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申城西南這座土丘,藏著從新石器到清代的驚人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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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全國的五嶽名山,上海境域內那些殘丘實在是無法比擬的。

然而就在申城的西南郊野之中,一座貌不驚人的土丘之下卻隱藏著驚人的秘密,這就是福泉山。

7、8米的高度,長寬約百米的大土墩中古文化遺存層層疊壓,從清代一直到距今五六千年前的新石器,文物、墓葬和遺蹟層出不窮,如此豐富的遺存堆積,在上海乃至江南地區都是極為罕見的。

遺址試探

從上海市區沿北青公路一路向西,約1小時車程就可抵達青浦區重固鎮。

這裡遠離鬧市的塵囂,白牆碧瓦,水網縱橫,石拱橋、烏篷船,典型的江南水鄉風光。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位於重固鎮的西緣有一座小山——福泉山,原名「覆船山」,據光緒《青浦縣誌》記載:「福泉山在干山北,下皆黃土,隆然而起,僅十餘畝,殆古謂息壤也……初因形似號覆船,後以井泉甘美,易今名。

福泉山遺址位置圖

光緒《青浦縣誌》上繪製的福泉山景圖

1962年,上海市開展文物普查時,考古人員在山坡上曾經發現了一些新石器時代的器物殘片和文化堆積,確定這是一處古文化遺址。

1977年市政府確定其為文物保護地點,但是考古隊員在試探性開挖探坑之後,並沒有太大收穫。

福泉山的寶藏似乎是在「捉迷藏」,不肯輕易露面。

同年當地重固中學師生在福泉山下田間勞作的時候又發現了幾件崧澤文化的陶器,這讓本就撲朔迷離的考古進程更添神秘色彩。

1979年11月—12月,為了開展太湖地區的古文化研究,並對上海地區早期文明的發展脈絡進行梳理,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員會決定報請國家文物局批准,對福泉山展開試掘,目的是為了了解遺址的內涵與分布範圍。

挖掘初步探明山下農田內,西側有馬家浜文化層,北側有良渚與崧澤文化的疊壓層,東側有良渚文化層,南側有戚家墩類型與馬橋文化的疊壓層,並清理出戰國印紋陶墓2座。

基本探明整個遺址範圍以福泉山為核心,東西約500米,南北約300米,總面積15萬平方米左右。

但是,這一次仍舊沒有令人欣喜的發現。

寶藏初現

時間來到1982年8月19日,為了配合青浦當地取土築路工程,市文物考古部門決定對遺址進行一次正式發掘。

就在民工從福泉山東側取土的時候,發現一片半圓形的殘破玉器,這可讓考古隊著實興奮起來。

經過鑑定,這是距今4000多年前良渚文化大墓中的重器——玉璧。

21日,另一半玉璧也被發掘出來,第二天《新民晚報》刊登新聞《福泉山碎玉成完璧》,引起了轟動。

這類玉制物品是顯貴或者王族專門用於祭天的禮器,這就昭示了福泉山之下埋藏了良渚文化貴族大墓的可能性,這在全國是罕見的,在上海更是「零」的突破。

福泉山古文化遺址原貌(拍攝於20世紀70年代後期)

第一次被挖掘的遺址坑

但是神秘的福泉山似乎仍然不願讓人們過快地揭去它的面紗,1982年9月之後接下來的挖掘並沒有太大的進展。

幾個月過去了,已近年底,許多探坑挖至好幾米深,但還是空空如也,毫無頭緒。

正當大家心灰意冷,行將放棄的時候,幸運之神終於降臨!

那天一陣陰雨之後,考古隊正要收工,上博的幾位專家例行要對福泉山每個探坑進行一次巡視。

正當他們檢查到東緣的一坑時,奇蹟出現!一位見證者在他的日記中詳細記下了當天發生的那一幕......

