯文化範疇。
經過學者們數十年的努力,現已基本搞清了辛店文化的發展和分布,從現有狀態看,整個辛店文化是從商代一直延續到西周晚期。
遺存在辛店的記憶
那麼,一個新的問題來了——那時期,浸潤辛店文化的先民其族屬何在?
許多人不由得想起了羌族這個非常古老的民族。
傳說,早在5000年前的黃帝時期,黃帝和炎帝發生衝突,結果炎帝部落被打敗西逃。
炎帝姓姜,而在遠古時期羌姜不分,人們推斷這或許就是羌族的起源。
長期研究彩陶文化的蘭州學者王海東認為,從社會學角度來說,羌姜有更科學的解釋。
母系氏族時期人們多用姜,象徵掌權的是女人,而到了父系社會時,男人掌權了,自然就用的是「兒」,也就出現了羌。
更進一步的解釋是,姜、羌在甲骨文中是頭戴羊角頭飾之人,顯然他們是以羊為圖騰的原始遊牧部落。
為了進一步探尋羌族和創造了辛店文化的先民之間的關係,甘肅文化學者王文元經過考證發現,辛店文化很可能就是古羌族最早的文化遺存。
王文元的考證表明,其一,活動時間大體一致。
辛店文化類型遺址大約在商代中期到西周晚期,這段時間也是羌族活動非常頻繁的時期,在殷墟出土的甲骨文、在青銅器的銘文及《詩經》中都提到了羌人犯境的記載。
其二,這兩個部族都以養羊、崇拜羊為主。
尤其是彩陶上雙鉤羊角紋飾,更與羌族的羊圖騰信息完全一致。
尤為重要的一點是,人們在關中西部的劉家文化遺址中發現的羌戎文化代表性器物的高領乳狀袋足分檔鬲,與辛店文化類型的同類器物,呈現出了驚人的一致性。
其三,有相同的火葬習俗可以印證。
據古文獻記載,古代羌人曾有過火葬習俗。
在辛店文化墓葬發掘中,也出現過棺材內被焚燒過的人骨骼,棺材外面隨葬著辛店文化的典型陶器。
此外,辛店文化遺址中,曾出土過保存完整的骨笛,這種樂器被學者們認為就是羌笛。
東漢馬融所著《長笛賦》有「近世雙笛從羌起」的說法。
文獻記載與考古發現相吻合。
現在四川羌人生活中使用和流行的紋飾,許多都能從辛店彩陶找到它們的祖型。
由此推斷,辛店文化的族屬是古代羌人文化。
民間力量搶救遺珠
辛店文化遺址位於洮河東岸二級台地上,地表為黃土堆積層,土質鬆軟。
祁家溝自遺址中部穿過,將遺址分為駱駝崖遺址、石家坪遺址兩部分。
一個非常嚴峻的現實是:農田和村莊坐落在遺址周圍和部分遺址上。
在被村民們稱為「葬地」的地里,一般埋藏著完整的器物,但村民們挖到後就會因舊物不祥就地拍碎,或者把品相好的拿回家隨便丟棄在角落裡,盛放雜物。
退休後回到辛店的楊鳳蘭,經常上田裡轉悠,在那裡,就是村民口中的「生活地」,會找到比較完整的彩陶碎片,而與此同時,她親眼看到文物販子從村民手中把陶罐收走。
此景對楊鳳蘭觸動很深,她決定拿錢去老鄉家裡收完整的器物。
1997年,楊鳳蘭在辛店鎮的石郭家村建成民辦辛店文化彩陶館,據《臨洮縣誌》記載:「該館為省內第一家私人博物館,收集各類文物40餘件,在當地常年免費展出。
」
但是,平靜總是會被意外打破。
楊鳳蘭和兒子、現任館長楊楠遇到的難題接踵而至。
「第一件收回來的藏品僅用了2元錢,十年前漲到幾百元,現在價錢很高,收不到。
」楊楠告訴記者,「好的東西越來越少,以前安特生考古挖掘的遺址現在已被推平,種上樹木。
」
6月17日晚,楊楠收藏的3件精品彩陶意外被盜,這讓原本於6月底計劃搞館慶的楊楠心情壞到了極點。
「安保措施的漏洞,的確是民間收藏的尷尬,如果能有政府的支持,情況可能會大不一樣。
」
當遺址不存,依附於其上的文化遺產的發生、演進、發展、傳承乃至毀滅又該如何續演?「一處文化遺址所留給後人的豐富的歷史文化信息,我們要儘可能地為將來的研究提供完好的基礎條件,今天我們弄不明白的,也許後人在一定的條件下就能弄明白。
」這是楊楠對母親的承諾。
恰恰回應了母親「不管什麼時候,不管什麼高價,辛店文物一件都不能賣!」的囑託。
百年前,當安特生用氂牛皮和羊皮製作的皮筏子順著黃河,搬運走一批批帶著辛店記憶的文物時,他或許沒有想過,這個沉睡了3000多年的文化遺址,從此會面臨著怎樣的命運。
但是,對於生於斯長於斯的辛店人,這個問題不可迴避。
「彪炳千秋,薪火相傳」,這是一場不能停的接力。
-文/圖本報記者李輝
國寶迷蹤 安特生送回的彩陶去了哪裡?
他曾經是一位充滿爭議的人物。八十多年後,籠罩在他身上的迷霧已經漸漸消散。而另一個與他相關的謎團,卻更加撲朔迷離。他就是安特生,是中國史前考古學以及近代田野考古學的奠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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