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炸毀的西夏寶塔暗藏驚天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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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塔劫.國寶現

西夏,

立國189年,

創造了燦爛絢麗的文化,

可惜遺存極少。

紙質文物,

本最不易保存,

但一部罕見的西夏紙本佛經,

世界上最早的木活字印本,

中國64件禁止出國展出文物之一,

卻歷經千劫,

神奇地留存下來。

但它面世的代價,

可謂巨大。

它叫《吉祥遍至口和本續》,

它的出現,

是因為一座西夏古塔的倒掉。

古塔,

被不法分子用炸藥炸成廢墟。

遺憾的是,

27年過去了,

案件至今未破。

幸運的是,

案發之後,

在寧夏工作的山西籍考古老專家牛達生

主動請纓,

一次特殊的清理髮掘,

包括這部佛經在內,

一批珍貴的西夏文物重回人間。

而進一步的研究發現,

這座被不法分子炸毀的古塔,

居然與山西的五台山密切相關。

今特刊發牛達生先生的考古瑣記,

為您揭開「塔倒經現」的秘密,

也為案件何時能夠偵破,

再添一次也許多餘的發問。

禁止出國的西夏文佛經《吉祥遍至口和本續》

1

不能容忍的破壞

1990年11月末的一天,在安寧靜謐的賀蘭山腹地,忽然轟隆一聲巨響,一座千年古塔——拜寺溝方塔被炸毀了。

時間已經過去數年,我仍然不能忘懷這難以容忍的破壞。

當時,自治區文化廳與公安廳立即組織了聯合現場調查。

據說,爆炸使用了軍用黃色炸藥,是從某軍火庫盜竊出來的。

賀蘭縣公安局已經抓了幾個人,說是附近村民中的不法之徒乾的。

不管是誰幹的,為什麼要將好端端的一座古塔炸毀呢?人們議論紛紛:「在維修拜寺口雙塔和宏佛塔的工程中,都發現了珍貴文物。

犯罪分子瞄準了方塔,當然也是要搞塔里的珍寶!」大家認為,除此而外,似乎再不能有什麼解釋。

我曾想,就是想得到珍寶,用爆炸的手段不是太愚蠢了嗎?一座古塔能炸毀,還有什麼東西不能炸壞呢?同時,文物的體積一般不大,就是有個寶貝,在偌大的一片廢墟中又上哪兒去找呢?還有,被抓住後,其後果又是什麼?這些問題,難道炸塔的人不想嗎?這種炸塔的行為讓人難以理解。

於是我想:是法盲加愚蠢所致呢,還是發泄不滿,蓄意破壞呢?

不管是什麼原因,不法分子的破壞行徑,都是天理難容,令人髮指的。

當時,《光明日報》駐寧記者莊電一就此採訪我時,我說:「當今社會,亂挖古墓,基建中發現的文物被哄搶,博物館藏品被盜等破壞文物事件,時有所聞,我們寧夏也發生過類似事件,但將一座古塔用炸藥炸毀,卻是千古未有,聞所未聞之事。

這是極其嚴重的破壞文物事件,希望能引起有關領導的重視,儘快破案。

據說,方塔被炸一事,國家領導人很重視,被列入特大案件,限期破案。

然而,遺憾的是,此案至今未破,犯罪分子仍逍遙法外。

▼寧夏拜寺溝西夏方塔被炸毀前後

2

被炸的塔是西夏古塔

拜寺溝是賀蘭山東麓的山溝之一,在賀蘭縣金山鄉境內。

溝口北邊台地上高聳的拜寺口雙塔,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方塔位於距溝口約10公里的賀蘭山腹地,方塔未見文獻記載,因其在拜寺溝內,又是方形,故名之為拜寺溝方塔。

