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算摸金校尉?愛玩抖音80後考古系博士,不斷把成都歷史往前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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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三星堆祭祀坑的發現,古蜀文明「一醒驚天下」,將四川的文明史向前推進了2000年。
1996年,寶墩遺址的發現,牽住了古蜀文明起源研究的牛鼻子,將四川的文明再度向前推進500年。
2001,金沙遺址被發現,極大地拓展了古蜀文化的內涵與外延,為三星堆文明消亡以後,古蜀文明的發展找到了直接證據。
2008年,江南館街唐宋街坊遺址;2012年,金川劉家寨新石器時代遺址;2013年,老官山西漢木槨墓;2015年,高山古城遺址;2016年,青白江春秋戰國船棺墓群;2017年,成都體育中心翻修,發現了明代蜀王府苑囿;2018年,彭山江口明末戰場遺址......
千年的時光賦予了成都一鏟子下去,就能抖落出幾件文物的厚重,而出土的每一件文物,恰恰又刷新了成都的歷史維度。
重建遺落的歷史,讓消失的記憶為人所記起。歷史從來都離不開人,在與歷史的隔空對話中,是他們,為我們不斷發掘一座城市遺落在地下的千年精髓與文明。
與其說重建歷史的人被稱為考古工作者,不如說浪漫點:他們是在照顧歷代的星辰。
2015年9月,成都蒲江一處山麓與河流之間的平壩地帶,戰國船棺墓群的勘探現場,龔揚民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樣,拿著刷子細細地清理土層。
在這之前,他並不知道,自己竟能親手發掘出一件鎮館之寶:一柄刻著「成都」的青銅戰矛,它證明了成都在兩千年的變更中,城名未改,城址未徙,這在全國來說都是獨一無二的。
龔揚民是80後,湖北人,在川大從本科一直讀到在職博士,專業是考古學。
說來也巧,當年研究生念完後本想回家鄉工作,可是不招人,正巧成都考古隊招人。
「既然這樣那就留著唄,這裡就是家了。
」之所以喜歡考古,除了少年時被電視上樓蘭古城的發掘吸引外,不想活得太重複想活得有趣一點,也是龔揚民從事考古的原因。
學考古,有趣嗎?
同在考古隊的唐淼是西昌人,不太喜歡單純重複的辦公室工作,雖然本科念的是地質學,但考古自小又是他的興趣。
所以讀研時,為了能與自己的本科專業相結合,他挑選再三,選擇了新石器時代這一考古門類。
如今,他呆在成都平原最大的新石期時代晚期城址,就是距離天府廣場約60公里的寶墩遺址。
這裡的歷史早於三星堆文明,它出土的種子見證了天府農業的起源,它是成都平原最早的古城址,也更是巴蜀文明起源的最古老章節。
寶墩遺址的發現對巴蜀乃至整個中國文明都很重要,對唐淼也很重要。
「當初我讀研的時候跟著老師到這裡做考古發掘,並在這裡認識了我老婆,我們還養了條狗叫墩墩。
我和寶墩之間有一種說不清的聯繫。
」寶墩是唐淼事業的起點,他四年的全部工作都是圍繞這裡,唐淼的愛人畢業後去了成都博物館工作,講到這的唐淼一臉的幸福。
「有時候考古是一個非常浪漫的東西,因為你可以無限的遐想,讓你去跟著去追一個夢。
但有時候,它也是非常枯燥的。
」以前的唐淼是一個比較急躁的人,打球時脾氣火爆,正是考古讓他沉下了心。
這四年間,經由唐淼手的大概能有四、五萬件陶片,他做的,就是在這四、五萬件裡面一一挑選,比對,最終,親手拼對成幾十件陶器。
「還是要愛,心裡要有一團火,要不做不下來。
其實對我們來講,發掘對我們來說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整理。
」
一個遺址,二十多年的工作,其過程十分複雜。
發掘、清洗、整理、編號、拼對、畫圖、出報告。
而其中的每一大項下面,又分為了無數小項,最複雜的就是整理。
每一枚碎片都要經歷這個過程,然後再從這四、五萬件碎片里拼成這幾十個器皿。
每天做這樣重複,甚至機械的工作,會煩嗎?
