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三）——三門峽貴族的禮器「匜」

三門峽虢國博物館的青銅器里有一種叫作「匜」的禮器。

虢宮父、虢姜及太子墓都出土了匜。

匜yí，古代的一種盥器。

現在博物館裡看到的絕大部分是青銅匜，有足或圈足，有流有鋬。

也有陶匜，屬於從葬明器類，內蒙古博物館的藏品還有遼代銀匜。

匜在博物館裡屬於比較常見的青銅器，但也不是數量很多的青銅器。

匜出現在西周中期，流行於西周晚期和春秋時期。

武王克商立周，周公制禮作樂。

以禮樂治國的本質是把一切都納入秩序，使之按部就班，以達到和協的效果，所以說「禮之用，和為貴」。

那麼禮的應用在當時現實生活中的體現就附著在社會生活的細節中，使之制度化。

在西周初期制訂的禮儀中劃分了社會的各個不同階層，從天子到庶人，每個人都有符合自己身份的一套生活細節應用的禮儀。

那麼在這樣的社會生活中使用到的器物，如祭祀之器、宴饗之器、喪葬之器、征伐之器，都可以稱為禮器。

原本作為盥洗器的匜，就成了應用在祭祀、會盟、宴饗等活動中禮器。

匜的具體應用範圍是「沃盥」，簡單講就是洗手。

《周禮*春官*郁人》「凡祼事沃盥」，意思是凡行祼禮，都要洗手。

那麼什麼是「祼禮」？

《周禮》中的「春官」一部就是掌禮事的官，掌管：吉、凶、賓、軍、嘉五禮，以大宗伯為長官，小宗伯為其副，下有六十八屬官。

大宗伯的職責是「掌建邦天神、人鬼、地示之禮，以佐王建保邦國。

」意思就是大宗伯的主要職責是掌管建立王國對於天神、人鬼、地神的祭祀之禮，以輔佐王建立和安定天下。

示是「祇」的本字。

大宗伯的一項重要職責就是「以肆、獻、祼享先王」。

這其中提到了肆、獻、祼三種禮儀。

鄭玄做了注釋：「肆者，進所解牲體，謂薦熟時也。

獻，獻醴，謂薦血腥也。

祼之言灌，灌以郁鬯，謂始獻屍求神時也。

」那麼這三種禮儀就是，肢解熟的牲肉、獻上牲血和生的牲肉，往地下灌一種叫郁鬯的香酒，用這三種禮節來祭祀先王。

祼禮，就是灌禮。

可以多說幾句，《周禮》中提到的幾種祭禮方式：

禋yīn祀，就是升煙以祭，這個用來祭昊天上帝。

實柴祀、槱yǒu燎，都是先堆柴，再加犧牲、玉帛，然後燃燒生煙。

如果受祀之神聞到煙氣，就算是享受到了祭祀。

實柴祀祭日月星辰；槱燎祭司中、司命、風伯雨師。

血祭，就是用牲血進獻給受祀之神，然後將之灌地，使血氣直達地下。

血祭是用來祭祀社稷、五嶽、五祀。

狸（埋）沉，用牲體、玉帛埋于山、沉於河用來祭山林川澤。

疈pì辜，披磔以祭，就是折毀牲體以祭。

三星堆的祭祀坑裡包括禮器在內都是砸碎焚燒過的。

在行祭禮之前先沃盥，就是先洗手，洗手時給手澆水的用具就是匜。

只有匜當然是不可以的，因為澆到手上的水會流下來，所以還要有「盤」來接水。

匜和盤是配套使用的，一個澆水，一個接廢水。

虢宮父墓、虢姜墓、太子墓的匜都是和盤一起出土的。

盤出現得比匜要早，商代之前就有陶盤，商代早期有了青銅盤。

儒家經典《大學》里提到「湯之盤銘：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

商周宴饗中，宴前飯後都要用盤沃盥。

只不過匜出現之前盤和盉或是鎣配套使用。

《禮記*內則》「進盥，少者奉盤，長者奉水，請沃盥，盥卒授巾。

」這個過程說得很清楚了。

西周晚期開始，匜逐漸取代了盉、鎣，沃盥禮變成了盤匜相配，尤其是在春秋時期盛行。

可以說匜盤見證了春秋時期那個祭祀、會盟、宴饗禮儀繁雜和國與國之間征伐又很頻繁的時代。

《左傳》里講到一個小故事。

春秋時期，五霸之一的秦穆公有個女兒。

這個秦侯之女剛開始被嫁給了晉懷公，按當時的規矩，她被稱為懷嬴。

後來晉懷公從秦國逃回晉國，懷嬴被甩。

重耳後來流亡到秦國，於是秦穆公又把這個女兒嫁給了重耳。

重耳後來做了晉國國君，諡號晉文公，所以懷嬴後來又被稱為文嬴。

重耳對於這個嫁給自己做妻子的前侄媳有所不滿，所以對待她也不怎麼有禮貌。

有一天，懷嬴「奉匜沃盥」，就是懷嬴捧盤服侍重耳洗手。

重耳洗完手之後沒有用毛巾擦手，而是揮手甩干手上的水珠，這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

這樣就得罪了懷嬴，懷嬴很生氣地說：秦國和晉國地位相等，您為什麼要蔑視我？懷嬴很聰明，她把重耳對自己的不滿演變成晉國對秦國的不滿，有意把事往大了說，用秦國來壓制重耳。

果然，重耳聽了很害怕，把上衣脫掉，拘禁了自己向懷嬴謝罪。

這個故事最後的結局是重耳在秦國的支持下重返晉國殺了懷公自己做了國君，但他沒有甩掉懷嬴。

《左傳》記載，做了國君的晉文公重耳親自「逆夫人嬴氏以歸」。

逆，是迎的意思，這是給懷嬴的非常高的待遇。

除了這些大事件、大禮儀之外，平時的宴饗里也少不了用盤匜奉沃盥。

《儀禮》、《國語》等典籍中記載的禮儀或是故事也常提到小臣等具盤匜隨諸御，可見洗手確實是個很重要的禮節。

一些傳世之器出土時都是盤匜同出。

最負盛名的盤應當是寶雞出土，中國國家博物館館藏的虢季子白盤，屬於未東遷之前的西虢。

這個盤大如澡盆，屬於禁止出境的文物，上有一百一十一字的銘文，記錄了虢季子白（周宣王時期的西虢國君）征伐獫狁之功。

銘文是記錄西周史的重要史料，並且文字具有超高的金文書法價值。