想來,在古代它當另有適合其身份的專名,只是淹沒在歷史的塵埃中,而不為人所知。

我是搞文物考古工作的,也曾在賀蘭山搞過文物調查,卻偏偏未能到方塔腳下,欣賞它古老而又雄偉的姿態,不能不令人十分遺憾。

據說,有人到現場考察,說什麼方塔的磚是明代的磚,拜寺溝內又有明代刻石,就說其為明代所建。

用磚來作為斷代的依據,看來是不科學的,現在已經證明,這種說法是錯誤的。

方塔被炸後,在現場考察中,發現了墨書漢文和西夏文題記的塔心柱。

漢文題記是建塔發願文。

部分文字為:「特發心愿,重修磚塔一座,並蓋佛殿,纏腰塑匭佛像,到四月一日立塔心柱,奉為皇帝皇太后萬歲,重臣千秋,風調雨順,萬民樂業,法輪常轉。

今特奉聖旨……
」從這段文字可知,方塔不僅為西夏所建,而且是與皇族有關的建築。

近年來,有關同志又在塔心柱殘片模糊的字跡中,辨認出「大白高國大安二年」等字,這是非常重要的發現。

「大白高國」,即西夏國名,「大安」是西夏第三代皇帝秉常的年號,「二年」,當公元1075年。

這是方塔確切的始建紀年,是目前所知西夏古塔中唯一有具體紀年的高層佛塔。

這座歷時920多年的古塔,歷經兵燹戰火,地震破壞,風雨侵蝕,仍然保留到20世紀90年代,是多麼不易!竟然毀於今人之手,怎能不讓人扼腕痛惜!

▼墨書漢文和西夏文題記的塔心柱

3

我要求發掘方塔廢墟

千年古塔被炸,變成一片廢墟,已是無可挽回的事實。

作為一個考古工作者,面對這堆廢墟,是否還能有所作為呢?

陝西扶風法門寺地宮中佛教文物的重大發現,賀蘭縣宏佛塔、拜寺口雙塔天宮中西夏文物的重大發現,使我強烈地意識到在方塔廢墟中也會有所發現:第一,廢墟中是否有西夏文物殘存下來,等待我們去清理;第二,方塔的建築結構如何,是否有類似法門寺的地宮?第三,有塔就有廟,方塔周圍是否還有其他西夏遺蹟?這些問題,都需要通過考古發掘來解決。

考古,絕不是為了發古之幽思,滿足人們某種感情的需要,而是為了研究歷史,認識歷史,古為今用。

考古界有所謂宋元以後不算「古」的說法,因此後的文獻資料較多,而人們更重視宋代以前的考古。

但是,這不是絕對的。

記得1972年「文革」中剛剛恢復文物工作時,我曾有幸參加寧夏文物赴京參觀學習團,並受到當時稱之為國務院「圖博口」的負責人、著名學者王冶秋的接見。

他毫不含糊地說:「西夏考古很重要,廿四史中沒有西夏史,許多問題需要通過考古來解決,你們寧夏應承擔起研究西夏的責任。

」今天看來,這話仍然十分正確,西夏考古在被稱為「絕學」的西夏學研究中的地位是不言而喻的。

在西夏故地成長,又是搞考古工作的我,研究西夏似乎就是我的天職,對方塔進行考古,理所當然,責無旁貸。

方塔廢墟,常人看來是一處殘破磚瓦的堆積,在我看來,卻像是一座珍藏珍寶的寶山,又像是一座神秘的迷宮。

我像著了魔似的想儘早挖開寶山,揭開迷宮。

當時,我已年近花甲,仍然主動提出承擔方塔廢墟的發掘清理任務。

感謝有關領導的理解和支持,經報國家文物局批准,我承擔「領隊」,並於1991年8、9月間實施了發掘。

這次發掘是成功的,是西夏考古的又一次重大發現。

廢墟下會有新發現嗎?

