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需要匠人精神:類型小說把工匠活做到極致就是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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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源自寫作本身,無關榮譽與金錢

甫躍輝:最早讀到你的小說,是我高中時候。

是在《萌芽》雜誌上,是不是叫做《荒村公寓》?那時候你在做什麼工作,處於怎樣的生活狀態?

蔡駿:我最早在上海市郵政的支局工作,在思南路上,後來轉到了市局辦公室做年鑑編輯,一個比較清閒的工作。

沒有太大的壓力,當然也沒有任何應酬,也很少跟朋友往來,所有的業餘時間都用來閱讀和寫作。

《荒村公寓》的具體寫作時間是在2004年夏天,構思是來源於我當年刊登在《萌芽》雜誌的短篇《荒村》。

後來,決定把這個短篇換成新的故事,變成長篇。

當時寫得很快,我記得兩個月就完稿了。

《荒村公寓》是個長篇,你在《萌芽》上看到的可能是4月份刊登的短篇。

甫躍輝:這是你最早開始寫作嗎?

蔡駿:2000年,我在思南路的時候就開始寫了。

當時很單純,只是想寫而已,沒有想過未來會怎樣。

「榕樹下」時期的短篇小說都是那時候寫的,包括我的第一本書《病毒》也是。

第一個短篇,其實是受到王小波影響很多。

他的《唐朝故事》,一半現代,一半古代。

甫躍輝:那時你二十一二歲。

很多小說家都是這個年紀開始寫作的。

但詩人開始寫作的時間往往更早。

上次我們一塊兒吃飯,我才知道你那麼喜歡詩歌。

在寫小說之前,你寫過詩嗎?

蔡駿:更早之前,當時幾乎每天寫一首,基本都沒發表過。

甫躍輝:那些詩留下來了嗎?

蔡駿:都有的,記在小本子上。

前年又一次都被整理出來了。

甫躍輝:現在怎麼看這些詩?

蔡駿:都很幼稚,沒什麼價值,但是寫的過程中,有時候會帶著許多劇情,甚至會想到有敘事詩,於是便產生了把這些情節變成小說的念頭。

甫躍輝:你剛才說,剛開始寫小說時只是很單純地想寫,沒想過未來會怎樣。

那你開始對自己在寫作上的未來有所考量是什麼時候?

蔡駿:2000年,得了「貝塔斯曼人民文學新人獎」,獲獎的短篇小說《綁架》登在那年的《當代》雜誌上,給了我一個未來的可能性。

實際上這次獲獎後來並未對我有什麼幫助,但可能第一次有了一些文學上的念想。

甫躍輝:那年你剛開始寫小說,這算是非常順利啊。

蔡駿:是,得獎比較幸運,純粹的自然投稿被選中,還生平第一次去北京領獎。

當然對我來說有兩條選擇,一是繼續寫這些短篇小說,二是寫長篇。

很快,有個契機讓我寫了第一本長篇《病毒》。

我算是選了第二條路,也是類型小說的道路。

所以,這個獎後來對我沒有起到實際作用。

甫躍輝:當時選擇「第二條路」的原因是什麼?

蔡駿:首先還是因為發現自己有寫類型小說長篇的才能,並且至少得到了網友們的認同。

第二,我也知道純文學期刊發表小說,如果都是自然來稿,難度極大。

當時我的短篇只能在網上發。

甫躍輝:這個是怎麼「發現」的?

蔡駿:寫作過程中比較順利吧,或者說讓自己也很興奮,因為當時中國沒有人寫這樣的小說,我等於自己開創了一個全新的類型和模式。

甫躍輝:這個厲害。

那你開始「職業化寫作」大概是哪一年?

