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墩:長江上游的文明初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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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1月中旬,在寶墩遺址發現20周年之際,記者探訪了這個新石器時代晚期長江上游地區的王者之城。

寶墩遺址處於成都市新津縣城西北龍馬鄉寶墩村一帶,初冬的成都平原,天氣陰冷,陽光偶爾穿過雲層,照射在川西壩子上。

記者順著水渠從石埂子一直走到真武觀城垣,古城遺址內竹林掩映,犬吠聲聲,村民在殘垣邊的農田裡勞作,這類林、水、宅、田有機融合的聚落形態在成都平原被稱為「林盤」,插在林盤邊農田裡的考古隊旗幟隨微風輕輕飄揚。

由於數千年的歲月沖洗,寶墩古城城牆大都殘破,看上去只是田野上的一些土埂子,不經考古學的剖析,難以判斷其性質。

考古學家的到來揭開了埋藏在這塊土地之下的秘密,隨之而來的一系列考古發現徹底改變了學界對於成都平原乃至長江上游文明起源的認識。

發現寶墩:找到了三星堆之前的新石器時代文化

回憶起20多年前調查發現古城的場景,成都文物考古研究所副所長江章華仍記憶猶新。

1995年11月,成都文物考古研究所、四川大學考古教研室和新津縣文管所聯合組成調查隊,對當時還被稱為「龍馬古城」的寶墩遺址進行調查試掘,此前的調查只認識到該遺址年代不晚於東漢,而當地人則稱之為「孟獲城」。

江章華當時還是青年考古工作者,從四川大學考古專業畢業的他,感到自己所學有了用武之地。

考古隊在真武觀等地選擇了兩個探方試掘,先發現了宋代文化層,很快在下面地層又發現了碎裂的新石器時代的陶片。

江章華非常興奮,立刻用當時最先進的通信工具「大哥大」向領隊王毅打電話,說發現了一個「大傢伙」。

經過進一步發掘確認這是新石器時代晚期的一個大型古城,真武觀處在該遺址的東北角,大致是古城東北城垣和東南城垣的交界地帶。

消息傳開,立刻引起學界關注。

四川省內外的許多考古學者都來到遺址現場參觀。

村民李大爺今年70多歲了,自小居住在古城內,還記得當時的情景,他說,考古隊在這裡「挖寶」,鬧得很,以前只覺得自家這裡什麼都好,現在才知道是幾千年前的古城。

當時三星堆祭祀坑的發現已震驚中外,然而三星堆文化的來龍去脈仍然迷霧重重,學界一直期待著在成都平原發現三星堆文化之前的新石器時代的代表性文化遺址。

經過發掘,學界對古城的文化內涵和重要性有了全新的認識,從此將「龍馬古城」改名為「寶墩古城」,而以寶墩古城為代表的考古學文化被命名為「寶墩文化」。

此後,在成都平原又發現了郫縣古城、魚鳧村古城等一系列古城和新都陳家碾等大型聚落遺址,以及大批小型聚落遺址群。

目前寶墩文化分為四期7段,絕對年代大約在距今4500—3700年。

寶墩遺址的發現,使得學界可以探討三星堆文化的來源,更重要的是,寶墩文化的發現和命名對於建立四川地區新石器時代到青銅時代的文化序列,探索長江上游地區文明起源等問題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

發掘寶墩:新石器時代晚期成都平原的王城

與其他地區相比,成都平原地下水位高,陶器等經長期浸泡,出土文物很難有完整器物,新石器時代的「罈罈罐罐」也不是珠光寶氣的金銀財寶。

但對學者而言,寶墩是一個大驚喜,是一個有待數代學者投入畢生精力進行發掘和研究的大寶藏。

成都文物考古研究所寶墩工作站自此成立,一系列考古發掘和研究工作在寶墩展開。

1995—1996年,成都文物考古研究所對寶墩遺址展開發掘,確認地面上較為明顯的土埂為新石器時代晚期人工修築的城垣,城址平面為長方形,長約1000米,寬約600米,面積約60萬平方米,東北—西南走向,方向約45度。