4

沒有帳篷,沒有水

拜寺溝方塔考古,是我一生中最後的一次田野考古,也是最為艱苦的一次。

我不能忘懷與我日日夜夜同甘共苦共同戰鬥的其他同志,他們是考古所的孫昌盛、林海,賀蘭縣文化局的劉柏崇。

賀蘭縣公安局為進一步尋找破案線索,也派金占科、陳清同志參加。

解放軍某部高炮營的二十多名戰士,承擔了具體的清理任務,他們手撿、筐抬,將一座磚山搬掉,幹得很出色。

大家不怕困難,團結互助,同心協力,較好地完成了預定的任務。

考古工作多在荒郊野外進行,免不了要雨里來,風裡去,和地質工作一樣,是比較艱苦的。

但一般來說,住房、吃飯都不成問題,考古場地離鄉村集鎮近的,可借民房居住,離村鎮遠的,可以塔帳篷居住,人員、行李、工具、儀器、食品等,都有汽車運送。

這樣的田野考古生活,已為我們所習慣。

然而,在方塔工地,運輸、住房成了問題,連飲水也成了問題。

拜寺溝山大溝深,山道崎嶇狹窄,溝內巨石橫阻(泥石流衝下來的巨石,有的如房子般大,犬牙交錯,橫置於溝間),不僅汽車無法通行,連架子車也進不去。

溝內無村民居住,是青羊野獸出沒之所。

村民們與溝內的聯繫,除步行外,唯有毛驢可用。

據說這條山道別處的毛驢是不敢走的,只有溝口村民的毛驢能走,可見其艱難。

我們進山,人得步行,行李、工具、食品等的運送,當然只能靠這些寶貝毛驢了。

進入工地,住是第一要解決的問題。

弱小的毛驢,難以馱起長達數米的鋼架和沉重的篷布,住帳篷也成為難以實現的奢望。

能因無帳篷住而退縮?當然不能。

車到山前必有路,山裡有的是石頭,放羊娃用石頭壘的窩,稍加擴充加固,頂部搭上苫布、油毛氈,成了一處很不錯的「房子」;砍點朽木,立上四根柱子,前後左右用苫布圍住,頂上一篷,就住進去了;塔後山間,還有二三處自然岩洞,將青羊糞清掃後,也成了很好的居所。

我們過原始人的生活,大家開玩笑說:「雖不是茹毛飲血,卻也穴居山野了!」

更令人頭痛的是水。

沒有水是一天也過不下去的。

過去,山溝里是有水的,否則塔呀、廟呀是不會建在這裡的。

但由於涵養水源的破壞,生態環境的惡化,這裡早就斷流了。

水在哪裡?在距工地六七公里處,有直徑不到2米、深數十厘米的一眼山泉,成了我們的「救命水」。

在市場經濟條件下,還是「錢」算數,與村民幾經討價還價,以兩桶水15元的價格,用毛驢馱運,真是水比油貴。

有時因故水送不上來,八月的天氣,還是驕陽似火,幹活的戰士滿身流「油」,卻無水可飲,真不是滋味,有時水供不上,還斷過炊呢!至於沒有洗臉水,嗽口水,更不在話下了。

這主要發生在下雨天,或是毛驢出了毛病。

總的說來,村民還是積極支持我們的工作的,除按時送水外,還承擔轉運物資、砍柴做飯、整修工具等工作,干一些想不到的雜事,從而保證了清理工作的順利進行。

拜寺溝方塔出土的西夏文木牌

5

方塔區可能是西夏「五台山寺」故址

從拜寺溝口到賀蘭山分水嶺長約15公里的範圍內,除溝口有大面積的西夏遺址和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拜寺口雙塔外,在溝內每隔數公里就有遺址一處,從東到西依次有土關關、峽道、方塔區、南面台子、殿台子等多處遺址。