蔡駿:我覺得某種程度上,我從未「職業化寫作」,因為我始終有個工作的身份。

以前是郵政員工,後來自己開公司。

某種程度來說,自己開公司所消耗的心血還比原來上班更大。

甫躍輝:這個我明白。

我說的「職業化寫作」或許應該說是「自覺式寫作」吧,和剛開始的「自髮式寫作」不同。

有人把寫作分為三個階段:自發、自覺、自足。

最初都是自髮式寫作,然後是自覺式寫作,就是對寫作開始有了主動的思考或者認知。

蔡駿:那大概從2000年就算是自覺式寫作了吧,當時是一直都有各種思考的,我記得那年「榕樹下」的「心靈世界」板塊還有王安憶老師的講課文字稿,很長,分析了許多名著和小說。

當時我看了大量的先鋒派小說,但是留下印象最深刻的,卻是張承志的《心靈史》。

《心靈史》幾乎可以算是從靈魂深處影響我的,它沒有影響到我的文學創作,但影響到了我本人。

甫躍輝:你剛才說的,讓我有兩個疑惑。

先說第一個,你說開公司很累,那你是怎麼平衡寫作者和公司經營者這兩個身份的?我說的不單是時間上的平衡,還有思維方式上的平衡。

蔡駿:是的,我只能說我是個理性與感性同樣強大的人,我很理性,也很能忍耐,我的意志力比許多人都強,不會輕易放棄一件事。

思維方式上,有時候有衝突,但有時候也會幫助我打開思維,尤其是經營公司,不可避免會遇到各種不同的人,而對於人的觀察和了解,對於寫作是非常重要的。

假如我悶頭在家只管寫作,很可能不再是一個「凡人」,而一旦脫離社會,再想要找回來是很難的。

我覺得通常來說,好的作家首先應該是「凡人」。

當然,我個人花在交朋友以及飯局喝酒上的時間幾乎為零。

甫躍輝: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是我們一起去北京開青創會。

在機場候機時,我們這些所謂的「嚴肅文學」作家,要麼在聊天要麼在看手機,我注意到你一言不發地在寫著什麼,問了你,才知道你在寫小說的提綱。

你還記得這件事吧?你比很多作家都勤奮得多。

蔡駿:先說故事靈感和提綱這件事吧,靈感我覺得是隨時都會有的,有了就記錄下來,這已經積累了不知道多少了。

但有了靈感未必就會寫,有些作為小說可能是不成熟的,有些可能確實很好,但我現在還無法駕馭,只能留待將來。

再說提綱,這個對我來說是必須要做的功課。

每個小說,無論長篇短篇都要寫。

寫提綱的過程其實就是一個幫助思考完善故事的過程。

如果提綱寫作遇到問題,那麼就可以果斷地放棄或者進行大的調整,不會再寫到一半放棄。

至於勤奮,怎麼說呢,可能因為性格原因吧。

我是摩羯座,天生就對自己的要求很嚴苛,我現在每天都在寫作,無論多少。

另外,我確實感覺到寫作是生命中最讓我感到快樂的一件事,寫作本身就會帶來成就感。

這個成就感不是說出版以後得到了多少榮譽,賺了多少錢,而是寫作過程的成就感。

如果寫到一半寫出了自己想要的感覺,就能帶給自己很多驚喜。

甫躍輝:你每天都是在早上寫作?

蔡駿:現在是下午和晚上,基本上在家有空就寫。

甫躍輝:閱讀呢?都安排在什麼時候?這就關係到我對你的第二個困惑。

你剛才說到不少作家和書,包括王安憶、張承志,《心靈世界》《心靈史》等。

似乎你閱讀「嚴肅文學」的作品更多,它們對你的影響也更大?