保存較為完整的是東北城垣、東南城垣的北段、西北城垣的北段,其他地段保存程度不一。

走在古城遺址內,根據考古簡報所附的示意圖尋覓,城垣依稀可辨。

從衛星航拍地圖上能更為清晰地看出古城輪廓,殘存的城垣好像是上天在大地上作畫留下的,這裡一撇,那裡一捺。

隨著發掘的進一步展開,考古工作者再次被震撼,原來寶墩古城是一個雙層城牆結構,外城面積達276萬平方米。

從全國範圍來看,寶墩古城是繼浙江良渚、山西陶寺、陝西石峁古城之後的國內第四大新石器時代城址。

四五千年前的成都平原常常遭遇洪水肆虐,在那樣的洪荒年代,崛起一個如此大城,氣象萬千,可說是當時的王者之城。

成都文物考古研究所寶墩工作站站長何錕宇向記者介紹了發掘過程。

自2009年11月以來,為進一步考察寶墩的文化來源、聚落變遷等問題,同時也是中華文明探源工程第三、第四段的子課題項目研究,成都文物考古研究所組織考察調查隊進行了較大範圍的地面調查、城內鑽探、採樣分析等工作,在古城遺址外圍發現多處長條形土埂,經過解剖發掘,確認是寶墩文化時期的夯土城牆,在內城牆外的四個方向都確認有城牆或壕溝,其中東北邊的外城與內城城牆重合。

研究還發現,外城牆修築時間晚於內城牆,但內外城牆曾同時使用過。

何錕宇表示,寶墩外城牆的發現,使學界對寶墩古城遺址有了全新的認識,對於探索寶墩文化時期的聚落形態、社會結構、社會複雜化程度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對於長江流域古代文明起源的研究、完善中國境內文明的起源、早期國家發展軌跡的理論構架的形成也具有重要意義。

深入寶墩:多學科協作探尋更大未知空間

發現外城牆,意味著更多未知空間有待探索,有更多基礎性工作需要開展,而在工作推進中也出現更多新現象,需要更多學科的協作。

江章華、何錕宇向記者介紹了寶墩近年來的新工作。

在外城方面,考古隊完成了近200萬平方米的鑽探,顯示在外城區域均有寶墩文化時期的文化堆積,基本摸清了寶墩外城聚落分布狀況:在寶墩外城分布著九個聚落點,以內城的田角林為中心聚落,呈向心式分布,次級聚落拱衛在中心聚落周圍。

在內城方面,考古隊在田角林進行大規模發掘,基本完整揭露出一個聚落區,房址集中分布,墓葬分布在聚落區西北部,與居住區界限明顯。

近一兩年來的發掘集中在內城,考古隊發現了大量遺蹟,最為突出的發現是多組大型建築基址,分析認為應該是大型公共禮儀性建築。

科技考古越來越受到國內考古學界的重視,在寶墩也是如此。

近年來成都文物考古研究所與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等機構合作,對寶墩遺址的文化層剖面及兩處灰坑的樣品進行植矽體分析,研究表明寶墩先民的經濟結構以稻作農業為主,兼有粟作農業。

何錕宇就是一位動物考古專家,他介紹說,寶墩發掘研究工作在原來基礎上,進一步擴大多學科協作的規模,包括環境考古、動物考古、植物考古、石器分析、體質人類學、測繪技術、文物保護等領域。

展望寶墩:建設中國南方大遺址保護重要示範區

國家文物局在2011年確立了六大國家大遺址保護片區,分別是西安、洛陽、鄭州、荊州、成都、曲阜。

寶墩遺址是大遺址保護成都片區的重要組成部分,成都文物考古研究所表示,將遵循相關規定,充分利用寶墩文化獨特的文物資源優勢,將寶墩遺址建設成為中國南方大遺址保護重要示範區。

何錕宇介紹說,未來寶墩的考古調查、發掘和研究還有許多工作要開展,希望能發現代表這一時期文化、社會發展最高水平、反映這一時期意識形態的遺存。

在聚落方面還要做許多工作,比如對遺址周圍進行更大範圍的調查,了解周圍同時期聚落的分布狀況及其與寶墩聚落的關係,對寶墩時期的聚落結構與聚落變遷、生業形態、人地關係,以及社會發展狀況等進行綜合分析研究。

新津縣對寶墩遺址很重視,在石埂子進入遺址的路口設立了關於寶墩的「新津文化地標」。

記者了解到,新津縣規劃將寶墩和蔣林一帶結合保護進行環境改造和治理,保留現狀農田肌理,梳理植被,使城牆體量得以展現,在外側利用田埂改造為遊覽路徑。

考慮在寶墩城牆上設置1.2米觀覽步道。

也許不久的將來,人們可以走入寶墩,觀賞四千多年前古城和當代林盤相結合的成都平原田園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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