它們或在山間高台上,或在溝邊台地上,面積大小不等,地表殘磚破瓦和陶瓷殘片隨處可見,遺址前多有高低不等的石砌護壁。

這是賀蘭山諸山溝中西夏遺址最密集的山溝之一。

賀蘭山是西夏的「神山」、「聖山」。

西夏統治者在賀蘭山大興土木,建造離宮別墅、佛塔寺院、陵園寢殿,並派重兵設防。

賀蘭山中僅有的3座西夏高層磚塔,皆在拜寺溝口溝內,而拜寺溝內西夏遺址又如此之多,說明拜寺溝在西夏時期是一處重要的地區。

拜寺溝眾多的西夏遺址反映了西夏時期寺廟佛塔林立的狀況,說明古代的賀蘭山具有良好的生態環境。

就此而言,我們的調查工作,也為改變賀蘭山惡劣的生態環境提供了可資參考的資料。

方塔區是拜寺溝內諸遺址中最為重要的一個地區。

這裡是一個山間盆地,呈西北一東南走向,海拔2000米左右,東西長約700米,南北最寬處約300米,是拜寺溝內最開闊的地方。

方塔區四面環山,中通洪溝,林木茂盛,一改方塔區東部荒山禿嶺、樹木稀少的景觀,而給人以世外桃園的良好印象。

方塔原先就高聳於溝北近山的台地上。

據調查,在方塔西部,在溝南、溝北的台地上,都有大面積的西夏遺址。

方塔下面,就是一處寺廟遺址,遺址前還殘留著石砌台階,是傳統的坐北向南的格局。

這裡居高臨下,環顧左右,反映了其在方塔區的突出地位。

此外,在塔後山腰和溝南高台上,各有基址一座。

塔後沿溝而上,高數十米處,還有兩個自然岩洞,岩洞前有高數米的石砌護壁,溝間還殘留磚砌台階,說明這岩洞也是被利用過的,這裡是僧人坐禪修行的絕好處所。

我們在調查中還發現,在遺址地表,磚瓦建築材料隨處可見,洪溝斷崖也有遺蹟可尋,有的地段還暴露出鋪地方磚。

我們採集到瓦當、滴水和脊獸殘件,其中部分是綠琉璃和藍琉璃的。

這些琉璃構件,釉色光亮,質地良好,製作精細。

《西夏法典》規定:除寺廟、皇宮外,官、民宅第「不准裝飾蓮花瓣圖案,禁止用紅、藍、綠等色琉璃瓦作房蓋」。

這些情況表明,在西夏時期,這裡的建築規模很大,建築規格很高。

據有關資料,西夏在賀蘭山建有「佛祖院」、「五台山寺」、「北五台山清涼寺」、「五台凈宮」等佛教寺院。

西夏文類書《聖立義海》對「五台凈宮」的釋義是「菩薩聖眾現生顯靈,神僧修契,民庶歸依處,是善宮,野獸見人不懼」。

五台山在山西,是文殊師利的居處和顯靈說法的道場,怎麼賀蘭山也有了五台呢?

我們認為,佛教徒將文殊說法的道場設在山西五台山這是不能變的,西夏佛教徒也需要供奉文殊菩薩,但又無法到達山西,是否在這種情況下,便將賀蘭山中的寺院定名為「五台山寺」呢?

曾經有人根據拜寺口雙塔及其附近遺址,將其推斷為「五台山寺」故址。

現在看來,似乎說「五台山寺」在方塔區更合適。

方塔區原是一個寺廟群所在地,它的規模與規格,是與「五台山寺」這樣重要的寺廟相稱的。

方塔區四面環山,環境幽雅,山間岩洞,密林掩蔽,似乎更適合「禪僧修契」之用。

方塔出土的頂髻尊勝佛母像

6

方塔是13層,不是11層

高聳的方塔倒塌後,像一座高樓倒塌一樣,成為籃球場大的一片廢墟,殘磚堆得像座小山,橫七豎八的木構件,散落在小山上。

我們的清理工作,首先是清理廢磚,然後發掘塔基。

過去認為,方塔為磚砌密檐式塔,高11層,正面每層出龕。

通過塔基的發掘,並參照原拍照片,證明實際情況並非完全如此。

按照原來設想,先將殘留塔體的廢磚清出,然後再視情況解剖殘塔,發掘塔基,並看有無人們所關心的地宮。

在實際操作中,才發現這個設想難以完全實行。

原來,在塔後數十米的山坳中,有一條陡峭的洪溝,數百年來,每逢暴雨,便會形成泥石流,衝下無數巨石,撞擊到塔下,逐漸沉積下來,竟將方塔下二層掩沒。

由於沒有起重設備,難以將塔周圍的巨石起出,而塔前沉積下來的石頭相對較小(也在1米見方左右),於是我們在清理廢磚後,沿塔體前壁和西南角向外1米的範圍內,向下挖掘,約在7米深處,才將前壁完全暴露出來。

又在壁面正中,發現一個「門」形盜洞,循此進入塔心,並挖到塔基,從而搞清了方塔的基本結構:

第一,方塔不設基座,直接建在塊石砌築的地基上,塊石之間灌以黃泥漿。

塔心中央,有一個直徑1.4米、深2.1米的圓坑,是立塔心柱的。

坑壁是塊石壘砌的,是在砌築地基時預留的。

塔心地下沒有人們所關心的「地宮」(拜寺口雙塔和宏佛塔在維修工程中也未發現「地宮」)。

第二,方塔塔體以塔心柱為中心,全部用磚逐層壓茬實砌,黃泥作漿,其內部不用殘磚破瓦填充,從而提高了塔體的整體性和堅實性。

西夏以來,寧夏地區多次發生強烈地震。

但方塔在這次炸毀之前,除塔剎殘損外,塔身基本完好,不能不與塔的結構有關。

我們採集到的白灰牆皮殘塊,厚的多達四層,有的牆皮上有紅綠彩繪。

據分析,內層應是西夏的,其餘各層,應是西夏之後歷代修飾的產物。

第三,方塔是13層,不是11層。

方塔為實心,但在第3、10、12三層,各有1個方形塔心室,塔心柱貫穿其間,向南有方形窗口。

從照片上可以看出,在塔身正面除此三層外,其餘各層都是影塑的直欞假窗,而不是過去所說的佛龕。

據繪有柱枋斗拱的牆皮推測,假窗兩側,當彩繪柱枋斗拱,用以裝飾壁面。

方塔被炸,造成千古憾事,但通過清理髮掘,基本上搞清了方塔的建築結構,糾正了過去認為是高11層、為明代所建的說法,確認其高為13層的密檐式方塔,為研究西夏古塔增加了新的內容。