已是陰雨綿綿的第三天,雨水剛剛歇住了腳,在現場,看到福泉山東面一個探坑的東壁,被雨水沖涮垮掉了一大片,而正是那個被雨水衝垮的坑角邊,顯露出了幾件石器疊壓的跡象,接著我又在被雨水衝垮的泥土堆里,發現有二件石斧掉落在上面,幸好沒有絲毫損傷,我急忙安排民工協助我們把垮掉的坑壁墊放好泥土,使其維持原來的坑壁高度,以防止出土器物再次滑落。

啊!考古奇蹟出現了!一件連著一件的石斧、石鉞互相疊壓著開始呈現在我們眼前,然後竟然發現了玉器,其中有大玉璧、玉琮、玉鉞、玉錐形器……我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這或許真的是老天爺的眷顧與雨水的恩賜吧!」

3個月來,一直尋而不見的良渚文化貴族大墓,竟然以這樣戲劇化的方式進入到我們的視野。

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被感動得忘記了一切勞累,他們都沉醉在現實的重大考古發現的幸福中!

福泉山考古現場全景

第二天,上海博物館考古部門的專業人員全部到場,繪圖、拍攝、清理、包裹…… 這果然是一座隨葬極為豐富精彩的良渚文化大墓!其中出土了中國最早的組合繁複的管、珠、色彩斑斕的玉項鍊,湖綠色透光玉戚,細刻繁密紋琮形玉鐲,寬大的石斧,新石器時代最大刻紋最細密的象牙器,以及小巧玲瓏的黑衣三足陶盉、鳥形陶盉等。

然而,這麼豐富的發現,使得謎一般的福泉山更加神奇起來,這些珍寶的主人是誰?4000多年前,福泉山到底發生了什麼?

1982年在福泉山第一次發掘中出土的玉項鍊

1982年在福泉山第一次發掘中出土的細刻繁密紋琮形玉鐲。

玉琮是良渚文化中最具代表性的禮儀用玉器,器體多刻神人獸面紋,一般只出土於權貴大墓中。

對於它的用途,中外學者有圖騰柱說、天文儀說、紡織用器說等。

據《周禮》記載「黃琮禮地,將之歸為禮器之一。

輝煌出世

福泉山文化遺址是上海考古工作中屬首次重大發現。

此後由1982年那塊玉璧而引出了福泉山的考古,並一發而不可收,展開了連續三次,長達八年的考古發掘。

第一次是1982年9月,上海市文管會考古部組織大批專家,趕到福泉山進行搶救性發掘,開5×10米探方7個,挖開地面2~5餘米,從而揭開發掘福泉山遺址的序幕。

1983年又發掘5×10米探方20個,揭開地面1000平方米,1986年12月又開5×10探方16個。

三次發掘,發現了崧澤文化墓18座,良渚文化墓32座,戰國漢墓96座,出土大量珍貴文物。

1983年發掘的福泉山良渚文化燎祭祭壇

坍塌的燎祭祭壇台板和大口缸

有關考古專家在研究福泉山古文化遺址祭壇上的紅燒土

1983、1984年和1986~1987年,前後3次發掘共揭露面積2235平方米。

基本確定福泉山遺址為新石器時代良渚文化古人在崧澤古遺址上堆築的一座高台墓地,下層有崧澤文化的居住遺蹟1處、墓葬19座,上層有良渚文化墓葬30座,還有吳越文化墓2座、楚文化墓4座,西漢墓96座、唐墓1座、宋墓2座,文化內涵極為豐富。