蔡駿:嚴肅文學先讀,類型文學後讀,都對我有影響吧。

當然從根本上來說,一定是嚴肅文學的影響更大。

2000年以後,讀了史蒂芬·金的許多作品,以及《午夜凶鈴》的原著,才開始寫懸疑小說的。

不過,除了小說,我讀歷史更多,純屬個人喜好,各種各樣的歷史著作,包括一些學術性很強的。

甫躍輝:你說晚上寫作,這讓我想到《最漫長的那一夜》第二季的題記:「獻給所有深夜不睡覺的人,最漫長的那一夜,我陪你度過」。

蔡駿:這個跟寫作有關,也跟深夜的思考有關,還有深夜的遭遇,在那種氣場裡頭,總會給人跟白天不同的感覺。

文字從來沒有高低貴賤

甫躍輝:這樣的閱讀,大概能部分地解釋你的寫作吧。

你是中國當下最優秀的類型文學作家之一,這毋庸置疑。

另外,你最近卻有很多作品發表在「嚴肅文學」的期刊上,算是兩種文學的「雙棲作家」,你是怎麼看待這兩種文學的?

蔡駿:文字從來沒有高低貴賤,只是不同的追求罷了,所謂嚴肅文學也從來不是一個統一標準。

中國四大名著其實都是類型文學,後世研究者給他們加了許多東西,未必是當年創作者自己想過的。

當然,我到現在也在不斷地摸索,所謂嚴肅文學的標準何在?也許確實有很高的要求,對於人物形象、語言文字、命運表現等等。

但是價值在哪裡?我讀一些文學期刊的小說,會讀到讓我流淚的部分,比如上個月讀李雲雷的一個短篇,我讀了兩遍,相隔半個月,後一遍看得我淚流滿面。

但也有讓我讀了實在味同嚼蠟的,也許語言文字是不錯,人物也很特別,但讓我喜歡不起來。

可能是每個人的喜好與世界觀不同吧。

而類型小說追求的目標則很簡單,好看。

但是要達到這個簡單的目標,實際操作起來卻很不簡單,這種說故事的技巧,有時候要靠天賦,但也可以後天不斷地鍛鍊,但要到達一定的境界,確實不容易。

有時候,寫作需要一種匠人精神,尤其是類型小說,匠人這兩個字,在文藝界過去是貶義詞,因為工匠與大師是對立的,但偉大的大師,首先是個工匠。

比如達·文西畫畫,他如果沒有強大的基本功,他也不可能成為大師,梵谷也是。

所以,類型小說就是把一種工匠活做到極致,如果在這個基礎上,能夠有結構和人物上的創新,主題上的突破,那就是大師了。

甫躍輝:文學在當下有很大的分野,很多操持「嚴肅文學」的作家看不起「類型文學」作家,也有很多「類型文學」作家看不起「嚴肅文學」作家。

你內心裡有類似的「偏見」嗎?

蔡駿:我完全沒有,對我來說,只有我看得下去,和我看不下去的小說。

我也知道,這種異見永遠存在,有許多人認為,作協和廟堂之上的文學,主要就是針對純文學的,類型文學等只是順便提及而已。

類型文學「不在乎」純文學,更多的是從讀者和市場的角度,但並沒有看不起嚴肅文學。

甫躍輝:有人認為,「嚴肅文學」是直面現實的,而「類型文學」往往只講求「好看」,對現實沒那麼關切。

你的小說對現實有很大的關注,你是如何看待「現實」和小說的關係的?