我國古代的建築布局和結構,因時代不同而有所變化,古塔建築也因時而異。

最早的古塔,受傳統高層樓閣建築的影響,多為方形木塔。

到了唐代,仍以方形為主,但已多為磚塔、石塔。

降及兩宋遼金,已是八角形塔的「天下」。

拜寺溝方塔,塔身直接起於地面,不設基座,塔檐是簡單的疊澀出檐,而無繁縟的佛像雕飾,勾縫不用白灰,而是黃泥作漿,甚至於直貫全塔的塔心柱,南壁每層影塑直欞假窗等,都具有早期古塔的特點。

西夏李氏貴族,從唐末割據夏州(今陝西橫山白城子),到宋朝建立西夏,深受傳統中原文化的影響。

《宋史·夏國傳》載:西夏「設官之制,多與宋同,朝賀之儀,雜用唐宋,而樂之器與曲,則唐也」。

宋代的記載,基本屬實。

方塔建築的平面布局和結構,從一個側面說明唐宋文化對西夏的影響。

有紅綠彩繪的牆皮

拜寺溝方塔出土的西夏文經咒

拜寺溝方塔出土的西夏文草書佛經長卷局部

7

西夏考古的一次重大發現

在方塔廢墟里,能否清理出西夏文物,特別是重要的文物,這是我們最關心的問題。

儘管在拜寺口方塔和宏佛塔的維修工程中,在這兩座塔的天宮中,都發現了彩繪佛畫、木刻雕版、泥塑佛像等珍貴的西夏文物,但誰又敢保證每座塔中都能發現如此重要的文物呢?說實話我們並不敢有大的奢求。

但是出人意料,在廢墟中竟清理出包括整本西夏文佛經在內的一批珍貴文物。

我們的清理工作,主要是搬磚(將完好的磚和殘磚分別堆放),並在磚縫裡找東西——文物。

在清理了六天後,終於發現了文物。

隨著清理範圍的擴大,文物的品種和數量也在增多。

這些文物計有西夏文木牌、銅鐸、木刀、絲織品、舍利子包、麻繩、錢幣、模製小泥塔、模製小泥佛、西夏文和漢文的文書、佛經等。

其中數量最多的是小泥佛,經清理約有五千多個,裝了好幾筐,而最重要的是文書、佛經。

這些文物出土於廢墟中部,同黃土、樹枝、鳥類、鳥骨混雜在一起,壓在厚約1米的殘磚下,波及範圍2米多,堆積厚約30厘米。

據分析,這批文物原來珍藏於第10、12兩層的塔心室中,由於塔心室南向開口,並未完全封閉,千百年來,這裡也成了鳥巢。

據現場判斷,方塔被炸時,並未四處開花,而像定向爆破一樣,倒向地勢較低的前方,塔體受到強烈的震動而分解,一部分磚自然壓在文物上,使文物未遭到更大的破壞,這是萬幸的。

在考古中,陶瓷品、銅鐵品、盆盆罐罐之類的東西,是經常發現的,而帶有文字的器物,特別是文書,則是比較少見的。

這次出土的文書、佛經,有西夏文,有漢文的;有刻本,有寫本,還有版畫;有經折裝的,有蝴蝶裝、卷子裝的,還有零星散頁,計有數十種,內容十分豐富。

其中墨書西夏崇宗貞觀年的圭形木牌,版刻漢文仁宗仁孝皇帝乾韋占十一年的發願文,長達5.74米的西夏文草書長卷,版刻佛畫,成本的西夏佛經,漢文詩集等,都是少見的十分珍貴的西夏文獻。

我們知道,1909年俄國探險家柯茲洛夫在我國內蒙古額濟納旗黑城,發現了一批西夏文、漢文的西夏文獻;l917年,靈武知事余鼎銘在寧夏靈武發現了一批西夏文佛經。

這是兩次西夏文獻的重大發現。

建國後,在寧夏、甘肅、內蒙古等地,又陸續有西夏文獻發現,但都比較零散。

方塔的西夏文獻,是繼黑城、靈武之後,西夏文獻的又一次重大發現,也是西夏考古的一次重大發現。

拜寺溝西夏方塔出土的小泥塔

拜寺溝西夏方塔出土的佛印

拜寺溝西夏方塔出土的小泥佛

8

我國最早的木活字印刷品

方塔出土的西夏文獻,以佛經為主。

其中有我們比較熟悉的《華嚴經》,而更多的則是從未見過的,如《吉祥上樂輪略文等虛空本續》、《初輪功德十二偈》、《出有壞母親心咒》、《是樹橛咒》等,是連經名也念不順口的,更不要說理解其文義了。