20世紀80年代,福泉山一處崧澤文化墓葬發掘現場

20世紀80年代,福泉山一處漢墓發掘現場

崧澤文化居住遺址,地上殘留4塊木柱的墊板和一些小樹條,西南角灰堆內有陶器碎片、殘玉璜、陶網墜、骨錐以及食後丟棄的豬、鹿、魚、龜等動物碎骨。

東北有一灶塘,灶旁有一破碎盆形、角尺形足大陶鼎。

北、南側分別有17座和1座墓葬。

均葬於平地,推斷為平民墓。

埋葬方式與崧澤遺址墓地相同,多為單人平地堆土掩埋,2人和3人合葬墓各1座,土坑棺具墓葬2座。

有男女合葬和子女從父合葬。

碳14測定年代為距今5620±110、5555±110和5295±120年。

32座良渚文化墓葬,均在人工堆築的高台墓地上,為高等級墓葬,推斷墓主具有特殊身份地位。

中心部位是兩組層層疊壓的墓群,其他墓葬分布在周圍。

均為土坑埋葬,並有凹弧形大木上下相合的棺具。

棺內有斧、鉞、琮、璧、錐形器、冠形器、半圓形器、帶鉤、紡輪以及珠、管、墜、杯、鐲等玉器、石器隨葬品,棺外有鼎、甗、豆、盤、壺、杯、罐、盒、簋、熏爐等陶器。

玉器和陶器顯示很高工藝水平。

福泉山139號大墓發掘時的場景。

經考古學家發掘鑑定,屬於一處良渚文化人殉墓。

墓主人為一個成年男性,仰身直肢葬,有大量豐厚的殉葬品

福泉山139號大墓平面示意圖

福泉山出土的闊把陶壺及細部紋飾

福泉山出土的雙鼻陶壺及細部紋飾

福泉山出土的象牙雕刻器及細部紋飾

在福泉山良渚文化晚期的7 座顯貴大墓中,隨葬有玉璧、琮、鉞、璜、紡輪、帶鉤以及管、墜、珠等組成的項飾,共計出土玉器455件,為研究良渚文化玉器的製作工藝與用途提供了一批最重要的實物資料。