蔡駿:我的小說中,也有許多自己的經歷。

比如在《北京一夜》里,中學時候砸玻璃的意外事件就是真的。

我後來一直在想,這塊玻璃萬一砸到了人,那麼我的一生,以及那個人的一生,必然就被徹底改變了。

《北京一夜》就是這樣一種可能性的推演。

所以,我一直覺得小說是可能性的藝術。

嚴肅文學未必是直面現實的,雖然我個人比較喜歡現實主義,我不知道博爾赫斯算什麼?文學除了現實還要有想像力,哪怕是現實主義文學,也要有想像力。

而且,我覺得寫實,不等於現實。

有些文學期刊上的小說,確實把現實寫得非常精緻準確,但這不代表就是現實主義。

同樣的道理,類型小說可以天馬行空,但也可以直面現實,比如史蒂芬·金的一些作品,還有日本的社會派推理小說,松本清張等等。

對了,還有王小波。

其實,他的故事性很強,比如《唐朝故事》,但他又完全是用文學的語言表達出了文學的境界。

日本人寫私小說,以自我為中心,這樣我覺得太狹窄了。

芥川龍之介的許多小說的想像力都飛起來了,他最擅長於寫古代故事。

我的書架上有一本馬爾克斯的《夢中的歡快葬禮與十二個異鄉故事》,幾乎篇篇我都很喜歡,這裡頭有現實,也有臆想,也有生活的另一種可能性,這是我的審美。

甫躍輝:你說的這些我也想過,說到底,文學就是由現實和想像構成的吧。

對小說來說,寫出現實的另一種可能是非常重要的。

我想到你最近出版的兩本書,《最漫長的那一夜》的第一季和第二季,這些短篇和現實都有著非常密切的關係,它們和你之前的作品有些什麼不同呢?

蔡駿:太不同了,我已經好久沒有這樣集中寫過短篇了,本身短篇創作與長篇相比就更難。

許多故事確實半真半假,用了偽紀實的手段。

最典型的就是我們去新疆旅行的喀什一夜,你是當事人,最清楚了。

我覺得對我來說,這種嘗試是有很多突破和創新的。

當然,我覺得只有這些還是不夠的,所以在後面新的中短篇創作時,我會再往回收一點,寫得不那麼紀實,更注意一些細節。

甫躍輝:看《喀什一夜》,我非常驚訝,或者應該說是非常震驚。

如你所說,我是當事者,至今我都對我們一起在喀什夜裡遊蕩記憶猶新。

但是,假如我來寫這《喀什一夜》,會跟你寫得非常非常不同。

我寫的肯定會很實,會更多地側重內心的感受,比如我們的好奇、緊張等等。

但你不是這麼寫的,我覺得你的想像要飛揚得多。

蔡駿:當時想要寫一篇小說,但是又考慮到,走馬觀花寫不好,如果要寫,肯定要跟自己的真實經驗有關。

所以,我就想起了小時候,班級里有許多同學是知青子女,其中也有從新疆回來的,那這就是我的經驗,再結合起我們真實的遊歷,這篇小說其實是把兩種真實結合在一起的虛構

甫躍輝:我們真實的遊歷中,有個細節對我衝擊很大,就是我們回程的時候,叫了計程車,我們除了說要去喀什噶爾賓館,整個路途上什麼也沒說。

假如我寫《喀什一夜》估計會寫很多這一路上的事,但你似乎對此不是很在意。

通過這篇小說,我看到了寫作者看待世界,或者說處理經驗的巨大不同。

而且,你看我到現在也沒寫出《喀什一夜》,你卻很快就寫出來了,可見你對現實的反應要比我快得多。

蔡駿:你說的那個沒說話的意思我是理解的,有三個維度:一個是社會維度;二是心理維度;三是文學維度(這個可能有點玄乎)。

但這三個維度,無論哪一個,寫出來都很困難,可能超出我目前的筆力了。

甫躍輝:你寫的《喀什一夜》牽涉到很多現實問題,不單是知青問題,也有邊疆問題等。

在「一夜」系列中,還有很多和現實熱點結合特別密切的,比如《穿越霧霾的一夜》《春運趕屍列車一夜》等。

你是有意地關注社會熱點嗎?

蔡駿:不是作家關注現實,而是現實就在作家的身上,讓我們不得不關注。

或者說,我們不去觸及這些現實,才是一種故意的行為(絕無貶義)。

甫躍輝:你說的是。

這和我前面說到的是一個意思,就是你有一種對身邊的現實快速關照的能力。

這其實是不容易的。

蔡駿:對我來說這很自然。

當然,要講究一個分寸,你可以直接切入,也可以間接切入,或者乾脆不切入。

有時候,距離有一些遠,在外圍敲打,可能會比深入到中心更好。

當然,現在的問題不是外圍敲打不夠,或者是表現技巧不夠的問題,而是我們無法深入到中心,因為生活局限使然。

甫躍輝:很多作家都覺得,現實變化太快了,現實的發現「超過」了小說家的想像,很多作家連現實都跟不上(比如很多作家寫當下農村,寫的其實是幾十年前的農村),更不要說想像現實的另一種可能了。

為此有人認為,小說還不如新聞呢。

你是怎麼看待這個的?

