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你所不知的考古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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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學術專業涇渭分明,考古學的相關作品雖然往往以知識豐富、信息密集引人入勝,但因考古學特有的實踐特點,僅憑文字終難以帶領普通讀者登入堂奧。

另一方面,考古題材因其趣味性,每每為各路暢銷文學染指,對其科學性造成消解。

因而,急需文理清正的作品去蕪存菁。

最近讀到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員鄭嘉勵先生的《考古的另一面》一書(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收穫了極佳的閱讀體驗。

作為一本帶有學術色彩的雜文集,該書主要收錄了作者2009年以來的雜文。

因作者自身豐富的考古經驗,其題材信手拈來,涉筆成趣;另一方面,因很多文章原本刊登在面對大眾讀者的報紙專欄中,因而文筆樸實無華,無半點綺靡搖曳,每個篇目都是短小精悍,娓娓道來,親切可讀。

全書分為五部分:「觀物」、「石語」、「冢書」、「行路」、「談藪」,各有側重。

「觀物」篇,大概以古物為由頭,個別篇章出以科普的面貌,實為第一人稱的抒情遣懷;「石語」篇,是圍繞古代摩崖碑刻的寫作,整理古人遺物,要求客觀公正,然而人非草木,讀得多了,不免有些額外的感慨,不吐不快;「冢書」篇,是圍繞古代墓葬的寫作,關於浙江宋墓的調查與研究,是鄭嘉勵近年較有心得的部分,同樣,這些文字貌似有點稀薄的學術性,內里則依然是文藝性的;「行路」篇,是考古旅途中的所見所聞所感;「談藪」篇,是雜談調侃類的文字,酸甜苦辣、百味雜陳。

通讀全書,作者淵博的知識隨意點染。

比如《以地之名》一篇,作者起題就臚列道:「永康,是紀念三國孫吳時期的某次祥瑞;金華以紀星,因為 『地處金星與婺女兩星爭華之處』」,義烏則來自於孝義之鳥襄助孝子葬親的傳說。

再如《眼鏡》一篇,作者相繼引用文獻資料的明代張寧《方洲雜言》中宣德皇帝御賜眼鏡,圖像資料的明人繪 《南都繁會景物圖卷》,實物資料的畢沅墓出土的黑漆木框眼鏡等等。

這是作者長久的學術訓練和深厚的學問素養的必然產物,能使讀者獲得知識的滋養。

除知識性外,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作者的筆墨飽蘸情感。

《考古的另一面》雖是一本與考古學相關的著作,但它並不是知識的容器或陳列,而是作為主體的作者在學問生涯中,藉助考古經歷、經驗,來實現解惑的愉悅、情感的豐贍、自我的實現。

該書的這一特點表現在作者對自身考古生涯的描述。

在《考古人的獨白》一篇中,作者寫自己的心路歷程,最初是害怕,「記得那年高考結束,我被某大學的考古專業錄取。

天哪!不就是挖古墓麼?我嚇壞了,躲進房間哭了一場」;隨著職業工作的開展,轉為希望主攻浙江瓷窯址考古來迴避古墓;直到認識到古墓是認識歷史、體驗人性的最好的素材,並專門調查、發掘浙江的宋墓,由此直面職業人生。

作者坦然地分享自身經歷,沒有為了體現專業性而對這段過往諱莫如深,更使讀者感到作者文字的真實可愛。

「抒情遣懷「的特點浸潤作者的每篇文字,以海塘、鹽田兩則為例。

作者寫海塘,主要是回憶自己父祖輩修築海塘的真實經歷,以及由此了解到的判斷海塘時代的基本規律。

勾連出五代錢氏捍海塘,再將家鄉的海塘修築工藝與古代工藝做比較。

作者寫鹽田,除了簡短解釋不同的製鹽工藝,更多的是作者自己對家鄉鹽田、廒倉以及鹽務所的記憶。

寫海塘時,寫海邊人「天晴無水飲、落雨無路行」的生活;寫鹽田時,寫「種田的人,有稻田;曬鹽的人,有鹽田;討海的人,大海也是一畝浩瀚的田」,恰有一種現實的詩意。

正如作者所說:「忽略考古田野的直接的生活體驗。

對考古工作者而言,這是不划算的。

」作者的感悟,也是現代社會中有意識地將職業角色與自身剝離來追求真我的人,可以去思考和審視的。

作者將個人經歷和情感融入文字之中,不僅僅為了實現作者自我的表達,也能夠引起讀者的共鳴。

書的第一部分「觀物」,講老屋、廊橋、城隍廟、路亭、戲台、牌坊,雖然是圍繞作者的個人經歷,特別是浙南海島的鄉土記憶展開,但同樣能使讀者產生積極的移情。

在遊子異客眼中,風土雖不盡相同,但類似的景物應該是頗能使人勾起故鄉回憶的解憂之物;而相同的文化背景,更使讀者學習和理解這類知識有著一定的「先天優勢」。

以我自己為例,我的家鄉黃州有一處城中湖,名喚遺愛湖,水面寬闊、迂曲半城。

少年時代,因受影視劇「薰陶」,知道房玄齡有子房遺愛,娶高陽公主為妻,是唐太宗的乘龍快婿。

於是私心就將家鄉的遺愛湖就與房遺愛攀扯一處。

《考古的另一面》講到「去思碑」,連及「遺愛祠」,皆是地方百姓對父母官惠政感恩的證明,或是地方官員為顯示為政一方政績而對民意的強加。

這才更正了我一直以來的錯誤見解。

確如作者所言,遺愛湖之名確是遺惠於民,去而民思之意。

蘇軾的《遺愛亭記》載:

何武所至,無赫赫名,去而人思之,此之謂「遺愛」。

夫君子循理而動,理窮而止,應物而作,物去而復,夫何赫赫名之有哉!

東海徐公君猷,以朝散郎為黃州,未嘗怒也,而民不犯;未嘗察也,而吏不欺;終日無事,嘯詠而已。

每歲之春,與眉陽子瞻游於安國寺,飲酒於竹間亭,擷亭下之茶,烹而飲之。

公既去郡,寺僧繼連請名。

子瞻名之曰「遺愛」。

時谷自蜀來,客於子瞻,因子瞻以見公。

公命谷記之。

谷愚朴,羈旅人也,何足以知公?采道路之言,質之於子瞻,以為之記。

再如鄭先生論無字碑的產生緣由,認為有多種可能,「向名人請銘,既麻煩又費錢。

請不到、請不起、不願請、不屑請、沒時間請,凡此種種,都有可能催生無字碑」。

解釋雖十分通俗,但能警醒我們在寫作文章時不應強作解人,過度闡釋。

鄭先生講到宋代的韓瓶也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在一般人眼中,文物就是雅玩,以為文物的價值僅限於審美價值。

與酒利相關的韓瓶,其價值卻並不在於它的外在形式,而在於它切切實實的功用。

「相對於清供雅玩,各種『小擺設』,韓瓶來自更加廣闊而深刻的生活。

如前所述,酒是宋代重要的商品,關乎國計民生。

同理,韓瓶亦如此。

劉知幾曾說「史才須有三長,世無其人,故史才少也。

三長謂才也,學也,識也。

」其中,識斷是最為重要的,讀書時更應以此為意。

這也是《考古的另一面》 所能給予讀者的一項重要內容。

浸淫日久,終能去掉一些浮躁和淺陋,獲得提升。

《考古的另一面》

鄭嘉勵 著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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