1984年福泉山遺址40號墓出土的刻符玉璧。

該玉璧高2.3、寬1.6 厘米,透閃石,淡綠色,間有青白斑紋。

邊沿凹弧,形如滑輪,表面拋光精美。

中間圓孔以管鑽對鑽面成,孔壁有清晰的對鑽旋痕。

在器的一面有一細線隱約的刻劃符號,符形上部右側尖翹,左側方凸,中間凹入,下部右側平斜,左側向下尖突,類似紙折的飛鳥。

有刻符的良渚文化玉璧前已發現多件,大都屬於傳世品,考古發掘獲得的極為罕見

1984年出土的神面紋玉琮,是福泉山較有代表性的良渚文化器具。

分為上下兩部分,褐綠色滑石製作。

方柱形,上大下小,內圓外方。

兩器均以橫槽分為三節,每節四角各雕琢一個簡化的神面紋。

兩器的石質、石色與器形一致,並且上器下端與下器上端可以拼接

1984年福泉山出土的神人獸面紋玉錐形器。

長15.3厘米,透閃石,湖綠色,色澤滋潤透光。

圖案雖然簡潔,但線條清晰,栩栩如生

玉琮細部紋飾

1984年福泉山出土的冒鐓組合玉鉞。

此件玉鉞為鉞、冒、鐓的組合配置,為透閃石材質,據鉞、鐓、冒三者在墓中分布的位置測量,總長度為60—70 厘米。

斧、鉞等原本是一種裝柄使用的複合性工具或武器,但出土時有機質的柄朽蝕殆盡,僅留下玉石質的器身。

這類完整組合的玉鉞極為見,由此推斷擁有者的崇高地位

1984年福泉山出土的玉冠徽。

高3.6、長5.1—6.8、厚0.5 厘米,透閃石,乳白色,有土沁,沁呈靈動的水波狀。

扁平倒梯形,上寬下窄。

上端鋸割出兩耳一角,呈冠頂狀,下端凸出扁榫,榫兩端鑽有兩個小孔,實心鑽。

角下方鑽有一個圓孔。

全器製作規整,琢磨精緻

1984年福泉山出土的玉帶鉤。

長3、寬2.1、厚1.8 厘米,透閃石,玉色乳白,間雜土沁。

一端方塊穿一孔,孔壁光滑,另一端切割成彎鉤,鉤內留有鑽孔,鎪刻痕跡。

器表高度拋光。

出土時位於墓主腰部,為中國年代最早的帶鉤。

福泉山玉帶鉤的發現,使中國穿戴用帶鉤的歷史提前了近2000年

福泉山出土的各式玉鐲

福泉山經過三次大規模的考古發掘,獲得了極大的收穫。

輝煌的古文化文明漸漸浮現在人們眼前。

特別是1984年,考古隊員從高聳的福泉山土墩中發現了夾雜良渚、甚至早於良渚一二千年的崧澤、馬家浜文化的遺存,這種時序顛倒的堆積現象反映了良渚高土台墓地是人們在附近田地中將含有早期文化遺存的取土人為堆築而成,是良渚文化的首領或者王為了顯示他們的地位,特意動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為他們營造高土壇墓地,這是太湖地區特有的大型貴族墓地。

這一發現確認了代表居墩而葬的良渚首領或者王至高無上的地位。

而且就此一改中國之前只有地下葬的單一形式,出現了特權人物以大墩、高墩為葬的「金字塔」陵墓形式。

後記

1984年,福泉山遺址被評為上海市級文物保護單位。

1988年,有關方面對福泉山遺址採用磚牆全面保護。

2000年10月,一部全面報導和研究福泉山遺址的專著《福泉山——新石器時代遺址發掘報告》出版。

2001年福泉山遺址被國務院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同年,在福泉山保護區的門側布置了對外開放的「福泉山遺址陳列室」。

福泉山遺址保護區入口

福泉山M139號人殉坑已被闢為一處參觀區

2008年,在福泉山遺址北側新發現一處良渚文化晚期貴族墓地——吳家場墓地,2010年底至2011年1月,在吳家場良渚文化墓地繼續進行考古發掘,發掘面積共240多平方米,取得了多項重要的考古成果。

出土器物種類豐富,有玉器、陶器、石器、象牙器、骨器等數百件,還有6具殉葬狗的骨骸。

2008年福泉山遺址出土的玉璧,良渚文化的代表器物之一

2008年福泉山遺址出土的玉鉞,也是良渚文化的代表器物之一

我國著名考古學家蘇秉琦教授曾在《太湖流域考古問題》的著名講話中指出:「良渚文化在中國古代文明史上,是個熠熠發光的社會實體。

上海發掘了福泉山良渚文化基地,出土大量精緻的陶器和玉器,這些器物都不是尋常的生活用品。

尤為重要的是它如同丘陵的大封土堆,它反映墓主特定的身份、神聖的地位。

即使是百萬富翁,沒有這樣崇高的地位,就沒有這個資格。

因而,這個大封土堆、大土台,是最重要的。

」他對此最精闢的評價就是「埃及的金字塔是石頭堆的,是文物,福泉山是土堆的,也是文物。

從福泉山一些出土文物的造型、紋飾(玉方錐形器與盧克索神廟方尖碑;玉琮人獸紋與獅身人面像等)以及同一時期或者稍晚一些的甲骨文字與埃及象形文字的比較來看,以福泉山遺址為代表的良渚文化與金字塔為代表的古埃及文明還真是有著某種聯繫......

在新石器時代原始社會文化中出現的神秘封土高台,在墓葬中出土罕見的珍品,這絕非尋常之事。

這高台為誰而築?這墓葬所葬何人?這些謎案都擺到了考古工作者面前。

這無疑是上海考古史中最令人遐想和神奇的一筆。

福泉山作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對於我們來說是一座「觸手可及」的蘊含寶藏的「金字塔」,它是上海的文脈與驕傲,也為我們留下了許多浮想聯翩的待解之謎。

資料:上海市地方志辦公室@方誌上海

編輯:劉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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