蔡駿:如果一定要完全描摹現實,小說當然跟不上新聞(其實不是小說跟不上,是作家本人跟不上)或者說跟不上讀者自己的觀察。

但是,小說並非一定要完全照搬現實,小說家的敏銳,是要發現生活本質裡頭的東西,既有感性的,也有理性的,決不能流於表面。

所以,如果小說家能夠敏銳地把握這種本質性的東西,其實社會的變化又不是太快,許多東西本質是一樣的,社會問題的癥結永遠擺在那裡,只是換了不同的花樣而已。

甫躍輝:你說的是,我也是這麼想的。

可惜的是,現在很多作家都跟著起鬨,說小說家還不如新聞呢。

似乎只有寫出出人意料的故事才是小說唯一的追求。

你這些思考,讓我更加懷疑加在你身上的「類型文學作家」的標籤。

你對這個標籤會反感嗎?

蔡駿:會有些反感吧,但是從市場的角度而言,恰恰標籤是有效的,有的人稱之為「超級符號」,當然對文學來說,符號往往是貶義詞。

寫記憶,其實也是在寫現實

甫躍輝:沒有「符號」是沒個性,有「符號」卻又有局限。

寫一夜系列,你有突破這一標籤的想法嗎?

蔡駿:當然有,但也有可能會增加一個符號,增加一個標籤,所以,現在又對這些稱謂無所謂了,最終還是看作品吧。

我現在在寫一個四卷本的超長篇,當然是非常類型化的,卻也是對於我過去的類型小說做了另一種改變和突破,也許又會有新標籤。

其實,不管是嚴肅文學還是類型文學,都是千變萬化的。

甫躍輝:你對一夜系列有什麼結構上的考慮嗎?我的意思是,那麼多篇目,彼此有什麼關係?

蔡駿:原來的想法很簡單,都是第一人稱,敘述主體發生在一夜之間,如果有關聯,也是因為我自己而形成關聯。

但寫到後面,會逐漸地突破這些限制,很多講述也並非一夜了,有時候「我」也消失了,或者頂多出來打個醬油。

現在的想法是最好沒關係,除了我自己以外。

當然,上海,還有時代,讓這些故事又不得不有內在的關聯。

甫躍輝:有沒有受到「一千零一夜」之類作品的啟發?看你的後記,提到巴爾扎克的《人間喜劇》,你有把一夜系列寫成當代「人間喜劇」的野心嗎?

蔡駿:《一千零一夜》當年我是很喜歡的,但是結構上,《一千零一夜》更像是個整體,必須連環在一起按照順序閱讀,一夜系列應該沒有如此嚴謹。

《人間喜劇》,那個太偉大了,我無法企及,只能說有所學習。

甫躍輝:當代中國作家,很多人喜歡虛構個地名寫作,把全天下的事都往「張城」「李城」之類的地方塞。

我看你並沒幹這樣的事,寫的就是有據可查的上海。

但你在很多小說里都出現了同樣的人,比如「葉蕭」等。

這是出於怎樣的考慮?

