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風花雪月」的往事

今年4月底，彭陽縣一座宋金夫妻合葬墓出土「美人魚」磚雕等文物，一時引發各界對中國版美人魚的圍觀。

加之墓壁正面草書「風花雪月」四字，以及夫妻二人合葬卻無二次封墓口的痕跡等非常現象，不由地激發公眾的好奇：地球上到底有沒有美人魚？墓主人是誰？有過怎樣一段風花雪月的往事？

姐只是個傳說

美人魚的傳說，是近代隨安徒生的《海的女兒》、普利尼的《自然歷史》、德國的傳說和詩歌等書籍傳入我國，尤以丹麥的美人魚雕塑為國人熟悉。

而美人魚形象卻出現在宋金時期磚雕上，好像是一大歷史懸疑。

其實，這是一個淺淺的誤判。

我國古代《太平廣記》中就已有美人魚記載：「海人魚海人魚，東海有之，大者長五六尺，狀如人，眉目、口鼻、手爪、頭皆為美麗女子，無不具足。

皮肉白如玉，無鱗，有細毛，五色輕軟，長一二寸。

發如馬尾，長五六尺。

陰形與丈夫女子無異，臨海鰥寡多取得，養之於池沼。

交合之際，與人無異，亦不傷人。

」

最後的描寫有點露骨：靠海的鰥夫寡婦大多都捉海人魚，放在池沼中養育，用來解決性慾難題。

交合時，與人沒什麼兩樣，也不傷人。

宋代的《祖異記》一書中對美人魚的形態也作了詳細描述：宋太宗時，有一個叫查道的人出使高麗(今朝鮮)，看見海面上有一「婦人」出現，「紅裳雙袒，髻發紛亂，腮後微露紅鬣。

命扶於水中，拜手感戀而沒，乃人魚也」。

依據史料記載和目擊見聞，宋代的能工巧匠雕刻一塊美人魚磚雕，應該是一件不大困難的事。

外國關於美人魚的敘述更懸。

有眾多的目擊美人魚事件，有活捉美人魚事件，還有發現了美人魚化石、骨骸等等，但在求真務實的人眼中，這些只不過與外星人、西吉震湖水怪等神秘事件一樣，都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存在。

航海家哥倫布也曾一度也有過美人魚情結，但看到美人魚原型——海象醜陋的樣子，也十分掃興。

美人魚也許只是一個傳說，但美人魚這一形像卻千百年來一直被人們所喜愛和傳頌，安徒生等偉大的藝術家用想像力去塑造她、美化她，使之成為神聖的、完美的、永恆概念和圖騰。

美瞎你的眼

彭陽縣宋金墓葬磚雕上的美人魚形象，不是披長發的外國美女形象，而是中國淑女的模樣：盤著高高的髮髻，胖嘟嘟的臉盤上，儘是雍容富貴，魚身線條隨水流舒展輕擺。

這樣閒適的造型不可能出現在金代統治彭陽的那個年代，那時兵荒馬亂，人心惶惶，哪來的閒情去玩文藝。

這樣閒適的造型只能出現在富貴悠閒的北宋早期。

據史料記載，宋代是我國磚雕裝飾藝術發展的第一個高峰。

此時，磚雕工藝手法成熟，可以在青磚上雕出山水、花卉、人物等圖案，製作工藝核心點是在青磚表面進行深度雕刻，並採用合成、翻模、窯前（即捏製成形後再燒制）等其他技術做成的產品，所有工藝可複製，可推廣。

美的事物具有延綿不斷的生命力，即使在兵荒馬亂的宋金時期，陝西等地能工巧匠也在傳承著北宋早期的絕美磚雕造型。

這樣，就不難理解，四壁都裱貼著磚雕的穹隆頂磚室墓為什麼會出現在偏僻的彭陽縣羅窪鄉張灣村。

有人說，古代美學，到宋代達到最高，那是一種要求圓、方、素色、質感單純的極簡美學。

這話可信，北宋早期的藝術絕對美瞎你的眼，可對照彭陽縣宋金墓葬中的磚雕玩味一下。

你看那頭飛奔的怪獸，張著駭人的大嘴，哧哧地喘著熱氣，鬃發倒豎，尾巴都憤怒成三叉狀。

馬也在飛，鹿也在跳，連山羊也在奔騰，儘管腿腳是纖細的，但表情是從容安靜的，這不正是那個自信進取的大宋王朝的樣子嗎？

一人站在竹林中，就是「哭竹生筍」，一人裸身爬在河面上，就是「臥冰求魚」……寥寥數筆，氣韻生動，只大寫意境，不糾纏於敘事的細節，這難道不正是北宋極簡美學的體現？

一個任性的墓主人

在彭陽縣宋金墓葬磚雕上出現了荷花等形象，如果說蓮花寓意出淤泥而不染，以牡丹+白頭翁代表「富貴白頭」，葫蘆+蔓藤組成意為「子孫萬代」，花瓶+月季花說是「四季平安」等等，那麼美人魚出現在墓葬中，又是一個怎樣說法？

墓主人看來是一個任性的人，不理美人魚代表不幸或者風流的說法，他覺得美，就拿來貼在墓室里觀瞻。

他任性地在墓壁上用白筆草書「風花雪月」四字。

他才不管「風花雪月」飽含風流情事，他只覺得自己的墓室周圍環境優美，花在風中播送花香，雪夜月亮皎潔如銀瀉，趁興狂草「風花雪月」，不亦爽哉！

在合葬方面，他更任性。

這穹窿頂磚墓也許是他夫妻倆在世修建的，「我的墓葬我做主，才能體現我心中的美」。

配偶先去世了，得埋。

且慢，先闕在一邊，等我死了再一起埋進美的殿堂。

彭陽縣宋金夫妻合葬墓墓主人用「任性」二字書寫了一段「風花雪月」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