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蘭齋藏西夏文活字本殘片中的偈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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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網03-15 14:15顯示圖片
高山杉
對於熱愛收藏和研究古書的人來說,韋力先生在《上海書評》和《南方都市報·閱讀周刊》連載的《得書記》和《失書記》,無疑是去年和今年最好看的專欄文章。
兩組文章連載的同時,韋力先生的芷蘭齋內外還在不斷發生各種新的「得書」和「失書」的有趣故事,其中最為藏書人津津樂道的,莫過於去年秋天他在德寶古籍拍賣會上拍到西夏文殘經一事。
德寶一次上拍九件西夏文古書,印本和寫本俱全,這大概創了中國古籍拍賣史的紀錄。
雖然與那部最後以六十九萬落槌的印本西夏文字書失之交臂,韋力先生卻花了不到二十萬就得到了另外五件佛教殘經,可以說是撿了一個大漏。
由於我讀過幾年佛經,又認得幾個西夏字,於是通過友人胡彬介紹,韋力先生非常慷慨地把他拍到的這堆寶書全部掃描傳給我供自由研究。
在五件西夏文殘經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張活字本殘片。
從掃描的圖片看,原書是蝴蝶裝,每葉四周雙欄,每半頁九行,行二十三字,版心上方刻書名簡稱和卷次,下方刻頁碼。
殘片屬於原書某一葉的右半頁,由於從版心中間斷裂,書名簡稱只殘留右半,而且字跡已經模糊,只能看出有三個西夏字,外加一個似是「上」或「七」的用於表示卷次的漢字。
頁碼是上下兩個殘損嚴重的漢文數字,上面的似是「二」或「三」,下面的似是「五」。
我托胡彬請韋力先生專門把版心再掃了一遍,可惜效果還是不好。
看來是殘片本身的問題,同掃描技術的好壞無關。
好在其他的字十分清晰,不影響內容的釋讀。
這半頁殘片是長行和偈頌相間,第一行是長行,第二行和第三行是一首七言四句的偈頌,餘下的六行又是長行。
我的釋讀是從偈頌前面第一行的最後四個字開始的(下文括號中注出的「《夏漢》+數字」,表示李範文《夏漢字典》初版中西夏字出現的序號)。
這四個字直譯就是「百業經中」。
「百業經」(《夏漢》2798、2392、0437)是一部佛經的名字,藏文大藏經中有收錄,題為lasbrgyathampa,內容是佛說的百餘則善惡業報故事,意在闡發因果不虛的道理。
藏譯本未題譯人名,但布敦(1290-1364)《正法源流史》認為系法成所譯。
此經既無梵本(梵語書題復原為karma■ataka)傳世,古時也沒有漢譯,因此藏譯本可以說是一個孤本,有其獨特的價值。
「百業經中」的「中」是虛字(《夏漢》5993),下面接的應該是《百業經》的引文。
在第三行的偈頌後面,還多出兩個西夏字,直譯就是「謂言」或「說雲」(《夏漢》1279、5612),是專門表示引述的虛字。
可見在它們和「百業經中」之間所夾的七言四句偈,正是從《百業經》中引用的文字。
這首七言四句偈保存完整,僅第一句的最後兩字被污漬覆蓋,但掃描的圖片經放大處理後,可以很容易地讀出是「諸」(《夏漢》0497)和「者」(《夏漢》3583)這兩個字。
全偈直譯就是:「身有者之業諸者,百億劫亦不滅盡。
和合時者到來時,必定異熟果成熟。
」正是逐字嚴格地翻自《百業經》藏譯本中多次出現的著名偈頌「luscandaggilasrnamsni/bskalpabrgyaryangchudmiza/tshogsshingduslababpana/'brasbunyiddusminpar'gyur/」(按西夏文「身有」直譯藏文luscan,就是「有情」的意思;西夏文「異熟果」即藏文'brasbu[果、果報])。
這首偈頌在漢文佛典中也出現過。
比如《大寶積經》卷五七《佛說入胎藏會》第十四之二:「假使經百劫,所作業不亡。
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
」以及玄奘譯《大乘成業論》所引佛說:「業雖經百劫,而終無失壞。
遇眾緣合時,要當酬彼果。
」在《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以及同部毗奈耶(律藏)的《皮革事》《藥事》《破僧事》《雜事》以及《佛說福力太子因緣經》等書中,也都出現過這個偈子。
《百業經》的現代節譯講注本(索達吉堪布譯,拉薩:西藏藏文古籍出版社,2012年10月第一版)還把這個偈子放在封面上,可見它是全經思想的代表。
藏夏二譯與漢譯每句的字數雖有七五之別,但內容是完全一致的。
因《百業經》僅有藏譯本,所以引用它的西夏文活字本在內容上不會出於漢傳佛學,肯定是屬於西藏佛學的系統。
再加上殘片第五行的前四字是「慧源師語」(《夏漢》4882、1440、0998、1045),顯然是在引用某位以「慧源」(西夏文「源」字與西夏譯師鮮卑寶源西夏文名字里的「源」是同一個字)為法號的佛教學者的觀點(可惜現在無法確定這個「慧源」是誰),可以進一步證明活字本的內容絕非一般的佛經,而是非常特殊的論釋或章疏。
從《百業經》偈頌前後的長行來看,殘片的內容應該是在討論顯宗(非密宗)佛學中的「業論」問題,尤其是「定業」和「不定業」(參看宗喀巴造、法尊譯《菩提道次第廣論》卷五釋「諸契經及毗奈耶皆說『諸業縱百劫不亡』」一段)。
這兩個術語在活字本中也都出現了。
「不定業」見於七言四字偈前面第一行的第五到第九字,直譯就是「覺受不定業」(《夏漢》0615、3159、1918、2833、2392),與「不定業」的藏譯myongbarmangespa'ilas(myongba是「覺受」,mangespa是「不定」,las是「業」)密合無間。
第四行第十六到第十七字是「不定」,按諸文義,應是「不定業」的略稱。
「定業」見於第四行第8到第10字,直譯是「已定業」或「必定業」(《夏漢》1326、2833、2392)。
同所有佛學論釋或章疏一樣,入藏芷蘭齋的這張活字本殘片文字簡括,內容艱深,要想做出準確而完整的譯釋,尚有待於異日。
但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這張殘片不僅使得活字印刷品的名單上又添一新品種,而且在重建西藏和西夏之間顯宗佛學交流的歷史上應該是有其重要的價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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