後來才知道這是藏傳佛教密宗經典。

聯想拜寺口雙塔、宏佛塔,都發現了屬於藏傳佛教的唐卡(內容有大日如來佛、勝樂金剛雙身像等)、木雕等,使我強烈地意識到藏傳佛教對西夏的影響,吐蕃文化對西夏文化的影響等。

不僅如此,據研究,西夏對藏傳佛教傳人蒙古,曾起過一定的橋樑作用。

西夏文佛經《吉祥遍至口和本續》,因其是完本(上面提到的幾種都是殘本),又是印本,又有9冊之多(7完2殘),而備受關注。

經翻譯經名、題款,知其譯自藏文,是地地道道的藏傳佛教密典。

僅從形式上看,這部經就是西夏文化(西夏文字)、吐蕃文化(藏密經典)和中原文化(印刷術)三種文化完美結合的載體,是古代各族人民互相學習,共同進步的歷史見證。

面對帶泥土氣息的西夏文佛經《吉祥遍至口和本續》這一佛經印本,我還能有所作為嗎?

這不能不是我要考慮的一個問題。

考古學難道僅僅是將盆盆罐罐挖出來寫個簡報算完事嗎?當然不是,我認為對一些重要文物,還必須深入研究,從各個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層次挖掘其所含信息,從而真正認識它的價值。

正是基於這一認識,我們儘可能多地作了些工作,從而知道:這部佛經在西夏文佛經中是海內外孤本,雖為西夏文,卻是藏密經典的最早刻本(藏文佛經晚至明代才有刻本),還可能是藏密經典中此經的唯一傳本。

這些認識,涉及西夏學、版本學、印刷史、佛學、藏學等諸種學科。

這些學科,對我這個搞考古的來說,似有班門弄斧之嫌。

但是,我都搞了都涉獵了,並寫成文章,發表在中央一級學術刊物上。

這其中的甘苦,自是不待說的。

如果我們不放開視野,作多方面的學習和探索,面對這部佛經,除了說它是考古發現的一部西夏文佛經外,還能說明什麼呢?我在探索中深切體會到:研究就是學習,不學習是什麼都研究不出來的。

印刷術是我國古代的四大發明之一,是我國人民對人類文明進步的偉大貢獻。

我國古代印刷有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

按一般說法,雕版印刷始於隋唐之際,活字印刷創於宋元時期;認為北宋畢昇發明了泥活字,元代王禎首創了木活字。

《本續》這部西夏文佛經在印刷史上的地位如何,我們不能不給以格外的關注,傾注更多的心血。

皇天不負苦心人,經過反覆論證研究,終於搞清了《本續》是活字,不是版刻;不是泥活字,是木活字!得出這部佛經是現存世界最早的木活字版印本結論。

這是比上述認識更為重要的成果。

這項成果引起有關方面的重視。

為此,我應邀參加了1993年12月在北京舉行的「中國印刷博物館」的奠基儀式和「第一屆中國印刷史學術研討會」,並在研討會上宣講了論文要點,引起強烈反響。

論文《中國最早的木活字印刷品—西夏文佛經(吉祥遍至口和本續)》,在專業刊物《中國印刷》1994年第2期發表,被輿論界稱為是「本世紀印刷史上最重要的發現之一」。

國寶《吉祥遍至口和本續》剛出土時的模樣

《本續》中最殘破的一冊

《吉祥遍至口和本續》九冊全貌

《本續》是世界上最早的木活字印本

如今,方塔被炸處依舊一片廢墟

這堆木頭是被炸毀的西夏方塔的塔心木

現堆放於全國重點文保單位拜寺口雙塔前

牛達生

1933年生,山西興縣人。

1958年西北大學歷史系畢業,寧夏文物考古所研究員,中國社會科學員西夏文化研究中心學術委員,寧夏大學西夏學研究中心兼職教授,享受政府特殊津貼。

合著6種,發表論文、報告等120多篇,其中多種論著獲自治區社會科學優秀成果獎。

上世紀90年代以來,因在西夏木活字研究上取得重大成果,榮獲新聞出版署和文化部兩項部級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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