蔡駿:先說地名,我寧願用真實的,比如最近有個中篇小說,完全寫實上海的曹家渡,就是我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也是現在經常去的,近似於地方志與攝像機般的描摹,當然故事也發生在那裡。

我覺得這樣能給我一種力量,真實的站得住腳的,儘管故事是全虛構的。

再說人物,葉蕭因為是我第一本書《病毒》中就有的人物,可能帶有我個人比較多的情感吧。

而在懸疑小說中,固定的警察角色也是常用的模式。

我即將出版的新書里,葉蕭同樣也會是很重要的人物。

甫躍輝:看你的小說里很多上海的地名,然後你會寫到,那兒的很多建築都不在了。

你似乎很懷舊。

你的一夜系列也有很多懷舊的氣息,比如我們前面說到的《喀什一夜》和《北京一夜》。

你覺得時間在你的小說中充當了怎樣的角色?

蔡駿:每個人對於時間對於記憶的感受不同,於我而言更像是一種歷史的載體。

因為歷史不會記載細節,而我們的記憶中處處都是細節。

《繁花》為什麼好?細節是其中一個原因。

並非我單純的懷舊,而是我們就生存在時間之中,博爾赫斯也有過相同的話,今天我們在這裡對話,過若干年以後,也是一種歷史的細節。

王小波還有一句話叫「古今無不同」,是他小說里給我印象最深刻的。

甫躍輝:你說的是,時間、細節、記憶、歷史,這些都是小說需要處理的。

或者說,是這些催生了小說?

蔡駿:沒錯,一定是先有時間與記憶和細節,然後才有小說基於這些之上的還原以及加工想像。

甫躍輝:所以你的小說不管表面怎麼變化,內在圍繞的東西總沒變是嗎?為什麼會圍繞「時間、記憶」這個主題反覆書寫呢?

蔡駿:記憶很重要,但並不意味著要把記憶和現實對立起來,因為現實就是記憶的延續。

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寫記憶,其實也是在寫現實,我們一定是站在現實的時間點上去回望記憶。

每次回望,因為基於時間點的不同,回望出來的細節,都可能會有偏差。

這就構成了小說裡頭非常有意義和價值的元素。

有人說未來人工智慧可以具有寫小說的功能,但我認為從這個角度而言,人工智慧永遠無法取代,因為無法儲存每個人海量的記憶,更無法預料每個人在海量記憶之外,現實生活中的所有不可預知的點點滴滴,其實小說就是過去的所有變量乘以未來的所有變量。

甫躍輝:看你的小說,是對我閱讀版圖的很大擴張。

和你對話也給我很多啟發。

希望看到你的新作品。

蔡駿:謝謝。

新作品是個長篇小說,名叫《宛如昨日》。

最早是一夜系列的一個短篇《宛如昨日的一夜》發表在科幻世界雜誌上,一個科幻故事,然後覺得裡面有個科幻VR設備很有意思,有很大的空間去拓展,便有了這一個長篇小說。

從這個過程來說,也有點像從當年的《荒村》到《荒村公寓》。

我在2016年三月完成了初稿,寫完以後,感覺過多地強調了科幻性,覺得還可以更好。

於是,我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就是對小說做巨大的調整,把整個故事改變為犯罪懸疑故事,淡化原本的科幻性,加入了一個社會性的元素,就是常州外國語學校的毒地案,將環境污染與事故泄漏的隱瞞作為小說的犯罪背景,再結合這個VR設備,構思如何查出記憶中的秘密。

於是就等於重寫了一遍,最終書名定為《宛如昨日》。

這個「昨日」,也是剛才所說的時間、記憶、懷舊等元素,這是在類型小說里,加入了更多的實用性,可以幫助我們挖掘出被罪惡掩埋的秘密。

這個長篇如果說還對我有突破的話,就是我塑造了一個非常叛逆的女性人物形象,一個十八歲的問題少女,卻在高考前夕查出得了腦癌,而她的身世背景和自己的出生,恰恰跟案件所要解決的大秘密息息相關。

我很喜歡這個人物,最後對她戀戀不捨,如果她真的存在,我一定會愛上她的。

甫躍輝:小說家,文學編 |

編輯:梁文 |

(最新長篇 《宛如昨日:復仇遊戲》 即將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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