「時間真的太短了,不夠用,真的。
」
自念書時龔揚民就有一個夢想。
「我要通讀24史,弄懂四書五經,把中國的傳統文化都融會貫通,然後讓中國的傳統文化去影響整個世界。
」這個夢想雖然很大很遠,但每一步都算數,所以每天龔揚民回到家陪伴家人之餘,就是讀文獻。
很多人想像「考古工作者」的樣子,是刻板而守舊的老人,身著白大褂,不苟言笑的穿行於勘探現場。
可他們並不是。
嘩啦一聲,蒜苗下鍋,香氣四溢,廚房門外一隻小泰迪躁動的扒拉著門,五一小長假唐淼一直待在寶墩遺址沒空回來,這周末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給老婆做頓飯,這是他對家人表達愛意的最佳方式。
而在五代封王墓忙活的龔揚民,同樣沒有享受小長假。
在那三天的烈日下,龔揚民戴著變色鏡看著面前的墓葬,雖然很多人都說一年的成都只有60天能見到太陽,但他依然被曬得黝黑。
伴著成都經濟的大躍步,成都考古隊的任務也越來越重,因為發展就代表著破土,在這千年的古都一鏟子下去就能抖落出幾件文物。
「我們做的所有的考古發掘研究都是新鮮的沒有重複的,每一樣東西都不一樣,人的一生太有限了,我想活得有意思,想要不重複的活......而如果不做考古的話,我有點想拍電影,我喜歡電影,因為你可以體會不同的人生,這跟考古是相通的。
」
而與龔不同的是,唐淼的業餘生活則更豐富一點。
打球唱歌,微博抖音,每一年的唐淼還會和老婆出國去潛一次水。
「你可以理解我沒有那麼刻苦吧哈哈......」當然,除卻這些他們兩個人還有一件必須要做的而且是定期要做的事,就是陪老婆逛街。
而另一件意料之中的事,就是他們幾乎不會關注娛樂,電視也不怎麼看,但有一些熱點他們卻追的比任何一個人都勤。
比如:《我在故宮修文物》,《國家寶藏》。
「考古不是個人的,不是單位的,也不是國家的,它所獲得的信息是所有人的。
在現在這個時代,需要讓普通民眾感受到中國的文化積澱,尤其是,在考古工作被一些謬誤所包圍的時候,就更需要一個聲音去傳遞。
關於『考古就是盜墓』這個問題持續了都不知道多少年了。
幾乎每個發掘工作都是被動的,要麼是被盜,要麼是被毀,我們做的都是搶救性工作,否則我們絕對不會主動發掘!」唐淼說完這些,又自問自答了一個問題:考古究竟有什麼用?
「考古對於吃穿住行肯定沒什麼用,但是,它對於精神領域的作用,沒有能比它還大的了。
往大一點說,它能塑造我們的民族認同啊!就說成都,其實在三星堆,金沙發掘前,成都是沒有史前歷史的,但是現在,我們能夠自豪地說,成都有著4500年的歷史!寶墩遺址將成都的歷史至少往前推了500年!就是這樣。
」
為了要知道墓前遺址灰坑內的地層堆積情況,考古隊員特地把圓形的坑剖成了這樣的「心」型。
而這個問題對於龔揚民來說,更多的反而是情懷。
「你發掘出來的東西是唯一的,並且是永遠都會留存下來的,錢再多又帶不走,權勢再大也會退休,只有你的工作和研究才能留下。
為什麼考古待遇低,工作苦還有這麼多人在堅持?說白了都是情懷。
」說著這段話的龔揚民,眼神透著熾熱。
龔揚民經常會去到一些荒無人煙的地方,蚊蟲崴腳等小事肯定不用多提,有一次去山上找遺址,在懸崖邊上還差點掉下去。
「雖然有一些驚險,但是這麼多年來也沒有缺胳膊斷腿,都還好。
」經常跑野外的龔揚民無法避免一些外在的危機,但一直待在寶墩的唐淼,最大的危機就只有他自己。
「說到底我就是一個對考古還有一些執念的年輕人。
有時候我也會煩,也會疲憊,也會迷茫,天天就重複一件事情我也會受不了,每當我這種負能量爆棚的時候,我就自己走到寶墩的城牆上去,在那寬10米多的城牆上站著,然後我就會覺得,不能辜負吧。
」
至於以後,唐淼希望能在五年內整理出來一篇十分全面的有關於寶墩的報告,而在龔揚民的眼裡則滿是剛剛上幼兒園的孩子。
對於以後是否會讓兒子也走上考古這條路的問題,龔揚民倒也沒有太多想法。
「如果他想,我肯定會大力支持,但是我不會幹涉他的選擇。
」
「這些年我一直待在成都發源的地方,我對成都已經有很強烈的感情了。
」按唐淼自己的話說,就是當初因為喜歡成都,所以在寶墩一呆就是四年,而又因為在寶墩呆了四年對成都的愈發了解,所以反過來又更加地熱愛成都。
似乎每一位蓉漂對成都的情感都是這樣一個順序。
如今在成都進行考古工作的專業人員有百餘個,正在進行發掘的考古工地有20個左右。
龔揚民發掘出來的文物,基本在修復好後,都能在四川的各大博物館裡看到,而唐淼所處於的寶墩遺址考古工作站,將在明年對公眾開放,並於後期建成遺址公園。
「以後當朋友踏上寶墩這塊土地的時候,請不要懷著一種看寶物或者看多少東西的心態看待他,我覺得應該帶有一些敬畏。
因為你來到了,是整個成都人,整個巴蜀文化,最開始孕育的地方,也是人類來探索成都平原時到達的第一塊地方。
當他們到這裡之前是一無所知的,他們是通過這個地方開始了與自然鬥爭,與自己鬥爭,一步一步的發展,才有了今天。
」唐淼說。
唐淼與龔揚民是成都考古隊的一員,有無數和他們一樣在考古工作的最前線的人,他們隱秘而偉大地生活在我們的身邊,過著平淡的生活。
或許有一天,他們也會和其他遊客一樣陪著家人來到博物館,走過一個又一個展台。
當他們看到櫥窗內那曾經過他們雙手的文物,靜靜的安放在那裡,回想起曾經出土時與它相遇的瞬間,沒準也會晃了神吧。
E N D
文:南城
圖:曹鴻禹
編輯:棐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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