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守經世致用的學術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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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代學術有「經世致用」的傳統,文學研究自然也不例外。

錢穆曾經對乾嘉以來的訓詁、考據進行深入反思,他極力反對那種「永遠是一些竹頭木屑之收藏,永遠無一間半架真建築」的「搜集資料」法。

姚永朴針對後儒補註《左傳》事曾有言:「處今日之時勢,訓詁固不可廢,然所尤急者,則在考當日山川疆域,以知各國形勢,而求用兵修好之所以然,庶幾有裨實用。

」(《起鳳書院答問》卷1第13則)文獻研究的最終價值,在於「有裨實用」,在於學者能夠對古書中的文獻資料勾稽索隱、排列組合,進行「義理」層面的提煉與濃縮,從而使其匯入中華文明的思想長河,並成為滋養中華民族的重要文化養料。

在科技高速發展,不同文化、文明接觸頻繁的現代社會,國家之間的競爭已經不單單是政治、經濟、科技、軍事層面的博弈,也包括文學、歷史、哲學在內的智力層面的競爭。

中華民族要想在新一輪國際競爭中不落伍,中華文明要想作為人類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而歷久彌新,除了國家政治、經濟、科技、軍事等硬實力的提高,還必須保證文學、歷史、哲學等人文社會學科軟實力的長足發展,始終保持中華文明與世界文明的同步進程。

因而,時代要求我們的學術研究,必須具有世界視野和現代意識:在學術選題和研究思路上,研究者在堅持傳統的同時,也要注意學術研究的現代轉換,與世界學術發展保持同步水平。

只有這樣,才能實現本民族在世界範圍內的學術、文學、文化、文明的平等交流和對話。

永葆文學研究的民族底色

中國古代學術有其自身獨特的學術傳統,堅持這一傳統,才能保持民族特色,從而保證古代文學的可持續性研究。

中華文化的一個基本傳統,就是「和而不同」,即在「差異」中求「主流」。

文史撰寫者對文獻的理性解讀及其對新文本的創新性構造,是各民族共同的文史傳統。

不了解這一點,就會對本民族經典文本的形成過程產生誤解,各個民族之間也會因而產生文化隔膜與歷史誤解。

就中華民族歷史發展過程中的文學文本而言,我們既要關注到它們有一以貫之的文學傳統,也要注意在一個特定的歷史時代,文學思想、文學理論也有適應後世文化、社會發展而不斷改變、更新的需要。

就各個民族、國家而言,產生於某個民族的文學文本流傳到世界範圍之後,也有為適應其他民族文化元素、社會需要而被改造的可能。

這種闡釋上的改變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本民族的文化自信與傳統闡釋仍要堅守。

我們不會為了迎合所謂的「世界性」與「現代性」,而放棄我們的學術傳統。

我們認同一個道理:中國古代文學文本產生於中國,但其作為一筆精神財富則屬於世界。

我們不強求其他國家、民族的研究者完全按照我們的文學闡釋理論解讀文本,也不反對其他國家、民族、地區研究中國古代文學文本的時候,按照本地區、本民族的文化特點進行「有限度的改變」的闡釋。

文學文本闡釋,某種程度上是符合本國國情、本民族文化特點與本地區文化需要的「文本闡釋」。

當前,有些海外學者指責我們的研究是囿於中國本土、本民族的「地區性研究」,而非「世界性」、「區域性」的研究。

這是一種偏見。

殊不知,放棄了「中國傳統」的研究,還會有什麼生命力呢?

中國古代文學文本,具有「完整性」與「碎片化」兩個向度(孫少華《先唐文學文本的「完整性」與「碎片化」——兼論文學文本的「不可靠性」問題》,《上海大學學報》2014年第4期),其中,「完整性」是造成文學文本不斷豐富、文學敘事不斷擴大的根本原因。

中國古代某些文學作品,可能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但不能因此否定其中蘊含的積極意義。

我們要承認,後世對前代歷史、文學的解讀,都帶有後世研究者的思考和研究者所在時代的色彩,甚至體現的是研究者所在社會的政治、文化需要,蘊含著那個時代學者的集體智慧。

脫離特定時代與語境,隨意質疑與解構文學、歷史文本,可能暫時會給人以新奇、創新之感,但未必對本民族文化、文明的發展產生積極作用,甚至會抽離本民族與世界文明、文化對話的基石。

回歸具體翔實的文獻文本

近十餘年來,無論是中國本土的古代文學研究者,還是世界範圍內的漢學研究者,無不將「回歸文本」作為推進中國古代文學可持續研究的一個重要手段。

這是堅守「中國傳統」的前提。

「文本」是中國古代文學的重要組織形式,它包括一切以文字固定下來的語言形式(馬克·昂熱諾等主編《問題與觀點——20世紀文學理論綜論·譯者序》,史忠義、田慶生譯,河南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

在選題固定、資源有限的情況下,研究者若要實現對古代文學文獻的再整理、再挖掘,必須以文獻分析、文本細讀為中心。

文獻和文本既是對文本進行解讀、研究的重要切入點,同時也是提煉、總結中國古代文學理論的重要基石。

從這個意義上說,「文獻」不應該是僵化的版本、訓詁、文字、音韻,而應該是一個活性的概念,既包括傳統的考據之學,也包括義理和辭章之學。

文學研究,必須由文獻訓練入手,但是,文獻並非文學研究的終點,而是開展文學研究的工具和手段。

理想的研究應該是:研究者能夠由文獻出發,去解決文本存在的一些具體問題,並能以此作為提煉中國古代文化思想的基礎。

五四時期,傅斯年提出「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腳找東西」,這是在提倡擴大傳統文本研究的文獻範疇。

同時,他提出了「我們不是讀書人」的觀點,號召研究者走出書齋,從文本以外獲取史料。

傅斯年實際上是為了一反傳統的以文本為中心的研究法,讓研究者跳出文本,走向文獻(新史料、新材料,尤其是新出土材料)。

「五四」以來,我們已經在搜集「新材料」方面下了很大功夫,現在到了必須靜下心來,回歸「文本」的時候了。

只有這樣,才能創造出符合中國傳統文化與歷史傳統的學術成果。

挖掘古代文本的現實意義

文學研究者由文本入手,可以充分認識古代文學在創造中華文明進程中的作用,並能揭示出古代文學的歷史價值與現實意義的對接問題。

古代文學作品大多數是有知識、有文化的士人創造的,這些作品產生後,在流傳過程中就會自然帶有特定時代的思想價值。

例如,古代文學作品的創作者,有普通士人、官員、鄉賢、逸民(隱士)、致仕者,他們的作品對不同階層的人有不同的影響,而周圍群體對其人的崇拜、學習以及對其文的接受、模仿的行為,除了個人的不同情感,也有仁、義、禮、智、信等傳統觀念的傳承意義。

這種倫理、道德、文化、教育的示範作用,經過個人、家庭、家族乃至整個地區、社會的層層傳遞,對於矯風正俗尤其是對底層社會秩序的穩定,具有不容忽視的重要作用。

就這一層面而言,文學絕對不是簡單的「娛樂」、「遊戲」之作,而是承擔著特殊形式的教育、文化、道德、倫理的責任。

努力挖掘古代文學、文人的這種文化、教育身份與社會作用,既為解決古代中國的社會、歷史、文化、文學問題提供新思路,同時也具有非常重要的現實意義。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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